当前位置:冬日小说网>凤归>第6章 夜话与早茶
阅读设置

设置X

第6章 夜话与早茶

“救?自然要救。”凤成周垂下眼,低头摆弄茶盏,却分明带着试探。“所以,你们想怎样?”

卫翎声音极轻,“若太子依旧不允发救兵,危急存亡之秋,那便只能……”他没有说下去。

凤成周深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卫翎身上移向窗外,沉沉夜色,他看到书院张诤和许故之争,看到京城风云暗涌,也看到北境生死一线。

半晌他把这口浊气轻轻吐了出来。“也罢,既然如此,喝了这杯茶,你就去做该做的事吧。”

卫翎后背一片汗湿,脸上涌现激动之色。他默默饮尽杯中茶,将茶盏轻放于案几上,肃然起身,长揖到地。

“多谢院长,卫翎去了。”

~~

次日一早,凤宛吃罢早饭,去给祖父请安。

前任太傅凤伋今年六十有三,白白胖胖,保养得宜。老人家身体不错,牙口也好,早饭吃了一碗红烧肉。吃饱了便昏昏欲睡,正寻思歪在榻上睡个回笼觉,心爱的孙女笑嘻嘻走了进来问安。

“祖父,姑姑说吃饱了不能立刻躺下,我陪着您在院中转转,消消食。”

“不用,不用。”老太傅摇头摆手装糊涂。“你来之前,我已打了套拳,动得够够的了,不信你问老福。”老福姓邓,大名邓长福,是凤家几辈子的老仆。

他年少时做少爷凤伋的书童,叫小福;后来做老爷凤伋的管家,叫大福;再后来成了老福,凤家还了他全家的身契,他却依旧不愿意离开旧主。也不管儿孙怎么劝,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天住在凤家,陪着成了老太爷的凤伋说说闲话,忆忆当年。

老福听太爷说瞎话哄孙女,还要拉着他作伪证,笑出一脸老褶子。“太爷说的那套拳,许是昨日打的吧,昨日,我还不曾来呢。”

凤伋忙对老伙伴夹眼睛。“哎呀,老福,你老糊涂了,就刚刚的事,转眼你就忘。”

凤宛假装没看见,拖着祖父。“您那套拳就动了动手腕。一个西瓜切两半,你一半,他一半,给你你不要,给他他不要。”她比划着。

老太傅被孙女说的噗嗤一笑,“小丫头被卫家臭小子拐带坏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俏皮话,准是卫家小子告诉你的。”

“才不是,是二叔告诉我的口诀。”凤宛抿着嘴笑个不停。

“这个不着调的老二。”老太傅眉目舒展,胡子乱抖。“也行,乖孙女陪我去晒晒太阳。”

凤宛把祖父扶到廊下,老福搬出一把摇椅,秋日的阳光暖意融融,老太傅好似大猫,雪白的胡子随着清风飘动,跟凤宛说了几句笑话,又打起了瞌睡。

此时,任谁也看不出这是给大梁编纂律法,又曾经教导过天子和储君的一代能臣。

凤宛悄悄站起,准备去拿条薄被给祖父披上,就听院门处一阵喧嚷。

有个少年的声音在抱怨,“阿姐,你昨日同卫家哥哥出去玩了?都不带上我。”

又一个爽利的声音带着笑意。“小豆芽,哪儿你都想跟去,你阿姐跟卫家的小子出去玩,连贴身侍女都不想带,怎么会带上你。”

“姑姑,别再叫我小豆芽,祖父都说了叫小豆芽长不高。”少年抗议,“卫翎哥哥上回答应,要带我去逛东门大街的,他从来言而有信。”

“他那一身懒骨头,就有些工夫,也只围着你阿姐打转吧。”女子笑了起来。

凤宛忙迎了过去,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明丽的女子走在前面,她梳着简单的圆髻,头上插着云纹银梳篦,穿蓝白相间的袄裙,衣领和袖口具有白色缠枝纹路,是女医官的打扮,正是凤宛姑姑凤芙珍。

身旁是个少年,穿着宝蓝夹袄,白白净净,是凤宛二弟凤宣。

凤宛笑迎过去,“姑姑安好?小宣昨日在忙什么?”

凤宣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昨日忙了一天,帮姑姑晒了好多药材,有八角、丁香、干姜……”

凤宛捂着嘴乐,“你是想让姑姑给你炖红烧肉吧?”

凤宣对着姐姐哈哈笑,“什么呀,阿姐,原来你不知道,这些都是入药的。”

凤芙珍直言不讳,“宣儿,这医道一事上,你阿姐还真不如你。不过打架这件事,你可就远远不如她了。”

凤宣眼睛一亮,带着急迫,“阿姐,听说你昨日在坊间立威,与一群登徒子大打出手。好威风,书院里都传遍了。”

凤宛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是谁瞎说,我何曾与人动手了?”

凤芙珍啧了一声,“小丫头,还瞒我?柳二郎去看什么龟兹乐舞,正遇到你跟人打架。他说本想帮你,不过你身边既有卫翎、也有慕容世子,你又神勇无匹的,必定不会吃亏,就没露面。”

凤宛虚虚扶额,“柳先生可真是信口开河。我明明只是站着看了会热闹,就这么编排上我了?”

“说来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凤芙珍埋怨。“昨日我从太医院回来就不曾见过你,原来你去了‘集香亭’?那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集香亭?”老太傅迷迷糊糊听了一句,睁开眼,“芙珍说谁去了集香亭?”

凤芙珍忙给老父请安,把话题岔了过去。老太傅就摸了摸孙子的头,“宣儿,你姑姑和姐姐以为祖父又迷糊了,其实我都听着呢,你知道“集香亭”不?”

凤宣嘻嘻一笑,把头靠在祖父肩膀上,“孙儿还真不知道,祖父,您给我说说。”

这个话题可不妙,凤宛干笑着打断他们,“祖父,太阳晒得差不多了,我扶您回去睡回笼觉吧。”

老太傅笑呵呵对孙子道:“祖父先回去歇会,下回再告诉你。”

送了老太傅回房,三人出来,凤宣犹不放弃。“真的打架了?阿姐,你可打赢了?”

凤宛揉了揉手腕,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自然是赢了,姐姐我得二叔真传,一出手,他们只有满地找牙的份。”

凤宣拍起了巴掌,仿佛是自己打架赢了,“好厉害,等二叔回来再教你几招,那就谁都不怕。”

听得凤芙珍直皱眉,听得凤宛一滞。她默念老天保佑,但愿二叔和北境安然无恙。这些话不好说给弟弟,她转身抱住姑姑的胳膊。

“龟兹乐舞名不虚传,那舞姬身怀绝技,姑姑,你也很该去看看,柳二郎不曾邀你同去?”

凤宛姐弟自幼丧母,由姑姑照看着长大。二人情分又如母女亦或姐妹。

凤芙珍可不是个古板之人,洒脱得很。二十岁力排众议,嫁给自己师兄宋妙春。那宋妙春虽是太医,可出身贫家子,自幼父母双亡。

众人都说贫家小子走了狗屎运,居然一步登天,娶了当朝太傅之女。

婚后,夫妻两个琴瑟和鸣,精研医术药理,成了京城里有名的神仙眷侣。不料一年多后,宋妙春去西南为朝廷采买药材,染了瘴气,还未踏上归途,就一命呜呼。

众人又说果然凡事都有命数,宋妙春娶了高门之女,把一生福气都在这两年里用完了。

凤芙珍不理众说纷纭,千里奔赴西南,扶夫君棺木和灵位回到京城,此后就生活在娘家。

她医术高超,又加之是女医,深受宫中皇后、淑妃、娴妃等命妇的信赖,终于在三十岁这年,由陛下特旨,成为大梁医女中职位最高的五品院判,可谓是个奇女子。

凤芙珍听了凤宛的话,白了她一眼。“你去之前怎么不想着邀我。偏偏是柳二郎作邀,我便不想去了。你又闹了这一场,尽人皆知,我便是想悄悄去,都不能了。”

凤宛讪笑,“那,柳先生岂非很失望?”

柳二郎钟情凤芙珍,是书院尽人皆知的事,奈何佳人对亡夫情意深重,又只想做个女华佗,对柳二郎素来不假辞色。

闲谈几句,走到院门,凤芙珍要赶去太药署,凤宣要去上早课。他临行前殷殷叮嘱,“阿姐,你虽然打赢了,还是去找父亲认个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凤宛顽皮地对弟弟眨眼。“小宣读书越发精进了。不过姐姐逗你的,我可真的没打架,柳先生回来添油加醋了一番,我需去见爹爹分辨几句才行。”

~~

大家各行其事,凤宛直奔父亲的“如如不动斋”。走到精舍之外的廊下,透过窗口往里看,几个人正在里面喝茶。

凤成周面对门口,低头摆弄着他的茶壶茶碗。

居右那位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孩子气的圆脸,目光明亮锐利,满脸精气神,是书院教乐律的柳二郎。居左那位满头银发,飘飘如仙,是教书画的翁白首。背对大门那位又瘦又小,却身板溜直,一望便知是教骑射功夫的沈六合。

说来书院里先生不少,最与众不同的便是这四人。凤宛站在廊下,听他们在屋里嬉笑怒骂,指点江山。

“太子乃大道正统,纵有错,做臣子的应好生劝谏,岂能就生了二心,当真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翁白首外表像个德高望重的老神仙,说起话来却很泼辣。

“能者居之,我看晋王不错,早年沙场征战,军功赫赫,为人也算耿直。比起太子那一肚子弯弯绕,倒是晋王更有天子气度。”柳二郎一贯跟翁白首不对付,更何况他昨日在“集香亭”亲自见过北境信使的痛诉,当真对太子极为不满。

说来柳二郎也是个奇葩。此人尊姓柳,名不详,是司音高手。这位音律大家偏又是个听障之人。日常与人相谈全靠唇读,只要面对面,便交流的毫无障碍,便是教学,也只看学子们的指法,据说他能观微知著,看琴弦共鸣的些许差异就可辨别音准。

他虽身残,心态却好,给自己起了个别号柳残,旁人不好用个“残”字来称呼他。因书院有位凤大先生,于是柳先生排序为二郎。

凤成周分别给他们斟了杯茶,问对面坐着的沈六合,“你怎么看?”

沈六合一张焦黄的脸,眼角有条浅浅的疤,平日总是沉默寡言。

书院传闻,沈先生曾是武状元出身,是就是因为面上这条疤痕才无法入仕途。又有人说沈六合是金盆洗手的江湖豪客,就是凤二先生,昔年也曾求教于他。

此时,沈先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腾腾道:“管谁惦记那个位置,只要事成了,北境自然也就有救了。我只盼着事情快点成。”

凤宛咂舌。沈先生平日不言不语,一说话锐气十足。的确如此。

不论太子登基还是晋王上位,大局一定,皇位到手,也就再没有瞻前顾后之虑。下一步定是发兵。

何为事成?总不会弄出个太上皇,不过是让老皇帝快点登天罢了。

白山书院最著名、最特立独行的四位先生,齐聚一堂,语气轻飘飘,喝着茶,谈着杀头的事。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迹 目录 编辑本章 报错

随机推荐: 世镜我的红楼生涯诸世大劫主都市龙婿诸天旅行从少年歌行开始宁初战西沉美强女主穿回校园变恋爱脑从刺客伍六七开始打卡都市绝代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