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活计

初夏降临，天气热了起来，只有到了夜里才凉快几分。

今日小贵被少官叫去三院种花了，一院外树园子的活空了下来，陈去白天清扫完正一院的神官殿，天黑就来园里帮小贵干活，也不是什么辛苦活，就是把树杈上新发的嫩枝掰掉。

亥时中，小贵来了，他是回了百清院见陈去不在猜到陈去在替自己干活就找了过来，他来的时候，陈去已经将活干完了，他掏出三院弟子给的糕点塞给了陈去，两人坐在园林外的石凳上边吃边聊天。

“少爷看到的月亮和我看到的是一样吧？”小贵攥着糕点看向陈去，不待陈去回答，他又点头笑笑：“少爷肯定是住在大府里，他晚上不喜出门，应该是见不到这般大的月亮。”

“边城多沙，据说月亮比我们这边的还大。”陈去接话道，“他既是去驻守，晚上也会出门的，肯定能看见。”

“那他现在会不会看呢？”小贵怔怔的望着天空，他不知道自己该思念谁，从小到大，他只和少爷一起长大，此时能想的人只有他。

这些日子和小贵同吃同住，陈去了解了他许多，也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便说道：“你家少爷肯定是看见了，也肯定在想着你。”

小贵笑着点头，咬了一口糕点，问道：“陈师兄，那你呢，你想的人会看月亮吗？”

陈去将糕点全部放入嘴中，在无声的咀嚼声中，他听见自己回答道：“会。”

其实他不知道谁会在夜里望着月亮，又不是狼，望着月亮做什么？

四支么，尸牢没有地方看见月亮，大小姐和少爷，他们应该早就休息了吧，姜川……他猜不到她此时在做什么……反正不会像他这般无聊在夜里望着月亮。

这时，园里传来脚步声，小贵急忙将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陈去就淡定许多，这么晚还能在外面，除了少官就是神官，见了人施礼问好就行，他们现在是低等弟子，几乎没人愿意自降身份和他们计较什么。

月光洒在树叶上，点点斑驳落在下面的小路上，一道白色人影披着光点朝着两人渐渐靠近，陈去这时才起身弯腰施礼，小贵也跟着做，不多时，那人到了跟前，可他并没有从两人面前走过，而是停在了他们面前。

“陈去。”清池轻轻唤了一声。

陈去和小贵惊讶地抬头看去，只见清池端着身姿站在他们面前，身上穿着入寝的松垮白衣，一头墨黑长发用发带随意挽着披散一肩，大半夜的这身打扮，也幸好这是在坛里，要是换了其他地方，他们一定会觉得这是某个孤魂野鬼。

“清池神官。”陈去和小贵同时开口，清池颔首以示回应，他抬脚准备离开，可又突然停下，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清池问道：“陈去，你被罚到百清院几日了？”

陈去疑惑，小贵掰手指算了算，果断应道：“回清池神官，陈师兄被罚到百清院已经足半月了。”

清池点点头，目光放在别处，随意道：“陈去，明日你做完清扫来我木屋，我屋里的东西坏了，你来帮我看看。”

修东西这活好像不是自己做的吧，陈去有些迟疑，小贵却不管不顾地应道：“好的，明日干完活就过去。”

“好。”清池依旧点头，罢了抬脚朝通往二院的游廊走去，直至背影消失。

小贵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他长叹了一口气，抱怨道：“这活也太多了，陈师兄，明日我替你去，我会修东西。”

陈去没应话，他突然想起上次在神官殿外的台阶上，清池神官曾说有东西要给他，还说让他十天后过去，他每日忙得头晕哪里还记得，难道清池是提醒他过去拿东西的？

他已经送了他一把铁扇，还要送他什么东西，陈去有些为难，他猜想清池神官肯定是和神梦有渊源的，他虽然长得像人家神梦，但也不能凭着这脸随意占便宜不是？

陈去想着是明日见了清池与他说清楚，可当见着清池后，陈去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清池居然真是叫他去修东西。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木椅，别说是修，陈去就连看都看不懂，折腾到半夜，还是清池主动让他离开，他才脱身。

回了百清院，陈去便找来纸笔将那把椅子的样子花了出来，小贵歪着头盯着他，还问他画的是什么东西，陈去又拿纸将椅子的零件画了出来，然后指着上面的样子给他一一解释，不过这一分解，陈去突然明白椅子上差了什么东西，第二日起来便去教化官那儿要了两块木头，又按着纸上的模样做好，下午做完清扫就带着东西去了清池的木屋。

许是去上课了，清池不在木屋，陈去将那把椅子拆开又按着图纸将自己带来的零件安了上去，重新装好的椅子更奇怪了，人坐在上边居然可以旋转，陈去总觉得不太对，可着图纸找好几遍都找不出有什么问题。

陈去正发愁的时候，清池回来了，他知道陈去在屋里，进来便问道：“修好了？”

“好像坏掉了。”陈去有些无奈，他是真的搞不懂这个东西。

清池来到椅子边用手摸了摸，椅子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起来，就在陈去忐忑的时候，清池淡笑道：“你修好了，真是厉害。”

“啊？”陈去不太理解，清池缓缓坐上了上去，他摩挲着椅子把手上的雕花，顿了许久才道：“我妹妹曾送我一把这样的椅子，是她心爱的人替她做给我的。”

他好像是要讲述什么故事，陈去没有吭声，而是走到了一边坐下，清池侧脸望着他的方向，继续道：“我妹妹心爱的人叫林曲，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无声无息的死去，留下我妹妹为他难过，若是再见到他，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

“你妹妹……”陈去沉默片刻，好心劝慰道：“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再说这个林曲已经死了，你们也见不到他了，记着这些只会让自己难受。”

“我妹妹已经死了。”清池脸色变得冰冷，他紧紧“盯着”陈去，几乎咬牙般说道：“我曾发誓，一定要寻到他！”

陈去不敢说话，虽然清池看不见，但他隐隐看见他是在对自己说这话，看来还是不要随便劝人放下仇恨。

察觉到了陈去的情绪，清池突然收敛了气息，又恢复了那副冷清的样子，他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说道：“我殿里缺一个看扫的人，我明日去找坛长留你在我殿里打扫，其他活你不必做了，今夜回去将东西收拾好，明日住到木屋来。”

还不待陈去反应，他便出门走了，陈去有些茫然，他这算是脱离苦海了？

从无妄殿离开的时候，陈去猛然突然发现无妄殿里的角落有一个暗门，亏他还以为清池有大殿不住住木屋，原来是他想多了。

小贵自然是不舍得他离开的，但对于这份轻松的差事，小贵还是替他高兴的。清池是说话算话的，吃完早饭，陈去到正一殿的时候就看见了另外一个弟子在做清扫，陈去径直进了无妄殿，殿里依旧空荡荡的，不同的是那扇暗门居然是开着的，陈去想来想还是没有过去，而是拿着东西去了后面木屋。

角落里摆放桌椅的地方空了出来，后面有一道半人高的窄门，门后是条暗道，一侧是一间没有窗的昏暗屋子，暗道绵长探入黑暗看不清楚，陈去没那么好奇，猜想这间屋就是清池留给自己的，便主动走了进去，屋子很小，靠墙的地方是仅供一人躺下的木床，对面就是一张从墙里探出的木板，像是一张桌子。

可能是长期不通风的原因，屋里散发着一股子土腥味和霉味，陈去将温如故送的书放到木板上就迫不及待出门透气了，没想到清池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外面的木屋里，听见陈去出来，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觉得委屈？”

陈去急忙摆手，又想到他看不见，便出声说道：“清池神官，不是委屈，只是里面有些闷。”

清池不再说话，他转身走到窗边的桌前坐下，撩起袖子倒水，可那茶壶倾了个低都没有水，他放下茶壶“看向”陈去，陈去反应过来，忙说道：“我去打水。”说着就要上去取壶，没想到清池突然挪开茶壶避开，表情认真道：“我只喝晨露，此后你早起替我去打。”

晨露……

陈去哽住了，他难以置信道：“清池神官，你说得可是早晨的露水？”

“是。”清池将茶壶送到了陈去面前，等了片刻，他晃了晃手中的茶壶，提醒道：“拿着。”

陈去伸手接过，只觉天地都昏暗了，他还以为到了清池殿中干活没那么辛苦，原来竟是他想错了，这清池比大花他爹吴顺发还刻薄……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取露水的地方。”清池起身从窄门钻了出去，独留陈去站在屋内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