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鹤谷截杀

度鸦一直派去紧盯四方秘境的人终于有了回应。

南方惨白的天外，云雾缭绕间，只剩下了雪白的断壁残垣，连带着天青色的靴子踏在冰冷地面上的声音都寂寥无比。

那个不久之前造访过御龙墟的碧衣男人，毫不在乎盯着他去向的神界探子，满眼忧伤的进了原本该立着恢弘巨门的凰巢大门。

只是这门里的模样，并没有他想要见到的记忆中热闹欢快丝竹泠泠，依旧是白茫茫的云雾，虚无而空旷。

故地重游是一层伤，更何况这算是他的第二个故乡，是他一路成长的地方，而现在，那片无比昌盛漫天凤凰的万里粟原，那座独一无二立于粟原中央的息山，以及息山上生于凤凰血池顶起凰巢之天的聚元神树泣木，都已然被强行封印在了这茫茫冰冷之中。

偌大而盛极一时的凰巢秘境，堂堂四方之神，此时只剩下了五座暗淡的凤凰雕像，缠满了束缚的铁链。

他一手抚在灰白的石刻雕像上，五只凤凰仪态如若振翅九天，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他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半扶半倚。

“你说，若是那日，我没有听你的话离开，而是留在这里该多好。”

“或许，凰巢……便不会是这般景象了，你也不必自封凰巢，自毁魂魄。”

自顾自的说完，又自嘲的笑了笑：“呵，怎么可能呢……你可是善卜的凰王啊，又怎么会不知今后的境地。”

伤感与愤怒，交织在他雪青色的眸中，终于无力的顺着雕像，滑坐在地面，语气里带着无助的哭腔。

“快回来吧……求求你了。”

一直守在残垣门外的神界探子猫在暗处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位出来，等的心急，生怕他在这凰巢中密谋对神座不轨的阴谋，几个人商量后各自隐了气息悄摸进了门内。

然后被门内冰冷刺骨的寂静恶寒一阵。

“这什么鬼地方，确定是四方神的秘境吗？怎么这么荒，比冥府还冷。”有人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没忍住吐槽道。

“都说凤凰司火，怎么这凰巢圣地这么冷？”

“会不会是御龙墟的那位进来过，难不成他们真的有阴谋？！”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往深处走，却愈发的寒冷，连带着衣服发丝上都凝了冰霜。然而一路走到这里，白茫茫一片别说活人和刚刚进去的那位，连一个死物建筑都不见。

“这什么鬼地方，麒麟神君呢？！怎么不见人了？！”

这三个神座探子左顾右盼，直到领头的人发现了不对劲出声提醒。

“会不会已经走了？”

“可是这凰巢只有刚才那一个门啊，若是离开了不可能发现不了。”

“凰巢经历封印，谁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正在他们打算分路探寻时，无意间发现，这四周的雾气不知何时散去，露出如若寒冰的玉石地面，以及环环相围的金色火焰。

“怎么回事！”

“这……这是。”

“谁允许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踏入这里？”

火圈之外，那个男人倒背着手，怒气冲天，雪青色的眼眸翻涌着火光，盯着这些死人。

“麒……麒麟神君？！”

“不用怕，他是四方神中最弱的，我们一起上！”

领头的人咬牙大喊一声，手下秘法结阵，四周被吹散的云雾居然再次聚了过来，凝结成一颗颗脑袋大的水珠，冲着四周的火圈便浇了过去。

苍溟冷哼一声，“你们倒是清楚。”

他是四方神中年纪辈分最小的，自然修为也是最差的。

他心念一动，火光再次盛起，不过瞬息间便将这人倾尽全力聚集过来的云水消散。

“但你们是不是忘了，本座再不济，好歹也是凰王的亲传弟子。”

话音刚落，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下一息那人却出现在脸前，衣袍一甩，钳子一般的手已经掐上了领头人的脖子，连带着冲击过来的热浪，将剩余的两人直接拍出了凰巢南音门。

这一瞬间显露出来的差距，让三人自心底浮出恐惧，他们没有参与“覆巢之乱”，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只觉得如此轻而易举的颠覆了四方神中第二强悍的凰王，是这些旧神的力量早已过时，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蝼蚁，焉敢造次！”

见领头的人被钳制住，余下二人面面相觑，也用尽了全身的灵力，一个聚风，一个凝剑，连带南音门的断壁残垣都在嗡鸣，苍溟抬头，面对着的是密密麻麻铺遍了半边天的冰枪水剑，伴着凛冽如刀的寒风杀势汹汹的俯冲而下，他皱紧了眉，目光微滞，陡然松开了一直捏着的脖子，连连后退两步广袖一拂，与冰相对的热浪与从天而降的剑阵相互抵过，护住了他身后残留的门柱。

他松了口气，那三个小神已经落荒而逃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四方神主的力量吗？无怪乎神座大人将之视为死敌，太可怕了！”

“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想毁了六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两人一左一右颤颤巍巍搀扶着领头的人，一人一句唾骂着，“神座目光长远，定是料到了这些人今后定成祸患，才会不择手段的针对凰王。”

妖界前脚表了忠心，后脚便飞快的布置下人手去了人界寻找类似凰王气息的人，顺手还派人去冥界魔界打探消息，想看看这两家会有什么行动。

不知是神座的要求还是本性使然，冥界说会配合神界，却没有半点举措，至于魔界刚刚经历了仙神二界的打压，根本分不去人手。

凰巢发生的一切还没传到度鸦耳朵里，一直紧盯寻幽萧无瑜行踪的仙界“八门”便找到了两人的动静。这边仙君刚刚知道两人的路径推测出是要去一鹤谷，而洱山两个报仇心切恨不得杀了寻幽泄愤的长老已经带人去拦截。

再说寻幽萧无瑜二人，自师家傅阳城离开后，便御剑而行往钟麓去。钟麓在凡人眼中烟雾缭绕如若仙境，实际上正是仙界七鹤山所在，洞天入口难寻程度，不亚于普通凡人想要静心入定。

饶是寻幽一路催促加快脚程，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巧的是，这被截的地方，正是他寻幽在仙君南棘的人一路追杀之下被卜鹿相救的地方。

想到当日，以及那之后托付给卜鹿的所有记忆，寻幽无奈一笑。萧无瑜咬牙切齿的站在寻幽身前，面对着杀势汹汹的尹嘉茗若，怒道：“长老，小师叔绝对不会害师尊，师尊的死另有蹊跷，两位长老莫要被仇恨蒙了眼睛！”

“无瑜，若你还自认是洛掌门的弟子，若你还有点身为洱门弟子的自觉，就给我让开，莫要护着这个叛徒！”

茗若气急怒骂，见她还是不知悔改，微微扭身指着后面一直低着头没出声的人：“你看看你弟弟，你忍心吗？别忘了你们俩都是当年洛霁捡回来的，辛辛苦苦养大，怎么就一个成了白眼狼！”

萧无瑜怔在原地，连伸开的双臂都失了力气。

“小师叔没错，师尊也没错，师尊和小师叔都不可能会与魔界勾结的！我也没做错！”她看了眼无瑾，随着便挪开了目光。

茗若气坏了：“掌门有无过错自有仙君评判，你且将你身后那个以怨报德的狗东西交出来！”

尹嘉眼神飘了飘，想说什么又压了回去。

清风御谈发生的一切太过巧合，唯一一个有机会动手脚的只有洛霁，他自寻幽上山以来百般维护，更是惹人生疑。他当日未在会场，所以才难以判断……若是仙君，恐怕真相早已明了。

“好了无瑜。”寻幽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推开护着她的无瑜走上前来：“洱山之事，本尊也很内疚。”

“呵，你内疚？若当真觉得愧疚，便不要再借着无瑜那孩子的单纯欺瞒她！”

“茗若长老！”

“从这里顺着这条路往山里走，有山石刻了七只仙鹤，会有人引你入谷。”寻幽突然对她道：“别回头，先进山。”

“小师叔，那你呢？”

“这情形，本尊走不了。”

“可是……”

“但本尊护不住你。”

无瑜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再次看了眼对面的萧无瑾，扭头便往山里跑去，“是，弟子知道了。”

她跑出去的瞬间，尹嘉出手想要拦下，寻幽腰上柘梧连剑带鞘骤然飞出横在路前，鞘上游龙纹路因灵气的流转阵阵幽光。尹嘉见追杀不成，转而对着寻幽下手，茗若也反应过来：“无瑾！把你姐姐抓回来！”

萧无瑾咬咬牙，对于姐姐的执迷不悟气的面色扭曲：“弟子遵命。”

寻幽被茗若尹嘉两个仙尊缠住，一时竟分不出神去拦住追过去的萧无瑾和众多弟子，只能寄托萧无瑜能坚持到一鹤谷接应的人出山。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蛊惑了洛霁不成还欺瞒一鹤谷为你卖命？！”茗若修习的是奇门符阵，与尹嘉配合简直珠联璧合默契自如，饶是寻幽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听着茗若这般质问，尹嘉有心说出眼前之人的疑似身份，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开口。

而寻幽并不在意这女人的谩骂，专心应对两人不连段的攻击，脚下入了卦门便见机拆招，中了符阵就强行撕开，一时间连一阵之眼生门之主都奈何不了。

尹嘉不像茗若被仇恨蒙了理智，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差距，心里明白寻幽的修为要比洛霁更强，他连连后退两步，拉住杀疯了的女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拖住他，等仙君的人来！”

茗若虽恨，也能听进话去，自知现在处境不利，更何况在七鹤山若是他们不敌，很容易被寻幽跑掉。

“艮宫击刑。”

“剑阵，开！”

奇门宫格陡然展开，击刑的各种不顺顺应宫格加在寻幽头上，与此同时，尹嘉剑体幻化无数飞出，破指以血绘了囚阵，竖于三宫之中，层层相叠牢牢困住了寻幽的退路。

另一边，慌乱之中不敢御剑的萧无瑜拼命往寻幽指的方向赶去，没看到那座雕着七只仙鹤的巨石，倒是等来了重重追兵，为首的赫然是她血亲弟弟。

“阿姊，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萧无瑾的声音远远的传进耳朵，她咬紧牙关，丝毫不理会。

“阿姊，跟我回山，两位仙尊不会为难你的！”

“你若再与那个叛徒一起，仙君神座怪罪下来你会死的！”

“阿姊，你这样子，我好难过……师尊背叛了我们，他和小师叔背叛了我们，你居然还和……”

“闭嘴！”

后面喋喋不休的劝诫，终于让她恼羞成怒，她不明白为何无瑾会一口认定是掌门和寻幽背叛了师门，明明他也是被掌门所救所养，明明是她最亲的人。

萧无瑾被她这一声吼吓愣了，见她终于停了下来，笑道：“阿姊，跟我回去。”

“你……”少年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痛心的摇头，“不可能的，无瑾，你不该是这样子的……”

“那你说，我该是什么样子？像你一样，傻傻的被骗着？傻姐姐啊，醒醒吧！”

他终于失了耐心，手中辰火化剑在不停的颤抖，冲着萧无瑜便劈了过来，偏生她身后只有茂密的林木，连处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况且她本无心和弟弟针锋相对，下意识的坦然迎上弟弟的剑锋。

萧无瑾见状，猝不及防的想要收回杀势，却为时已晚。当剑尖触碰到无瑜胸膛时，一道金光蓦然刺痛了二人的眼睛，吓得无瑾匆忙撤回阵营警惕着。

只见方才还是一片浓密的林木，此时却化为巨大的山石，他们所处的环境也不再是空旷草地，而是光秃秃的峭壁，身后即为万丈悬崖。

山石上，七只仙鹤各自姿态，与石中之山融于一体。

“本尊道是何人能寻得此处。”

缥缈的男人声音环绕在山间，带着些许轻佻，一息后，那人立于山石之上居高临下，一身白袍云纹与洱山道服别无二致，多了些许银丝白玉点缀其中，娟雅雪绸潦草的绑了发丝，狂狷的模样与洛霁的儒雅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