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烟火事【1】

烟火事

【1】

楚蓉蓉在房间里做功课，听到刚回来的妈妈正在向父亲抱怨。

“真不知她是什么人，狠着心不愿送老人去医院！谁说治不好了？区医院大夫的话能信吗？要送省医院去！这不，挂了三天点滴就好些了嘛！”妇人愤愤将包扔到沙发上，一屁股嵌了进去，咬了咬牙道，“没良心的东西！”

“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人都是要老的，送了也白送，花钱多买个两三天的活头，反叫我们的日子过不下去’。真是气死我了！”楚母激动地用手连连拍着沙发，“你没看到当时她的表情，真是想想就一阵胸闷！”

“别乱讲，哪有这样的。”楚父笑了笑，“你呀，别竟把人往坏处想。”

“我说错了吗？”楚母不服气了，“她这人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我跟你说……”

楚蓉蓉隔着墙壁也能听到妈妈各种的义愤填膺，外公病倒之后一堆的琐事，昂贵的医药费让老人的子女们揪心，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刚开始一个个关心老人家的后辈们都一副“愿意为了治好老人的病不惜一切”的坚定，后来争吵和矛盾越来越多，楚蓉蓉从最初的心急如焚，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解题的思绪卡在半路后彻底坠下深渊，于是她将笔一放，掏出抽屉里的镜子，担惊受怕地照了起来。

脸颊上又多了几粒昭示着青春的痘，又红又硬，在显眼的位置展现它的生机勃勃，使得原本不怎么样的面孔更加减分。她一阵心烦，眉头快皱到一起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

“写作业的时候照什么镜子，”是妈妈的声音，“晚饭就把中午剩下的那些热一下吧，我这两天忙，累都快累死了。你爸也真是，不会做菜电饭锅好歹会用的吧？就是什么也不做，等着我回来。”

这一堆堆的抱怨楚蓉蓉早就听得腻味，瞥过脸去心里哼了一声，装作很用心地在写作业。

晚饭的时候，妈妈依然在念念叨叨外公的事，就算她听了不下十次，关于外公的话题注定了要在餐前餐后来来回回持续很长时间，不仅在她家，也在别人家。

楚蓉蓉的外公今年87岁，姓张，有两子一女，分家时长子继承了那间屋子，于是也就承担了赡养老父母的大部分义务。楚蓉蓉的母亲则排行第二，家里还有个不成气候的弟弟。

老人病重，区医院大夫说治不好了，楚母和娘家人吵了很久，她哥哥那边才答应送去医院，住了几天院后总算有所好转，今天下午刚把他接了回来。

其中经历稍有争执，两边为此也有不满。

【2】

“老人家本来就已经到这个岁数了，医生都说治不好了。心脏病，中风，支气管病，各种病全部发出来，人到这个岁数了也差不多了，你看你妹妹那个撒泼样，得，世界上就她孝顺，我们都是没良心的！”与此同时，在楚蓉蓉舅舅家里，她的舅妈正在对丈夫抱怨。

“这一年里老爷子病得次数不少，哪次不是我们送医院去的？她那时怎么不跳出来？我也是因为医生说不用再治了后才那么打算的，她找我吵什么吵？”舅妈想到就火大，“她只要巴巴嘴就行了，哪里知道其中的苦哦！”

见丈夫不搭理，舅妈又气道：“哼，装什么，这么想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只是我说出来了而已。她是福气好，嫁了个收入高的老公，哪像我，连想买点像样的菜都要在心里算一遍够不够用。”

男人吃饭的筷子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把饭往嘴里送，他的妻子于是忽然就更加生气了。

“就那点工资，大人小孩老人全部都要用，已经很吃紧。现在看病真是贵，你说老爷子现在这一病……”

丈夫对这些话早已有了免疫，那些声音缠缠绕绕就是怎么也钻不进他的两只耳朵，她嬉笑怒骂抱怨忧愁，恨丈夫不成器也好、怪自己命差也好，那男人至始至终都保持与世隔绝的超然。

倒是她的儿子厌倦了这样的独幕剧，闷闷地端起碗说了句：“我吃好了。”

张涧进厨房把碗浸在水槽里，在柜子里翻了一会儿后找出一包柿饼，微笑的表情刚刚浮现，抬头就撞见妈妈的眼睛。

“到哪里去？”她问。

“去看爷爷。”男生答道。

一直沉默的丈夫这才开口证明他的非聋非哑：“这孩子还是很孝顺的。”随后得来了老婆一记白眼。

张涧去了爷爷那边，张奶奶原本木然的神情在见到孙子后顿时有了生机，她与老头子本就不怎么多说话，现在他病了越发不怎么出声。

屋里是死寂的，有时让老妇人怀疑，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她孤身一人。

病人正睡着，张涧把爷爷以前最爱吃的柿饼放在他床头，随后静静坐在旁边。老妇人和少年说了些几年都不曾变过的话，心里得到了极大慰藉，但孙儿终究是要离开的，屋内又变得空空荡荡。

张奶奶叹了声气，心想，等周末，蓉蓉和她妈就会过来，到时就会热闹一些了。

【3】

家里的台式机笨重又落后，反应慢得可以，楚蓉蓉一直都希望有台笔记本电脑，不过这个期盼要变成现实可谓路远迢迢——如果说楚妈妈对“想买新手机”“想要mp4”之类的恳求还会在“整天就知道买东西”的埋怨后考虑一下的话，对于“想要笔记本”这个要求则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下，直接从大脑里轻蔑地过滤掉。

在又一次死机之后，楚蓉蓉只能以猛敲鼠标发泄不满。

客厅里她的妈妈正在和牌友打麻将，哗啦哗啦的洗牌声中道来一幕幕东西家的生活戏剧。

“我们家的孩子呀，最近总吵着要什么iphone最新款，你说作孽不？先前的手机买来还不到半年呢，说什么别人都有了就他没有，不答应吧每天板着一张脸，真是前世欠他的。”a甩下一张麻将，手势和声音里都带着豪气，“没办法，只能买了，一万多块啊！比一台电脑都贵了！”隐隐的得意，藏在看似心痛的语气里。

“哎呦，现在的小孩都是这幅德行，说什么要学摄影，一万多的相机买来后，简直就是个摆设，啧啧。”b也不甘落后，

“你们两个动不动买个东西就一万块起步，一个比一个喊得高，比赛似的，啧啧，下回打牌都不敢叫你们了。”c将嘲讽的嘴角完美地融合在微笑的表情里。

短暂的冷场之后，c又缓缓开腔：“错啦错啦，是下回不用叫我啦，我这个人本来就懒得出门，在家里上网和人打牌还方便呢。”

楚妈妈见气氛微妙，赶紧笑道：“上网打牌有什么好的，还是要手摸着牌才有感觉的，大家聚一聚聊聊天，饿了煮个点心吃。你们几个的手艺，哎呦，饭店师傅都比不上的，我就不行了。再说电脑什么的，我连开机关机都不会，上网什么的就更加不知道了。”

随后，她又说了几件因为不懂电脑发生的趣事，总算是惹得那三个哈哈大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