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去相亲了

慕云凡听了慕云辰的话，玩弄汤匙的手稍稍顿了顿，眼睛盯着碗里的浓汤，声音沉沉的问道：“你赵王兄何事”

慕云辰道：“再过些时日就是赵王兄三周年的忌日了，今日父皇将我叫去说这几日他时常梦见王兄，说王兄像个游魂一般在外飘零，很想回家。所以，父皇想将他的坟冢迁到皇陵那去，可是大司马那边好像颇有异议。”

慕云凡的手在瓷碗上轻敲着，嘴角噙出一抹冷笑：“迁入皇陵便是承认当初是场冤狱了，那个人自然是不会同意的。”稍顿，他又道：“那就不要迁了吧你去劝劝父皇若是他心里实在难安，就去找人给王兄做场法事也是一样，迁坟的事先放一放吧”说完，他又冷冷的补上一句：“反正迟早我都会接王兄回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慕云辰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皇兄定会做到的”

慕云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悠悠的望向了窗外。

慕云辰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犹豫，许久才声音很轻的开口道：“皇兄，当初赵王兄那件事，你不会迁罪在安妹妹的头上吧”

慕云凡转过头凝眉看向他道：“为何忽然这般问”

慕云辰起身走到他身边又是一番挣扎犹豫，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皇兄，我知道你与赵王兄感情笃深，虽然那时我年纪还小，可我至今仍然记得，你与太子还有赵王兄，一个擅武，一个擅文，一个擅音律。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总爱在一处玩耍，特别是赵王兄虽然年纪不如太子大，比你也长不了两岁，却总是将你们护在身边。娘亲走后，我被母妃接到身边抚养，太子病了，你谁也不跟，只和同样没有亲娘的赵王兄住在雍宁宫，那段日子我知道都是王兄在照顾你，所以你和王兄的感情自是比我这个胞弟还亲些他的死你定然是难以释怀。”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垂下头踟蹰了片刻又道：“皇兄，不管你要如何替王兄报仇，我都会鼎力助你。可是唯独安妹妹，当初赵王兄是自己撞到她剑上去的，我在台下看的很清楚。安妹妹的性情我最是了解，她定然不是有意要杀了赵王兄的所以皇兄你千万”

“你为何会如此了解她”慕云凡忽然声音沉沉的打断他。

慕云辰被他问住怔楞了一瞬，他望了一眼慕云凡便低低的垂下了头，半晌缓缓道：“很小的时候我在太液池边遇到她，那时她一个人伏在白玉栏杆上看着池中的锦鲤出神，我见她不像是宫中的小宫娥，就上前去问她是谁，可她只看着一池锦鲤并不理我，我便问她在看什么，她说她没有看什么，只是在哭，我见她脸上并无泪痕，就笑话她说你哭都不掉眼泪吗她却很认真的看向我问：池里的鱼也在哭，你看得出来吗当时我被她问住，完全答不上来。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每日都会在太液池边看见她，她一个人坐在太液池的栏杆上，双手抱着腿望着水里的鱼，一动不动。那个时候她虽然没有落泪，可是我知道她在哭，我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样的她，我竟然觉得心好疼。”说着，他的眉峰蹙了蹙，仿佛当时望着她的那种痛至今还留在心上挥之不去，稍顿，他又道：“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她是谁，也知道了那时正值阴安侯刚离世，她被皇后接到宫中照顾，可那会宫中很多人都在说，这丫头心太狠了，连自己亲娘死了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可是不是的皇兄，她有哭，她每天都在那难过的要死，只是无法宣泄。那种难过的眼神，我在你脸上也曾见过，娘走时，你也是那样忍着泪难过的看着她，不会落泪就是狠心吗皇兄你也从来没有在人前落过泪，可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无情之人所以我相信，她也不是那样狠心的人，就连后来她杀了赵王兄，世人都说她心狠手辣是个毒女，我也相信，不是的，她是无心的。”

慕云凡低下头抚了抚手上的扳指沉默了，许久，才听见他声音暗哑的开口道：“可是那个时候我在哪里呢她在太液池边隐泪哭泣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呢”

慕云辰默了默答道：“那个时候皇兄已经被父皇赶到西北去了”

慕云凡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是啊，那时我不可能遇见她的，那时我根本没有机会遇见她，可要是我能早一点遇到她，早一点如你这般了解她，信任她，就不会”他最后的话都无声的隐在了喉头。他抬起头举目望着竹林后望月居的方向，重重的叹下一口气，然后声音浅浅的向慕云辰道：“放心吧，不会的，我不会怪她我知道，她是无心的。”

良久，两人都只是望着窗外同一个方向，再无一言。

慕云凡与慕云辰在云台楼上说话的时候，安月云便一路沉着脸往望月居走，路上遇到了嫂嫂裴青，裴青见她满脸怒气便问：“这又是谁将你惹到了”

安月云抬起头看到是她，便吼出一句：“没人惹我”稍顿，又换了个语气道：“嫂嫂怎么往这边来了兰皙嫂嫂在你那边如何了我想过去看看”

裴青瞥了她一眼道：“就你一天会给我找事，祁王如今住在府上我本就事多，还要替你把那一位看着你要是那么不放心，就将她接回你望月居去，我也少了一桩事了”

安月云倒是不推诿，直接应下：“那我现在就去把她接过来。”说话间，她已经准备往那步枫园去了。裴青一把拉住她道：“回来，这会儿去做什么要接也是过几日她养好些了，三叔自己把人接回东院去，你个当小姑子的把人接回自己院子，是要她和你过一辈子吗”

安月云沉默了一下说：“我不会让安月朗那个王八蛋把人接回去的，兰皙嫂嫂要是回去一定会死在他手上的”

“胡说”裴青一声喝住她，又道：“她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那都是命，哪怕是死在自己丈夫手上也是该与你何干”

安月云对裴青这样的道理简直不可理喻，但又一想，这样的道理在盛朝任何一个世族家庭好似又是讲得通的，女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都是自己的命，没有挣扎的理由。安月云咽下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是和我没有什么相干，可我偏生爱管闲事，嫂嫂你帮我再将人照顾几日，我会给她找个稳妥的去处”

“稳妥的去处你要带她去哪里”裴青面色一沉，有些担心的问。

安月云扫了她一眼说：“这件事，嫂嫂就不要管了”说完，她正欲转身回望月居去，忽然就看见翠柳急吼吼的从望月居的方向跑了过来，还没站定就嚷嚷道：“小姐，小姐”

“你急忙慌张的在做什么有没有点规矩祁王还在府上呢”裴青瞪向翠柳教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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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翠柳忙收住了脚步，大步换成了小碎步，走到安月云和裴青面前，小心的福了一声安，又向安月云道：“小姐，老爷让人来找你，说有事让你去书房一趟。”

安月云心里疑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说完，她与裴青又说了几句话，便朝书房去了。

走到书房，她抬手刚欲扣门。门却“哐当”一声自己开了，走出来的是梁氏。想必梁氏并没有料到门外有人，黑灯瞎火的突然看见有个人堵在眼前她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是安月云，忙把脸一垮道：“风风火火的做什么”

听了她这话，安月云呆了呆，我哪里风风火火了，今日我很端庄啊

还未开口，又见梁氏没好气的一嗔道：“算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省得你那爹又说我这个当大娘的多事，委屈了你这个宝贝女儿”说完，她冲着安月云翻了个白眼喝道：“起开”

安月云便自觉的往边上让了让，看着梁氏愤愤离开的背影，安月云明显觉得今天大娘这火气比平时大了好多啊是因为刚才端汤那事将她惹着了吗可她向来与她就是这般说话的啊，从前见她也不过是发发牢骚，抹两滴泪花花就完事了啊，今日怎么还发起火来了

安月云满是不解的摇头走进书房，一脚下去踩到个笔筒险些摔着，再抬眼往里看，安秉成满脸怒气吹着胡子坐在圈椅上，房间里纸墨笔砚倾覆一地，这下安月云终于明白了，惹大娘的不是自己，是她爹。

站在房子中间安月云处境尴尬的不知当进当退，大人吵了架被她撞见，怎么说都不大好，更何况她爹面子上还是很重德行的，坏了自己在小辈中的形象，他大概会很难堪的，为了不使他难堪，安月云试着往回退了几步，走到门边正欲跨出去，突然听到安秉成咳了咳，然后长叹一声道：“来都来了，进来吧”

安月云不得已将跨了一半的腿又收了回来，慢慢走到书桌前，试探的对安秉成道：“大娘她”

安秉成吐出一口气道：“让她一天到晚多事你甭管她以后她再让你去给祁王端汤送水乱献殷勤，你就让她来使唤我”

安月云这才晓得，他二人竟是因为自己才起了争执，如此，她便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只静静的立在那，等着安秉成将话往下说。

然后就听见安秉成道：“明日你不会出去鬼混吧”说完，他自觉说的有些不得体，便又虚咳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明日你没有什么事吧”

安月云往一旁的楠木交椅上坐下，支着头看向安秉成道：“明日爹爹有什么事吗”

安秉成沉默了一会欲言又止道：“明日你想不想去看看苍山的红叶”

“看红叶你跟我啊怎么爹爹忽然有了这雅性”安月云神情诧异的问道。

安秉成在圈椅上端了端身子，轻咳一声道：“其实不是跟我，姜太傅家那个大孙子，小名叫妩儿的你可还记得”

安月云想了想道：“这名字听着挺熟啊是个男的吗怎么取了个这么娘的小名”说着，她眸光一闪，向安秉成问道道：“哦，是不是那个小时候瘦的只有一张皮，最爱躲在我身后叫我女侠大人的姜妩儿啊”

安秉成捻着胡须笑了笑道：“正是明日妩儿要带你去苍山看红叶，你们小时候在一处玩过，见了面也是有话说的”

“我为什么和他一起去看红叶怎么个有话说小时候玩的那些我扮女王，他扮太监的游戏，现在还能玩吗我一个正经未嫁的大姑娘跟他一个陌生男人去山里看红叶，爹爹不觉得有失体统吗不去”安月云一句话就给安秉成浇下一盆冷水来。

安秉成不由的在心里发出三声冷笑：啥玩意体统你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吗从小到大跟男孩打架，找男人赌酒，不成体统的事你还干少了啊这个时候来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理你啊

只见安秉成把那胡须一吹道：“傻闺女，爹这一番苦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让你见人家，就是想让你自己看看那人行不行虽说上次你姑妈有意将你许给祁王那事知道的人也不是太多，可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盛朝你是个什么名声以前有个侯爵顶在头上，享着俸禄自是不愁嫁的，可如今”说着他叹下一口气又续道：“祁王倒是说过可以娶你，但他如今是何等风光的人物，娶你那也只能做个小爹养你不容易，不想你去受那正室嫡妃的气。你这性子那也不是个受气的人，正好人家余太傅念及旧交，他家这个大孙子又是个孤儿，不讲那些个嫡庶之别，只要你们相互中意，便可以让你们成亲，那妩儿是长房长孙日后整个姜家都会交由他打理，你嫁过去荣华富贵虽不及嫁入王侯，但一生衣食不愁也就不错了。明日你去见一见如果觉得还凑合，我就去和太傅商量，早点把日子定下来，就算祁王他有心纳你入府，只要两家交换了庚书婚帖，他也不好再硬抢不是”

安月云听完，嘴角一扯道：“所以，我现在已经嫁不出去了”

安秉成看着她眉头蹙了蹙，叹口气道：“不是嫁不出去你要嫁皇后那边有的是人给你挑，可那些人”安秉成摇了摇头道：“嫁过去可就不是给人家做个媳妇儿那么简单了，而且，你那一身武艺又有几个是不怕的祁王上次说愿意让你跟他，却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你救他那事，到现在却也没听他说出一句感激的话，虽然咱也不指望沾他什么光，可他若是还记着你之前跑了不嫁那件事，以后你做了他的庶妃，多半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咱得赶在他向皇上开口讨你之前把这婚事给定了，不然”

“行，明天我去见见吧”安月云忽然站起来，爽快的一口答应了。

安秉成愣了，他没想到自已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这回还真把这丫头给说服了。可这说服的也太快了吧他后面还备着好些个话没有说呢哎，好浪费啊不过，还是见好就收吧，万一她反悔了可又怎么好想了想，他道：“那明日你多少还是打扮一下，别整日都把自己弄的那么素净，也抹点胭脂在脸上，看着乖巧些”

安月云听了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道：“爹，我就这样吧别对我要求太高了，如果太麻烦，明日我就懒得去见了”说着，她便向着门走去，准备离开了。

安秉成在后面给气的，话都没发接了，在她刚要开门时，安秉成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将她叫住道：“明日一早他来接你，你出门时尽量响动别太大，要是惊动了王爷，我怕他会找咱麻烦啊”

“好啦，我知道了”安月云应下一声，便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