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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六个问题

“不要想,五个问题。”肖恩说。

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奇怪,虽然比起罗米被篡改记忆后以让娜·罗伯茨的身份生活了三个月,她的朋友拿着纸笔坐在对面严阵以待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当罗米试着前倾身体去看肖恩速写夹上白纸的内容时,还是被唐克斯眼疾手快地按回了沙发。

“五个问题。”女傲罗说。

“好吧……”罗米掰着手指数,“第一,你们仨在干什么,第二,我为什么会变成让娜,第三,小天狼星为什么是我老板,第四,唐克斯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罗米深吸一口气,注意到他们仨在纸上勾画的笔尖停了下来,正紧张地等待着最后一个,罗米低下头看了看用巨大花体字写着“我爱摇滚”的卫衣前襟——

“我穿的是什么鬼东西?”

小天狼星把笔一摔,“bingo!”

“等一下。”罗米和唐克斯异口同声道。

“衣服和发色都是着装问题,算一个。”罗米说道,唐克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天狼星孩子气地往后一仰,“那第五个是什么?”

罗米把作为让娜的记忆过了一遍。

“我的魔杖呢?”她问。

沉默了几秒,对面的三个巫师低下头核对问题列表,小天狼星再次摔笔,“bingo!”

“我押中了三个。”肖恩说,扔给小天狼星一枚金币。

“四个半。”唐克斯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银西可递给舅舅。

“怎么还有半个?”小天狼星问。

“没想到罗米会问我的头发。”她没精打采地说。

“你们在干什么?”罗米揉着太阳穴问。

“打了个赌。”小天狼星说,“你体验生活这段时间,凤凰社让肖恩和我来保护你,闲着也是闲着,每人写六个问题,看你恢复记忆之后最先问哪五个。”

“恭喜你啊,头奖。”罗米皱了皱眉,“谁来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被修改记忆前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肖恩反问,“迪特里希出现之后。”

迪特里希。

罗米哆嗦了一下,膝盖和胸口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背在身后的手探进衣服下摆,摸到发热的皮肤,皱缩的疤痕像是幸存的信号,她握住渐渐凉下去的酒杯,猛灌了一口。

“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后,我去了爱米琳的店铺留了字条,向凤凰社求助,在魔法部来宾入口见。”罗米揪着袖口磨出来的毛球,“我和她周旋了一会儿,没有人出现……我想你们一定是遇到麻烦了,于是想趁她放松警惕时对电话亭做点手脚,如果来宾入口遭受袭击,魔法部一定会最先做出反应,所以我……”

“炸了那个电话亭。”小天狼星接她的话说,听上去竟然有些赞赏。

“太冒险了。”唐克斯瞪了她舅舅一眼,转过来对罗米严肃地说,“即便是我都觉得太冒险了,你不能在不了解魔法部入口运作的前提下就去攻击它,万一它有自我防御机制,你就会——”

“反正克劳迪娅也是要杀我的。”罗米不服气地说。

“结果是好的,她现在在阿兹卡班呢,住的没准还是我的单间。”小天狼星自嘲地笑了笑。

“那时候我们正在神秘事物司和一伙食死徒搏斗,还被他们的主子打了个半死,不怪爱米琳——”

唐克斯别过脸去,发出一声古怪的呜咽。

女傲罗突然的崩溃让罗米浑身发冷,爱米琳·万斯那条华贵典雅的绿色披肩浮现在她眼前,披肩下瘦削有力的手抓起一大把糖果递给她,糖纸沙沙作响。

“爱米琳怎么了?”她沙哑地问。

“她死了,还有博恩斯司长。”肖恩说,“都是被神秘人杀死的。尽管那天之后大部分食死徒都进了监狱,但还逃亡在外的那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布罗克代尔桥坍塌的时候,你在现场对吗,罗米,那不是工程意外。”

“肖恩。”唐克斯呵斥了一声。

别害怕。爱米琳压低声音,手隔着一把拥挤的糖果握住她的,他们一会儿就去找你,上周我在《巫师周刊》看到个新发型,等回总部开会时给你梳辫子。

“明天再谈吧。”小天狼星说,“书店还得做生意——”

“然后呢?”肖恩给自己倒酒,在沙发套上洒的到处都是,“说下去,罗米。”

尖锐的刺痛驱赶了突如其来的耳鸣,罗米松开藏在衣服里的手,“当时我太虚弱了……没法幻影移形,而我认识的一位治疗师住在附近——”

她看向肖恩。

“普雷斯顿。”罗米说,“但普雷斯顿不是凤凰社的人,我不敢在他那儿给你们发消息,在他那儿待了不到一周,我在报纸上看到了神秘事物司那天的报道,普雷斯顿说圣芒戈在同一天收治了不少病人……我猜那是你们。”

“那时候可真是好热闹。”小天狼星苦笑。

“当时书店已经装修好了,我想在这儿藏一段时间,然后……”罗米看着浅绿色亚麻布上的深色酒渍,“让娜出现了?”

“你也不记得是谁干的?”肖恩意外地问。

罗米摇了摇头。

“不管是谁,这个人似乎不打算伤害我,等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住进对面的公寓里了——你们查过艾迪没有,她有问题吗?”

“绝对的麻瓜。”唐克斯说,“她的家族史简直是魔法的荒原,还有,罗米,那栋公寓楼被人施了驱逐咒,除你之外的巫师都进不去。”

“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着?”小天狼星拨了拨头发,“听上去是有位好心人想帮你开启新人生啊。”

罗米卷起袖子,揪另一只袖口的毛球。

“为什么突然恢复我的记忆?”她问。

像是一个除了罗米都能看见的皮球出现在半空,书店里剩下的三个人用目光将它抛来抛去,最后它被掷进了肖恩怀里,年轻的魔法部职员正了正衣襟,“是校长的意思。”

罗米情不自禁地跟着坐直了,“要我去见他吗?”

肖恩摇了摇头,“他希望你继续在这儿住下去,但不能一无所知。”

“看来该到第三个了?”小天狼星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倚着书架,“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在街尾那家快餐店做侍应生,我得说,给我很大震撼——”

小天狼星接住印着减肥药广告的抱枕继续说:“大家觉得我还算靠得住……”

“拜托啊,舅舅!”唐克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结果被减肥药抱枕砸中了后脑勺。

“而且只有我没有工作。”富有的黑发男人诚实道,“罗米,别介意,但我得说你犯了个错误:租得起商用店面的年轻女孩在这条街上是很罕见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成了你的老板。”

但帅成你这样也是很罕见的啊,罗米在心里想。

“等等,我之前工作的那家快餐店倒闭和你们——”

“没有关系。”肖恩说,“纯粹是因为他们的后厨太脏了。”

“这倒是真的。”罗米撇撇嘴,突然想到了什么,“莱姆斯为什么不行,他看起来更……”

“更穷?”小天狼星笑了一声。

“更亲民。”罗米说,“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唐克斯突然像被蛰到似的扭了扭身体。

“谁来回答剩下半个问题?”罗米尴尬地问,“……不,我记起来了,是唐克斯送我的。”

“其实是我在慈善超市买的。”唐克斯咧嘴一笑,苍白的桃心脸泛出点血色,显得没那么颓丧,“助人为乐呀,妹妹。”

小天狼星扔给罗米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物归原主。”

“你刚才还说年轻女孩经营书店很古怪。”

“我做名义上的老板,书店收入都归你。”小天狼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压弯书本让纸页哗哗翻过,“但这意味着你有两份房租要交,能行吗?”

“这儿是租的?”罗米瞠目结舌,“我以为……”

“约瑟夫只交了一年的租金。”肖恩善意地提醒道。

“他也没想过会被自己的侄女送走,对吧。”小天狼星笑了笑,“我想过把这家店买下来,但斯克林杰联合古灵阁发布了新法令,兑换大额麻瓜货币有不少证明文件要开,这地方可经不起推敲。”

“这老混蛋是谁?”罗米问。

“部长。”唐克斯哽了一下,想笑又憋了回去,“福吉早就下台了,斯克林杰现在是魔法部部长。”

“失敬。”罗米说,“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弗雷德为什么没……抱歉,看错行了。”唐克斯用手指比对着纸张说,“是魔杖——”

抬起头时,肖恩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弗雷德为什么没出现过?”罗米问。

看不见的皮球落进小天狼星怀里,黑发男人清了清嗓子,面露难色。

“你失踪了快一个月,罗米,那男孩急得要疯了,我们担心他太冲动,就对他撒了个谎……肖恩?”

“我说你出国了。”肖恩平静地说。

“我们没找到你的魔杖。”唐克斯试图挽救局面。

对角巷在开学季后越发空旷,福斯科冷饮店积灰的招牌随着风雨摇晃,发出不详的吱呀声,积灰的橱窗上和其他商店一样贴着魔法部的巨幅告示,在阴云下连成一片紫色的雾霭,一度繁华拥挤的长街笼罩在令人呼吸不畅的暗紫色中,大风不断卷着细密的雨丝吹过几家歇业的店面,门缝中响起古怪的呜咽。

幻影移形的轻响被凄厉的风声掩盖,两道黑影闪进店间的窄巷,兜帽下的蓝眼睛警惕地扫视周围,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在街对面的黑白通缉令上冷笑着。

罗米紧了紧斗篷,使劲吸了几口潮湿阴冷的空气,试图以此来缓解呕吐感。实在讽刺,她花了一整年时间才掌握熟练的幻影移形,因为修改记忆的副作用和疏于练习被禁止使用,转回去克服三年级学生都能过的随从显形。

除非你想拎着自己的一块肉去见你男朋友。小天狼星如是说,或者只剩一边眉毛。

我不能没有眉毛,罗米想,很快接受了自己形同麻瓜的事实。

“走这边。”肖恩指着窄巷尽头,“以防万一,你从后门进去。”

店铺后的路远不如主街平坦,废弃的货架和垃圾直接被丢在路边,石砖因为年久失修变得破碎不堪,走在路上总得提防突然出现的淤泥,一个躲在旧推车下避雨的佝偻小贩突然朝他们扑了过来——

“买个护身符给年轻女士吧,先生!”

小个子男人手里晃着一大把串着银坠的细链条,眼睛不住地往兜帽下的半张脸上瞟,肖恩收回魔杖,觉得有些滑稽,他转头问她,“你想要一个吗?”

罗米瞪了他一眼。

绕过小贩继续往前,即便是在幽暗的后巷,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依旧耀眼,远处雨幕中浮现出日出似的明亮橙色光圈。

“别赌气了。”肖恩低头躲开一只横在半空中的木棍,“唐克斯只有半天假,她得回霍格莫德执勤,小天狼星留下看店,只有我能送你……你以为我有多想来?”

“以后周末别再来了,肖恩。”罗米停下脚步,“我有两份房租要交,没有多余的钱给兼职开薪水。”

“前面就是。”肖恩在一家店铺老旧的雨遮下停住,“一直往前走,他们的后门也很有特色,你看见就知道,我在这儿等你。”

隐隐的音乐从不远处那轮蛋黄似的光圈中传来,显得淅沥的雨声没那么单调,罗米低着头往前走,不断踩进泥泞的水坑,呲啦一声,不合身的长斗篷挂在一条断掉的椅子腿参差不齐的截面上,豁出一道细长的裂口,罗米想把它取下来,被一根木刺扎进指腹。

她愣了一下,鼻腔突然一阵酸涩,肖恩似乎注意到她的异常想过来,没等他有所动作,罗米已经转身飞快地往回跑。

“你去哪儿?”肖恩一把抓住她。

罗米甩开他的手,兜帽滑了下来,本来就半干的刘海在潮湿的空气中下塌着挡住视线,她用力地晃了一下头,

“……我不能去。”罗米说。

过去一年少得可怜的几次见面,她拙劣刻意地扮演一个爱人,但一次又一次的变故不断冲刷着贫瘠的热情,让她对真正的爱人心生畏惧,过度的吻与拥抱都成了欲盖弥彰的粉饰,而事实是,尽管她依然能记起圣诞雪夜里,飞天扫帚驶过月亮时心中的悸动,但弗雷德似乎已经变成了爱的符号,存在的唯一意义变成了爱啊爱啊,爱的背面是令彼此都感到不适的烟味与花香。

罗米蹲了下去,木刺在指腹中触感鲜明,“……我知道方向是一样的。”她哽咽着说。

“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已经不在同一条路上了。”

“但你也只能向前走,不是吗?”

暗沉的天色中,肖恩轻声说。

把戏坊的门环把单薄的木门撞得咚咚直响,一根魔杖抵在锁孔,“身份核验。”里面的男声说道。

“罗齐尔……罗米·罗齐尔。”

罗米没有防备,差点被猛开的门板扇下台阶,一只有力的手把她拽了进去,乔治欣喜地帮她拍打着蹭在斗篷上的青苔,带着她往屋里走。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走这边楼梯,去楼上暖和暖和。”红发男孩快活地问,品红色店袍亮得像只灯管,“弗雷德知道吗——他不知道,对吧!你想给他个惊喜,那你来得正是时候,他去肯特郡采购原料了,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乔治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有点迷茫地看向罗米。

“你怎么开始戴眼镜啦?”

墙纸上的小仙子飞过几只抱团的侏儒蒲,好奇地在罗米停下脚步的那块墙面上打转,透明的翅膀嗡嗡扇动,罗米伸出手,接住从墙上喷出来的金粉。

“过了个糟糕的暑假。”她说。

“看出来了。”乔治皱了皱眉,换了个话题,“你没从前门进来真是遗憾,我们的便秘仁笑话可是大受欢迎——”

随着他推门的动作,门口几只巨大的纸盒轰然落地,罗米下意识摸向袖口,才想起魔杖已经不见了。

“没大问题。“乔治哈哈一乐,挥舞魔杖把几盒速效逃课糖的库存挪回原位,“搭把手,罗米——”

“你的魔杖呢?”他问。

“都说了是糟糕的暑假。”罗米苦笑。

乔治看上去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只是推开了另一扇门,“这儿是我们的工作间。”他说,“进去歇个脚等弗雷德回来吧……别多心,罗米,那卧室可能只有我俩才愿意待。”

罗米感激地笑了笑。

工作间或许是二楼最宽敞的房间,尽管如此也被大大小小的纸盒与羊皮纸卷堆满了,罗米跳过两只大号坩埚,锁定了房间里没有衣物堆积的那把椅子,手指里的木刺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想找点东西挑出来,又对满桌杂物无从下手。

等会儿我要抱他吗?

为了转移注意力,罗米抠着指腹上细小的创口想,是先打个招呼再抱他,还是直接跳到他身上——

万一跳到乔治身上怎么办。

模拟到第三种可能时,门吱呀一声,罗米握着手弹跳起来,没什么值得疑惑的,就是弗雷德,穿着一件风尘仆仆的旅行斗篷,身上带着旅行的人特有的灰尘和雨水味。

罗米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弗雷德脸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下移,“你手怎么了?”

“扎了根刺。”罗米跟着回答,万万没想到是这样开场。

弗雷德把旅行斗篷随意地扔到旁边的衣架上,罗米看见那拖地的一角忍不住想提起来,被他拦住。

努了努下巴,“坐回去。”他说,弯腰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指尖多了根细长的针,“哪根手指?”

罗米愣愣地伸出左手,勾了勾小指,针尖抵了上去,她下意识缩手,手腕被他压住。

“别躲我。”弗雷德蹲在她面前说,皱着眉头找那个创口,“巴黎怎么样?”

“……还不错。”罗米半真半假地说,“我的魔杖丢了。”

轻微的疼痛后木刺被挑走,弗雷德甩了甩手腕,银光一闪,滚进地板缝里不见了,他抬起头看向罗米,脸上浮现出罕见的哀伤。

罗米心跳乱了一拍。她终于明白弗雷德为什么从没来过书店,不是因为肖恩的谎言,而是他们在那之前就见过,而她躲进杂货店,橱窗外一闪而过的,红发青年的脸,脸上是相同的神色。

弗雷德孩子气地将脸枕在她腿上,鼻尖蹭着潮湿粗砺的丹宁面料。

“你明知道我们在伦敦见过一面,罗米。”他叹息着说,“为什么和他们一起骗我呢?”

可第六个问题没有答案。

小天狼星吸着一杯快要见底的奶昔,门口响起风铃声,他头也不抬地喊道:“今天打烊了!”

“拜托,现在才四点。”

罗米和肖恩手臂上搭着潮湿的黑色斗篷走了进来,新任店主翻了个白眼,在赚到第一桶金前已经学会了压迫劳工的姿态。

小天狼星不计较地大笑,舌头被过量的食用色素染得发蓝。

“约会怎么样?”

肖恩僵硬地摆弄面前的几本书,把他们按高低顺序排了个遍。

“当然不是说你俩。”小天狼星看向罗米,“怎么样?”

“不太好。”她说,“我们俩发现了一些问题。”

“唔,异地恋不可避免的情节。”

“但考虑到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进行了成熟理智的交流。”

“大吵了一架。”

“好在最后达成了共识。”

“我知道。”小天狼星把杯底吸得哗啦啦响,“你们俩跑进雨中拉扯半天,最后在大雨中拥吻,头发全都黏在脸上……肖恩,哥们儿,你挥手干什么,这就是爱情电影的标准走向啊!”

他茫然地看向罗米身后雨刷器一样的书店兼职员工。

“我们分手了。”罗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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