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天黑以后，宴会落幕。

钻进车里，孟以凝如释重负，暗暗松一口气。她看一眼从另一边车门上来的霍行深，再看一眼司机，抿抿唇，干脆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脑袋也偏向车窗，而非霍行深。

上了车，霍行深扯开领带，解开衬衣的前两颗扣子，目光淡淡看了孟以凝一眼，“困了？”

孟以凝没有回应他。

一路寂静，车子抵达时，是晚上九点，孟以凝还没醒。

霍行深先下车，正准备绕过车子到另一边把她抱下来，刚走到车后，就看见她自己下车，低着头往大门走。

这一刻，连司机都感觉出不对劲了。

“老板，你和孟小姐吵架了？”

霍行深：“？”

走进大厅，霍行深看着孟以凝坐在沙发上，双手捏着裙摆，小脸上神情凝重，像在沉思，像要哭泣。

霍行深走近她，只能想到她应该是在宴会上受刺激了。

但在宴会上，她不是在孟礼身边，就是在他身边，能受什么刺激？

“怎么了？”霍行深坐在她身边，沉吟问，“谁欺负你了？”

直到这一瞬间，孟以凝心口憋着的一股羞愤的怒火终究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泪水涌出眼眶，苍白的脸庞上一下子红了眼睛，红了鼻子。

像一个就要融化的小雪人，脆弱而将破碎。

“呜呜呜呜呜……”

霍行深有些始料未及，沉声问：“真被人欺负了？谁？”

贼喊捉贼。

孟以凝抽噎着，透过泪幕，绝望地凝望他，微哑的嗓音断断续续问：“霍先生，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霍行深没有思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几秒的时间，对于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孟以凝来说，无异于几个世纪那么长。

爱人、妻子、太太，这么简单明了，为什么他不能立刻回答？

孟以凝崩溃起身，哭着远离他，“我就知道，你真的只把我当成你的宠物呜呜呜……”

熟悉的词汇再现，霍行深想起下午时朋友之间谈笑风生的时刻，迟疑道：“谁告诉你的？”

当时，孟以凝应该和孟礼在一起，在花园里，而他和几个朋友都在别墅二楼的书房里，她没道理会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除非，他们几个里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欢挑拨离间的内鬼。

一时之间，霍行深只觉每个人都有嫌疑。

然而他没注意到，这句“谁告诉你的”落在此时的孟以凝耳朵里，有多么刺耳，更像是一种肯定的、不以为意的嘲讽——

我确实把你当宠物了，但是你不该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孟以凝气愤地哭道：“我自己听见了，连小叔和陆先生都知道帮我说话……”

一想到这一点，她愈发不能冷静，口不择言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嫁给他各取所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喜欢上他？为什么非要喜欢上他？

闻言，霍行深不可置信微眯暗眸，“你说什么？”

来自他身上强硬的气势和无形的威压像天罗地网一样扑向孟以凝，偌大的客厅中气温骤降，但孟以凝本就在发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一刻，孟以凝和过往每一次想离家出走时的心境一样，只有愤怒——愤怒当头，不必瞻前顾后，也没有畏惧。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孟以凝重复嘀咕，而后手忙脚乱把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取下来，轻轻扔在沙发上，又忙不迭取下钻石耳钉。

“我不要在这里了……”

霍行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转身踉踉跄跄要走，方向是玄关，他道：“站住。”

孟以凝被他叫停了脚步，浑浑噩噩转过身，看见他不紧不慢朝自己走来，她后退几步，“你不要过来！”

霍行深无奈止步，漠然问：“你想离家出走？”

潜意识里，霍行深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的情形，不正是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吗？她的脾气，看来还和当年一样。

“离家出走……”

孟以凝捏了捏拳头，一眨眼，豆大的泪珠滚落，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

“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把这里当成家，永远和你住在一起，我真的这样以为了，可是我不要当你的宠物，我不要变成孟小狗！”

话音刚落，孟以凝哭着跑向玄关，小手迅速抄起柜子上的车钥匙，直接冲出门去。

孟小狗？

霍行深眉头紧蹙，印象中，他们并没有这样给她取外号，关于她的话题也没有持续很久，被他说无聊以后，他们自觉谈起生意上的事。

孟小狗——听起来还怪可爱的，但并不适合孟以凝，她现在分明是只小疯狗。

霍行深追出门，却无法成功阻拦小疯狗启动黄英的车子扬长而去。

她霸占黄英的车子向来不客气。

在萧老太太的生日酒会上，霍行深喝了不少酒，虽然他酒量大，没醉，但良好的修养和清醒的理智都在制止他，不许开车。

一通电话，他把司机叫回来。

司机很快折返，霍行深开门上车。

“老板，还要去哪里？”

霍行深将自己的手机给他，言简意赅道：“跟着黄英的车走。”

当初出于安全考虑，黄英请求霍行深让人给她的车也安装隐秘的定位器，和霍家的每一辆昂贵豪车一样的待遇。这样一来，如果她开着车在哪里出了事，在浩浩燕城，至少她的雇主可以早点找到她。

司机小心翼翼接过霍行深的手机，看着上面的小红点在移动，他不禁问：“老板，你和孟小姐真的吵架了？”

黄英休假，不在燕城，大晚上她的车怎么会自己跑起来？

只能是孟以凝在开了。

霍行深心里郁闷，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司机讪讪一笑，把手机放在支架上，默默开动车子。

他们很快追上黄英的车子，目的地是朝风望园，一个刚建成几年的高档住宅小区。

霍行深记得，孟礼住在这边。

“老板，孟小姐开进小区的停车场了。”

“手机拿来。”

司机连忙把手机还给霍行深，他拿过手机，在联系人一栏翻了一遍，却发现——他没有孟礼的号码。

他面不改色拨通陆嘉林的号码，成功得来孟礼的号码后，他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喂？”

“孟礼？”

“哪位？”

“我是霍行深。”霍行深毫不拖泥带水道，“孟以凝去找你了，麻烦你照顾她一下。”

“凝凝来找我了？”孟礼正疑惑着，自家门铃就响了，“真的来了？”

孟礼拿着手机去开门，“凝凝？你怎么来了？”讶异的话语通过手机传到霍行深耳边。

确定孟以凝平安到了孟礼家，他干脆挂断电话，面容沉寂，轻声道：“可以回去了。”

“是……”

事已至此，司机听明白了，这两人是真的吵架了，而且吵得很严重。

-

刚洗完澡，姚爱珠穿着浴袍走到客厅，“阿礼，大晚上的谁按我们的门铃？”看见沙发上的孟以凝，她睁大眼睛，“凝凝？你怎么来了？”

孟以凝还穿着白天的裙子，发型凌乱，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双手无措地捏着裙摆，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孟礼匆匆拿来一包湿纸巾，走到孟以凝身边坐下，抽出纸巾帮她擦脸，“乖，不哭了，没事了，别哭。”

“阿礼，这是怎么回事？”姚爱珠走过来，坐在单人沙发上，问，“凝凝不会是和霍行深吵架了，离家出走吧？”

“妈，别说了。”孟礼低声道。

姚爱珠叹一口气，“凝凝啊，你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离家出走？你都不怕死啊？”

孟以凝低着头，刚要止住的泪水又滴落，湿了裙摆的欧根纱。

姚爱珠看不下去，改口问：“你和霍行深吵什么架？怎么这么突然？这两年不都好好的吗？”

两年来，这桩婚姻平静，无波无澜，没有什么可以在茶余饭后被人津津乐道的笑话，在姚爱珠看来，这是不错的婚姻了。

“妈，就先别问那么多了，让凝凝休息一下，明天再说。”

她们家里有一间房是专门为孟以凝留的，哪怕她结婚了，孟礼还是为她留着。

“凝凝，先去浴室洗个澡，我去拿新的内裤和睡衣给你。”

把孟以凝送进浴室，孟礼便去自己的房间拿还没穿过的内裤和睡裙，姚爱珠无所事事又好奇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今天他们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闹得非离家出走不可？哎呀，不会是因为生孩子的事吧？”

“我想应该不是。”孟礼道。

“那还能因为什么？”

“我开门的时候，凝凝抱住我，说她不想当宠物。”孟礼关上抽屉，走出衣帽间，叹息道，“所以，应该是霍行深不尊重她吧。”

“啊？就因为这？”

“妈，很显然，你和凝凝的追求不一样，所以，”孟礼郑重其事道，“我拜托你，关于她和霍行深的事，你少说几句，最好是别再说了。”

姚爱珠唇角抽了抽，“行啦行啦，我不管她的事了。”

“最好是这样。”孟礼笑着道，拿着要给孟以凝的衣物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