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惊惧寒心

聆雪与婉婉原本立在西稍间，听得韩皇后在训斥春柔，便停下脚步候着，预备着，等韩皇后处置完春柔，再进西次间去，没想到，突然听得这样一句。

聆雪看了婉婉一眼，两人一同出去，春柔已经抱了件琵琶扣百子刻丝云锦披风来，顾不得重新更衣，便罩了披风，要往澄碧堂去。

韩容泽站起身来，沉静问道：“姑母，我与永嘉”

韩皇后道：“你们先用早膳，自去进学。”

韩容泽点头，正看到聆雪与婉婉，此时的聆雪紧紧蹙了眉，她从那小宫女的眼里，看到了小皇子赵祁的模样，吃什么吐什么，小小的脸儿，蜡黄的像是一张薄薄的草纸。

纵是大人，怕也受不住这样的痛楚，除了吐便是哭，可见是难受极了。

澄碧堂此刻人心惶惶，姜帝听得这样严重，连去也懒得去了，只派人来寻韩皇后，姜帝是认定小皇子不中用了。

韩容泽遥望着聆雪，见她出现这样的神情，若有所思。

韩皇后转身欲走之际，正瞧见聆雪这幅模样，张了张口，又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那句话就没有说出口，到了舌尖打了个转，道：“雪丫头陪本宫去吧。”

韩皇后此言，引来无数的注视，韩皇后状似随意的说道：“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你最是温顺体贴，有你跟着，本宫能安心些。”

聆雪温声应下，桃香已经取了豆青海棠花披风来，外头的车辇很快就备好了，聆雪上了韩皇后的轿撵，一路往澄碧堂去。

澄碧堂四面环水，闫贵妃当时为着这处寝宫，磨了姜帝好一阵子，只建造这一处，便花费良多，只这位置也就偏远了些。

轿撵才离了仁明殿，韩皇后便有些忍不住，拉着聆雪的手，皱眉说道：“本宫这心里慌的很，也不知祁儿如何了祁儿是皇上唯一的皇子，若是本宫着实不敢想。”

聆雪原本温热的手掌，被韩皇后捏在掌心里，不一会儿就凉了，她却不敢抽回来，她一时无言，韩皇后索性追问道：“雪丫头，你说祁儿这次能不能吉人天相还是说，他会同他的哥哥们一样”

韩皇后的那个嫡子，也是幼年夭折了的。

韩皇后问的这样清楚明白，聆雪想要躲都躲不开，沉吟片刻说道：“小皇子这次病得很重很重。”

没人能直接诅咒皇子，聆雪的沉默，在韩皇后看来，便是默认了。

只这一句，就让韩皇后很高兴了，没人比她更清楚，小皇子的病是怎么回事。

他是再也逃不掉的，她的孩子没能活下来，她怎么可能让旁人生下姜帝的儿子

聆雪敏感的发觉，韩皇后的手在渐渐回暖，聆雪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想来，韩皇后是很想小皇子夭折了的，但那么小的婴儿，还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世界，就要受这样的痛楚离去吗

两人到了澄碧堂时，殿前连个迎接的宫女都没有，还是春柔点了抬轿撵的小公公，大声唱和：皇后娘娘驾到。

有两个宫女疾步出来迎接：“皇后娘娘恕罪，小皇子不大好，贵妃娘娘刚哭晕过去了，太医正在诊治。”

韩皇后搭着聆雪的手臂，就往澄碧堂里走，听得韩皇后温柔的说道：“非常之时，也没那么多规矩了，头前引路，本宫去瞧瞧小皇子。”

宫女立刻爬起来，走在前头，小皇子赵祁就安置在闫贵妃的碧纱橱里，闫贵妃这厢几个宫女来回走动，太医跪地给韩皇后请安。

韩皇后摆摆手道：“罢了，先为贵妃诊治，小皇子如何了”

太医禀道：“邢太医正在里面。”

韩皇后一直紧紧握着聆雪的手，微微放松了些，便往碧纱橱里去，这里比外头更乱些，小皇子的哭声如同小奶羊一样，已经嘶哑的不像样，还是扯着脖子在哭，似是浑身上下，哪里都不适，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太医立即跪地，要给皇后请安。

“罢了，没那么些个虚礼，先好生照顾小皇子。”韩皇后一拂袖，在对面的红木嵌螺钿罗汉榻上落了座，面上的焦急真挚的厉害。

聆雪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儿，格外不忍心，几乎瞧不得这样的情形。

那太医将襁褓解开，检查了许久，一番折腾，小皇子哭的愈发厉害，只声音已经嘶哑了，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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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发哭的有气无力，伺候小皇子的两个乳娘，其中一个忍不住，不住的掉眼泪，恨不能替小皇子疼了去。

韩皇后见那乳娘泣不成声，也问不得她，点了另外一个乳娘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模样”

那乳娘磕了个头，恭谨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小皇子今晨突然就这样了，可昨个儿一整日，都只吃了奶水，旁的一概没用，奴婢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韩皇后面目微沉：“你想明白了再来回话，小皇子这个月龄，该添吃食了，莫不是吃了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的若让本宫知道，你们有什么欺瞒的，定不轻饶。”

乳娘被韩皇后威势所迫，又狠狠的磕了两个头道：“皇后娘娘，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说谎，小皇子原是应该添了吃食的，只是贵妃娘娘说，小皇子脾胃弱，要多养养，因而准备再过一个月才添了吃食，除了奶水外，最多喝些蜜水。”

“那是不是蜜水出了问题”韩皇后问。

一旁伺候的宫女立时跪地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早间贵妃娘娘已经命人查过了，小皇子喝的温水，蜜水，水壶，茶碗，一一都查过，连带着两个乳娘用的东西，也一一查验，并没有发觉不妥之处，小皇子小皇子好像突然就病了。”

“胡言乱语”韩皇后一怒之下，拍了身边的梨花小几：“小皇子一向身子康健，怎么突然就病了定是你们没有好好伺候着”

韩皇后发怒，周围服侍的宫人立刻跪了满地，纷纷告饶，还是诊脉的邢太医跪地道：“娘娘，小皇子大哭不止，似乎是腹内绞痛，微臣一直给小皇子请平安脉，小皇子的确是脾胃虚弱些，此刻看来怕是小皇子先天不足，从胎里带来的毛病，才会发作的这样急。”

“邢太医，你是太医院的老人，是婴幼儿急病的圣手，就因为如此，皇上与本宫才会放心将小皇子交到你手上，你也知晓，小皇子是皇上唯一血脉，关乎姜国江山社稷，你此时一句先天不足，便以为推脱了所有责任不成”

韩皇后疾言厉色，这还是聆雪第一次见韩皇后冷着脸训话，威势十足，不过一句话，就吓得底下跪地的宫人，抖如筛糠。

“微臣被皇上与娘娘授予如此重任，一刻不敢疏忽大意，微臣不敢推脱责任，如今只能尽力救治，方才不负皇上与娘娘信任。”邢太医长着一张四方脸，说这话的时候，用力磕了一个头，神情哀痛，不似作伪。

可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邢太医抬头看了眼韩皇后，只这一眼，被立在韩皇后身侧的聆雪看了个正着

聆雪猛地攥住了罗汉榻的扶手，才撑住自己没有后退半步，她看得真真的，那成箱子的雪花银，那偷偷倒入蜜水中的药粉，融入茶盏里，无色无味。

那是一次次，不是只有一次

原来，早便下了药，只是今日才发作了，从前下的药，早已经洗干净，如何还能查得出

聆雪垂下头去，不敢让人发觉自己的异样，初见韩皇后的时候，她只看到了韩皇后毒害贾贵妃，但端瑞公主好好的，所以，聆雪从来没有怀疑过，韩皇后会对闫贵妃的小皇子动手。

毕竟小孩子长大是多灾多难的，便是不用韩皇后动手，谁也不能保证，小皇子就平平安安长大。

即便这是个皇子，也着实太小了，有韩容泽与永嘉郡王在，这个皇子的竞争力实在小的可怜，毕竟姜帝不可能再活二十年。

但韩皇后真的动手了，不是对闫贵妃，而是对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春柔死死盯着聆雪，见聆雪紧紧的攥着罗汉榻的扶手，眯着眼睛问道：“郡主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呢”

聆雪没想到，春柔一直盯着她，她抿着唇角说道：“只是听着小皇子这样哭，心里难受的厉害，头都疼极了。”

韩皇后看了聆雪一眼，道：“倒是本宫疏忽了，你年纪尚小，哪里能经历这样的事儿你先回去吧。”

聆雪不敢在此多留，行了一个蹲身礼，往外行去，正见闫贵妃憔悴的冲过来，一脸戒备的盯着韩皇后，似是生怕韩皇后在此时，对她脆弱的儿子出手。

闫贵妃与韩皇后的你来我往，聆雪已经不愿关注，她从没想过，原来后宫中的争斗，会连襁褓中的婴儿都卷进来。

后宫，实在可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