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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正说着,房门上响起两声扣扣——

“大少爷,夫人派我来给你送药。”小厮喏喏的声音响起。

白蔻与杜溥心对视一眼,抱起镜子后用眼神示意他。

杜溥心咳了咳,道:“进来吧。”

小厮进来后,眼睛先在房间里面遛了一圈,之后端着肩膀踏入,嘴唇嚅动,不知又在嘀咕些什么。

杜溥心看着蹙了眉:“你怎地天天来爷这儿送药都要小声逼逼两句,说什么坏话呢?”

小厮猛地抬头,眼睛里充满震惊:“大少爷,我没……”

“行了!”杜溥心不耐烦的打断,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何况这人现下还是个给他送毒/药的。

“把药放下,你出去吧。”他心里存了些微的侥幸。

小厮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小声道:“少爷,大夫人说您昨儿您洒了药,今个儿不看着您不会乖乖喝药的。大夫人说这药是上好的补品,不能断的。”

他们还当他是不知晓原由的,糊弄起来一套一套的。

放在以前,杜溥心说不定就信了,如今他只想呵呵:“真是劳烦大夫人一片苦心了。”

小厮没说话。

杜溥心端起药碗,手不免有些发抖,凑到嘴边时又后起悔来,迟迟不肯张嘴。心里不禁想到:这药虽然是个慢性的,但万一这一次过后就开始剧烈发作呢,或许可以不喝的……

正想含糊过去,一个无形的大力忽然把着药碗向上掀,眼见着那药碗就要倾覆,药要洒在自己脸上,杜溥心连忙张开嘴。

——吨吨吨

酸涩的苦味萦绕在舌尖,杜溥心看到白蔻面无表情地拽着小厮的手硬给他灌药,三人形成怪异的反差。杜溥心和小厮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只有白蔻耷着眼皮,不明神色。

杜溥心“啪”地把空药碗放下,咬牙切齿地又狠狠拍了下桌子:“你想怎么着?!”

白蔻淡淡扫看了他一眼。

杜溥心猛地转头看向小厮:“说你呢,你放肆!”

他嘴角有未来得及吞咽的汤药滑落,滴到衣服上形成药渍。

小厮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少爷,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只是看着而已,见杜溥心磨蹭着便在心里念叨着真想给你灌进去,可明明只是想想而已,怎么会……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控制着他似的。

小厮心道:这下可闯了大货,可又手足无措,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哈,”杜溥心干笑,一脚踹过去,抓住小厮的领子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给本少爷灌的鸩酒,你个狗胆包天的东西,竟敢对我如此不敬,不想活了?好,我现在就领你去大夫人那里,看她怎么处置你!”

小厮彻底慌了,面露哀求的看着他:“大少爷,爷!我给您磕头我求您别去大夫人那里告我,我求您了。”

他慌张无辜的神情落在白蔻眼里,她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处心积虑害人,便要有承受他人算计的觉悟。这个小厮,绝算不得无辜。

……

汀兰居里,大夫人正不急不缓地喝着茶,她斜斜倚在塌边,一派慵懒。屋里燃着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小丫鬟跪在地上给她侍弄指甲,好一个闲适舒坦。

——如果忽略地上跪着的那四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的话。

无言静谧的氛围倏而被打破,四个丫鬟在地上口观鼻鼻观心半天,最终推出来一个最胆大的,上前一步,捏着嗓子道:“大夫人,我们是大少爷的通房,理应在少爷身边侍候不是,您这几天变着法儿的将我们留在您的院子里,敢问是怎得一回事?”

大夫人闻言并未立即作答,而是酌了好几口清茶,又指责了几句自己的侍女弄指甲不好,搞得四人心惴惴不安。

这才慢悠悠道:“怎么,我这个侯府的大夫人留你们在这里做点伙计也指使不动了?”

最前面的丫鬟在心里啐了一声,而后笑道:“怎么会,能给夫人办事是奴婢们的荣幸,可是以往少爷可是一天都离不得我们的,大夫人您也没说什么。奴婢们就在想啊,要是大夫人不再默许奴婢们这样缠着少爷了就知会一声,奴们自会收敛的,奴们只想早日回到少爷身边去侍候呢。”

大夫人吹了吹茶水上飘的脉络分明的叶子,抿着嘴角缓缓道:“这侯府里留不得你们了。”

四个丫鬟纷纷一愣,交换眼神道:“不知大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把茶杯往桌上一摔:“什么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与我说话的态度吗?!”

“奴婢不敢。”

大夫人一拂袖子,道:“你们原本就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是从烟花之地买回来的,本念着你们能给大少爷添个一儿半女的,可你们倒好,整日里勾着少爷做那腌臜事,这几日在我这里竟还敢打上二少爷的主意!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她胸膛不断起伏,想是气急。

“念在二少爷心性坚定你们未得事,我就饶你们一命,回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这话一落,四个丫鬟立即鬼哭狼嚎,要爬过来抓她的大腿,大叫着夫人留情。

可她们心中忍不住腹诽:她们是风尘出身不错,可当年大夫人不就是想着她们身份低贱连家生子都不如才选的她们吗。

还一儿半女,她们风尘场中混迹多年,早就被灌了药不能生养了。前两日她们不过捱不住寂寞与二少爷说了一两句话而已,她就如此气愤,恨不得打杀,而进府这将近一年时间,整日与大少爷厮混也不见她说半句。

现下竟还要把她们发落回勾栏里,这一年时间几人在侯府里说不上锦衣玉食,可这日子却比那千人骑万人唾的处境要好上许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让她们过回以往,是万万不肯的。

或真心或虚张声势博同情的哭叫惹得大夫人头直痛,她扶着额坐下,想喝茶却发现已空了碗。

想到这几人前几日与辉儿说话的恶心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杜溥心自十五岁起身边女人便没断过,且都是在她把握中的,时不时要更换,就怕他养了心腹或生出个孩子来。

这次四个人原本她是喜欢的,莺莺燕燕中数这几个最能耐,肉眼可见杜溥心因此愈发纵欲。

她还想着这次留她们几日观察观察好收买成自己人,没想到这几个贱婢竟惦记起辉儿来。辉儿也是她们这些低贱之人配得上的吗?也是她们能肖想的?大夫人觉得自己没有将她们直接杖毙都是仁慈的。

周围的鬼叫还在继续,大夫人揉着太阳穴怒道:“还不将她们拉下去!”

几个奴仆上前去拉拽丫鬟,惹来更刺耳的尖叫。

一片混乱之中,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抄手而来,步伐极快。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香荷,她面色发白,走到大夫人身边附耳道:“夫人,大少爷来了。”

周遭太吵,大夫人有些没听清,询问着她在说什么。

香荷只得提高声音道:“夫人,大少爷就要进院子里!看样子怒火中烧呢!”

静了一遭,而后求饶的丫鬟们突然大叫,一叠声道:“少爷来了,他定是来救我们的!”

大夫人不免慌神,薄唇被自己咬得发白,踟蹰一会儿道:“先把这几个贱婢捂了嘴绑下去!香荷你赶快去拦着,能拦多久是多久……他这时候来,是个什么意思?”

然而香荷终于还是负了大夫人的期望,杜溥心冲进来的时候,仆妇正绑着最后一个丫鬟往内屋拽。

杜溥心掀帘进来,愣了一下。随后瞥了一眼竟没认出那嘴里塞了块布的人是谁,径直往大夫人面前去。

大夫人也是心神一晃,揪住了帕子。便见杜溥心将手里扣着的人往前一推,那人立刻重心不稳,直接载到了她脚下。

大夫人一声小小的尖叫。

杜溥心上去踢了小厮一下,语气不善:“说,在大夫人这说说你是怎么尊卑不分,将本少爷当个玩意对待的!”

那脚边的小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待看清时,大夫人的脸“唰”的白得像张纸。

她手紧紧握住一边的香荷,勉强挂起一丝笑:“心儿啊,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小厮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她的重音咬在“这小厮”三个字上,小厮听到她这祸引动水的当头一棒,不禁心如死灰。

杜溥心冷笑道:“大夫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小厮原本是您院里的吧,后又被支配给我熬药送药的。”

大夫人道:“是、是啊,但他分出去也有许久了。”她眼神躲闪,道:“他都在我院里不当事多久了!难道如今品性变坏了?”

杜溥心忍着恶心道:“大夫人您惦记着我,日日为我熬药,我很感激……但我怕苦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每日里我吃药要费上许多时辰,想着这小子不满得很啊。我今日不过喝得慢些,您可知他做了什么?

他拿着药往我嘴里灌!“说到此处,杜溥心狠狠踢了一脚:“你当本少爷是个牲口不成,哪个狗主子给你的狗胆子!”

他这话相当于拐着弯骂她,但大夫人此时也顾不上,心里满想着好在不是事情败露,于是悄悄松口气。

可是这送药的小厮是打小就养在身边的亲随,不然也不可能派他去做这种机密事,若是真的事情败露倒是可以推出来挡箭,可现如今只是这么芝麻大点的小事,牺牲一个亲随显然不值当。

在她眼中,杜溥心的面子甚至杜溥心本人,都是比不上一个家养心腹的。

她悠悠转转叹了口气:“心儿啊,何必为了一个奴才大动肝火?再者说事情也未必就是这样,就像是前个儿香荷打了我手臂一下,只是在帮我拍蚊子。你为何不听他解释解释呢?”

杜溥心心里凉飕飕的,皱了眉头低下头。

——又拿我当个傻子看。

不过一会儿他就抬起头来,还是那个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大少爷,瞥了白蔻一眼,而后道:“大夫人说这话不免偏颇,我今儿来找您是来评理的,不是让你为他开脱的。您今天不好好惩治他,他不知悔改,改天蹬鼻子上脸,灌我药是小,万一哪天侍候杜立辉伺候父亲的时候也这样,那时您打算怎样为他开罪?”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没有全聚集在大夫人身上,而是一直用余光扫着某个角落,那里白蔻拎着张纸,上面有着台词。

大夫人没注意到这些,却是被他的话挤兑得白了脸,心道:这小子怎么突然间还伶俐起来了。

于是含含糊糊干笑了一声,正要言语两句,便听见里间传来一声争执声。

“……别动!”

“……都给我捂住了,不许让她叫出来……”

“嬷嬷……她咽气了……”

窸窸窣窣的,乍一听像老鼠在啃噬什么,细听才能听出是人在小声嘀咕。

杜溥心此时正在全心全意背台词,努力回想着白蔻交代他的事,紧张得不得了。被骤然打断心里不爽,不耐烦道:“怎么回事?”

“没事!”大夫人倏而站了起来,动作幅度有些大,更显得可疑。

杜溥心不作他想,便点点头,打算继续与她对峙。

谁知一转头白蔻却不在原地了,只见她眉眼之间尽是肃然,直接穿过墙向里间飘过去。

杜溥心眼神也跟着过去:“那里面怎么了?”

大夫人坐下又站起,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心虚作祟,向香荷使了个眼色道:“心儿啊,这件事我自会给你个交代的,我们出去说。”

香荷疾步走向里间,步伐不失稳重。

然而她出来时却是脸色煞白,立在原地半晌才吭哧出一句:“夫人,是一些奴仆们在捉猫儿呢,不碍事的。”

杜溥心看她样子不对劲,听都懒得听她的说辞,待白蔻从墙里钻出来才盯着看。

白蔻抿着嘴,说了一句只有杜浦心能听到的话:“里面有死人。”

“死人?!”杜溥心一时没忍住,惊呼出声。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没想到侯府大夫人的屋子里竟会惊险尸体,不免过于惊诧。

屋子里的人被他这一嗓子吓到了,一时分辨不出是香荷说出来的,还是杜溥心突然来了这么句不着四六的话。

但都下意识跟着抽冷气与惊叫。

香荷瞳孔骤缩,急得乱转:“没有死人!是猫儿……”

话音未落,只听叫里间传来女子的尖叫:“救命啊少爷,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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