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冷热

那一天，到底是美景让人醉心，还是眼前的美人让人沉沦，顾念已经记不清了。

太阳的霞光照着海天连成的一条线，各种红色、紫色、橙色叠加成一片。

她们站在海边，吹着凉凉的风，见潮水一波一波地向上蔓延。

两个人提着鞋走在沙滩上，留下两串紧密的脚印。顾念看着敏舒光彩熠熠的眸子，笑意止不住越来越深。

海岸线看不见边际，是不是这样走，一直走，就能走一辈子呢？

并肩看夕阳西下，沉入海底。笑对方被风吹乱了头发，吹迷了眼睛。

已是秋凉，海边的傍晚其实很冷。

顾念贪凉惯了，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白日有阳光还好，现在太阳下山，又被海风吹了许久，她冻得忍不住瑟缩，却一直在尽力克制。

她不想让敏舒发觉，怕破坏了气氛。

敏舒默默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

顾念：“不用了，你会冷的。”

敏舒：“我不冷。”

她握了一下顾念的手指：“我的手是热的。”

冰凉的指尖，触即到暖暖的温度。刹那间，顾念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像被过了电，电流顺着手臂一直蹿到心尖尖上。

敏舒背对着海与夕阳，茶色的头发在空中凌乱地飞舞。

如冰雕样精致的脸孔，那双转着流光的瞳眸，溢满温柔之色。

彼时的顾念，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敏舒真的好美啊！

而且，贴心得不像话……

理不清，剪不断的情愫，瞬间缠绕在她俩之间，这是感情最原始的碰撞。

海边气温低，两个人都觉得冷，却都不愿说。眷念此刻的时光，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生命的热度去温暖对方。

很多年过去，顾念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晚她们选了一家，意大利风格的家庭餐厅吃饭。

里头光线昏暗，除吧台处的灯光，每个木桌上只摆有蜡烛照明。

光线不足，无端形成了一股子暧昧。

那时的顾念和敏舒啊，都是纯情到不行的人儿，一点套路都不会。

生生地聊了一整晚，意式海鲜烩饭，味道奇怪的烟熏肉和橄榄。甚至连提拉米苏里面的手指饼干都说到了，唯独没把话题往暧昧处发展。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顾念想牵敏舒的手，察觉到对方若有似无的闪躲。

顾念有些奇怪，可更多的是失落。

明明氛围很好，敏舒光着两条手臂，也不怎么找话题，全程是她叽叽喳喳在说。

顾念套着敏舒的外套，身体很暖，心倒冷下来了。

她把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不时偷看敏舒脸上的表情，生怕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她不高兴。

维持着这份不咸不淡，俩人回到学生公寓，先到了顾念住的单间。

顾念：“我到了，今晚很开心。”

她一边说，一边解外套的纽扣：“还有，谢谢你的外套。”

敏舒：“嗯。”

顾念把外套脱下递给敏舒，手背碰到她伸出的手指，冰冷的温度激得顾念的手抖了一下。

灵光乍现，她迅速地缩回手：“我洗好再还你。晚安！”

不等敏舒反应，顾念赶紧闪进屋内，把门“嘭”地一关，留敏舒在外面一脸茫然。

看了看自己还伸在半空中的手，敏舒没发觉，自己的嘴角浅浅上翘。

顾念抱着外套往床上扑去，压抑不住心底的狂喜。

敏舒不是介意和她牵手，而是怕顾念发觉她冷。

她要是知道敏舒冷，绝对会把外套还给她穿。

感动于敏舒这份细心，还有这份对她体贴入微的爱护。外表冷艳无双，高高在上的敏舒，其实是个小暖女呢……

顾念大口吸着衣服上的香气，那是敏舒的味道，是她喜欢的人的味道。

她把脸埋在外套里，傻呵呵地咧着嘴笑。

这一刻，她不会去想女人能不能爱女人，也不会想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有没有结果。她只是纠结，敏舒会不会也像自己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呢？

只可惜，好事多磨……

俩人硬是从今年秋天磨到来年夏日。在此之前，都是小心翼翼地以朋友的身份，活在彼此身边，不敢挑破。

青涩，害羞，患得患失，隔着玻璃纸的试探，身体碰触在一起的小悸动，都是初恋的味道。

顾念写到白弦落水这段时，脑海中直接蹦出那天的画面，她的手和敏舒的手碰在一块儿。

冷热的交换，难言的心动。

我想，我注视着你美丽瞳眸的瞬间，我的眼神一定止不住闪烁，装满了藏也藏不住的感动与温柔。

那是，我喜欢你的模样啊！

“微妙的感受？”谭雅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容落华在白弦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以一个陈述的口吻，谭雅继续道：“换句话说，在白弦心里，她们的关系已经超越友情了。”

顾念：“没错。”

谭雅：“所以，我的眼神里应该多点情绪。”

她用指甲，在桌面上敲了敲：“差不多，就是被感动到，然后眼里浮起温柔。”

顾念：“对，外加一丝冷热相撞的悸动。”

“明白。”谭雅一展眉目，站了起来：“我准备好了，直接从容落华扶白弦的那幕拍。”

透过监视器，容落华半跪在水中，缓慢而又坚定地伸出自己的手。

白弦睫毛微震，将冷冰冰的手，从指尖到整只手掌，一点点放入容落华的手里。

在指尖碰触到温热掌心的刹那，谭雅的眸子闪了一下，恍若打火石摩擦跃出的火光。

她眨眼，速度不快，冰山美人面融化。

暗含水色的感动，眼中的柔情，一波波翻滚而出的情绪，就这么朝镜头扑了过去。

容落华紧握住这只如寒玉的手，拉她起身。

湖光山色下，二美相对，如同相拥。

一袭红衣的容落华，自然地为白弦披上大氅，触到对方的眼神，她们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其中的感情尽在不言中。

“Cut！”这回，出奇得安静。

没有人鼓掌，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里，一红一白两个身影。

看着监视器的顾念和陈知墨，足有三秒难以回神。

顾念：“太棒了！”

陈知墨：“不可思议！”

短暂的寂静后，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黎羽芝笑着对谭雅做了个“请”的手势，意让她先上岸。

助理们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

不等执行导演和制片人再来询问，陈知墨笑着一挥手：“过。”

谭雅和黎羽芝在棚子里歇下，Max谄媚地说：“如果我们雅雅能被什么奖项提名，荧屏上一定要放这段做介绍！”

陈知墨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你还不快来谢谢顾编剧。”

Max扁嘴：“是陈导场景安排得好。”

陈知墨看他一眼：“也亏顾编剧会讲戏。”

见陈知墨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Max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谢了顾念。

执行导演和制片人见此都没吭声。

“开饭了，开饭了！”剧务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把摆满盒饭的筐子放在地上：“委屈老板们要跟着大伙吃粗茶淡饭，但今天的菜作为剧组餐已经很不错了。”

剧务首先把盒饭，递到苏优妩和敏舒手上：“苏总，敏总监你们先请！”

然后，他又赶紧拿起一份给乔宸：“乔总，你也请！”

紧接着，剧务吩咐工作人员们快些派发。

从陈知墨、谭雅、黎羽芝、制片人、执行导演到苏鎏景纯儿，甚至像Max这样有头有脸的经纪人都领到盒饭，顾念面前还空空如也。

眼见棚子里的人，都打开盖子吃上了，顾念只好自己走到剧务面前：“麻烦也给我一份，谢谢。”

剧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空了的筐子：“不好意思顾编剧，这发完了。只有最普通的员工餐，你看……”

顾念：“没事，我吃什么都一样。”

剧务闻言，从后面的筐子里，随手拿了盒给她：“委屈顾编剧了，菜色可能差点。”

顾念道完谢，坐回陈知墨身边把盒饭打开，一看郁闷得说不出话。

——这能叫差一点吗？！

她望着陈知墨手里的盒饭，里面有梅菜扣肉，黑椒牛柳，清炒的芹菜肉丝和凉拌海带，外加一盒汤。

而自己，除了芹菜肉丝和陈知墨的一样，还能挑出点肉。其他的就是什么萝卜土豆，糊在一起的烂粉丝。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Max绕过来：“我来看看这个普通员工餐长啥样。”

见是这些，他咂咂嘴：“也还行，芹菜肉丝和萝卜土豆粉丝。”

Max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嚼着牛柳，却说顾念的菜还行。

执行导演和制片人像看热闹一样笑了笑，吃着手中的高档盒饭。

顾念无奈地嘘了口气，掰开一次性筷子闷声吃饭。

“尝点我的吧。”陈知墨很自然地把盒饭里的牛柳和扣肉，夹到顾念的盒子里。

她连续夹了好几块：“海带也来点。”

夹完后，陈知墨对顾念眨眨眼：“我也想吃点你的土豆。”

顾念：“哦……哦，好好好，你随便挑。”

她边说，边把盒饭往陈知墨那推了推。

附近的人看到这两位，旁若无人般从对方盒饭里夹菜，惊讶得合不拢嘴。

认识陈知墨这么久，他们怎么不晓得，陈导如此好说话，喜欢好菜换烂菜。还能这么亲密地和他人分食，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口水。

剧务看到这一幕很尴尬。

下次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位顾编剧来一份高级盒饭。

借着还要给别人派饭的由头，剧务赶紧带人离开这里。

敏舒无声地把之前打开又合上的盒饭打开了。

在顾念没领到盒饭前，敏舒没有吃，这是她和顾念相处多年的习惯。

她一定会等顾念的饭到了再动筷。

每当顾念的饭先到，她却总让她先吃。说是顾念吃饭慢，其实她是怕她饿，怕她嘴馋，怕她美食当前不能吃，等得心焦。

毕竟，顾念这么爱吃！

以前，顾念总说她喜欢自己更多。但从这个习惯看，难道不是她敏舒喜欢她更多吗？

不忍见她无奈的可怜样，想拿自己的盒饭和她换。

如今，顾念倒不需要了……

下午的拍摄和上午一样，紧张又忙碌。

敏舒等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午饭之后没多久，就回酒店继续自己的日常工作。

走之前，乔宸召集了众人，说晚上会在酒店腾皇阁请吃饭。

届时，剧组人员务必全部到场。

也不需要乔宸笑得满脸灿烂，嘴上却一个劲强调。

——剧组人员，务必，全部到场！

衣食父母，大老板们请吃的饭，谁又敢不去呢？

只是她强调完，就算谁真的不便，也不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