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君要臣死

饮月楼。

三楼最雅致的客房内，苏雪澜倚在栏边，一壶接一壶不停地喝着酒。

卫子越走过去，劈手夺过酒壶，有些不悦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雪澜没有言语，只是一声长叹：“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卫子越闻言沉默不言，也朝窗外看了一眼他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元京人，在这里有太多的回忆痛苦的，甜蜜的，悲伤的，但所有的一切，都被最后那猛烈的一劫所毁灭。

思及此处，卫子越不由吸了口寒气，一步跨到苏雪澜身边，一把将她抱住。

“我知道。”苏雪澜看他一眼，“你是怕旧事重演。”

一句话说完，她眼中却浮起一丝森然的寒意：“若再回到当日，我定会抗旨不遵，誓与龙华周旋到底。”

“抗旨”卫子越一震。

“纵然皇命大如天，也不能奈何我命。”

“那这一次”

“龙华素喜与美人宴饮，咱们便趁他最得意之时，去寻他。”

矅华殿。

这半年以来，龙华可以生活得极其遂意，自宣阳一战之后，主战派气势低落，纵然是英家军与陆家军的当家人，也看得出来，皇帝只想偏安一隅，醉生梦死，除非炎国大军一路攻进元京城，否则他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作为。

皇帝如此，朝中大臣自不必言，早已各自打起了小算盘，有的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有的则已经开始悄悄往他国转移。只有极少数人，在为整个北安的命运忧心忡忡。

倚香苑。

宽阔的龙舟上，龙华左右各抱着一名美人，满眼迷离，左边的美人儿挟起一块肉塞进他的口中，右边的美人则举着酒盅，凑到龙华唇边。

一丝风吹过。

龙华蓦地瞪大了双眼，隐隐约约地瞧见水晶珠帘外面，站了一个人。

“谁”他摇晃着身子，喊了一声。

对方没有应声。

两名美人儿也注意到了，奇怪地道：“那船头上，怎么会有人呢”

说话间，那人影已经掀开珠帘，一步步走到龙华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龙华吃了一大惊，不住往后缩：“苏雪澜你”

苏雪澜走到近前，端起酒盏，在指尖转了转，然后猛地将盏中之酒悉数泼到龙华脸上，龙华打了个寒颤，忽然间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枭傲的女人。

“啊。”其中一名美女尖叫着朝外奔去，却被苏雪澜伸手拽了回来，一掌拍晕在地。

“苏雪澜你”

苏雪澜绕过桌案，走到龙华身边，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自己沉身坐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我且问你，当年我父亲，是不是你和陈太后设计害死的”

龙华脸色大变，圆睁双眼：“你，你怎么知道”

苏雪澜合上眼，深吸了口气：“如此说来，我父亲之死，确是你母后所为而你，也是知情者”

“苏雪澜。”龙华脸色微变，整个人再次变得硬气起来，慢慢地站直身体，指着苏雪澜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苏定国就算掌百万大军，也，也是我龙氏的臣子，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苏雪澜霍地抬头，目光冷冷地逼视着他。

龙华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君要臣死”苏雪澜唇边浮起一丝嘲讽，“你说君要臣死么”

“”

“龙华。”苏雪澜眼里的神情更加莫名，“若说宣阳一战之前，我对你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君臣之谊，那么今日，便是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你，你要做什么”龙华终于变了脸色，用力地爬到船边，高声叫道，“来人，来人，有刺客”

湖面上静悄悄一片，声息俱无。

转回头看着那个坐在桌案边面容平静的女子，龙华眼中忽然燃起无穷无尽的绝望，蓦地拔出长剑，刺向苏雪澜。

苏雪澜稳坐如山，只是抬起胳膊一挡，龙华手中的利剑便哐啷坠地。

苏雪澜站起身来，满脸不屑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我父镇守边关二十余年，如果不是英北川兄弟的赫赫战功，如果不是陆家军忠心相随，你以为你是什么一个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的废物，也配为帝”

龙华面容惨白如纸。

“这方天下，有能者居之”抬起头来，苏雪澜朝外看了一眼，“龙华，我若是觊觎你的江山，早就反了，不必等到今日，不过你嘛，败亡之日不远，也不必我苏雪澜动手。”

女子言罢，身影一晃，已然出了船舱。

龙华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仅剩的一位美人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来，来人，快来人。”龙华嘶声大喊。

没一会儿，另一道人影徐步走入船舱之中。

龙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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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又是一阵踉跄他觉得今天的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竟然看到了两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参见皇上。”对方上前，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你，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在下只是来为家父，为在下自己，讨一个说法。”

“什，什么说法”龙华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卫子越也不言语，只是蓦地一剑刺出，正中龙华的左胸，龙华衣衫撕裂，露出一条巨大的血口，他立即仰着脖子大声痛呼。

卫子越仗剑而立，满眸冷然：“当日午门之外，你命人行鞭笞之刑，又下令御林军放箭射死我父，龙华，今日只是讨还一点点血债，而他日，定会教你尝尽身为阶下之囚，受人百倍凌辱的痛苦”

言罢，卫子越掷剑于地，冷冷看了龙华一眼，随即调头离去。

“反了这两人都反了”直到船舱里重新安静下来，龙华将桌案上的东西砸得粉碎，这才踉跄着冲到栏边大声呼喊，没一会儿，一队巡逻的侍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急匆匆地奔了过来，赶紧调来附近的小船，将龙华救上岸。

“传，传赵天奕来见朕。”龙华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满眼的恨意。

“是。”

等赵天奕赶到时，龙华已经回到了菲华殿，躺在龙椅中，一脸铁青。

“末将叩见皇上。”赵天奕并不敢贸然近前，只在门外站立着。

“朕，朕前些日子让你去抓卫子越，你是怎么禀报朕的”

赵天奕顿时吃了一大惊，匍匐于地：“卑职，卑职仔细调查过，那卫子越那卫子越他。”

不等他把话说完，却听龙华再次吼道：“你可知道，他今日居然突然现身于龙舟之上，竟然举剑杀朕，他杀朕”

龙华吼叫了一阵，然后道：“去，发布通缉令，凡是见到卫子越者，杀，无赦。”

赵天奕却没有领命，反而一直跪在那里。

龙华有些莫明其妙，忍不住道：“你耳朵聋了，没有听到朕的话”

“皇上，卫子越竟然行此大逆之举，肯定是有所倚仗，况且他现在，还与苏雪澜在一起，恐怕整个北安，已经无人能制服他们了。”

“你说什么”龙华脸色大变，“赵天奕，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皇上。”赵天奕也挺直后背，“卫子越也罢，苏雪澜也好，离开了北安，他们天下随处可去，末将本事再大，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你”龙华瞪着殿外看了良久，终究是垂下了手。

走出矅华殿时，赵天奕不由得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似乎是要变天了啊。

当日他奉皇令，原本是想置卫岭父子于死地，却不料那个女子突兀出现，救走了卫子越。

众目睽睽。

大胆至极。

原来这天底下，真有人视王令如同云烟，视富贵荣华为无物。

赵天奕觉得不可思议，也是从那之后，对于皇帝的命令，他只是阳奉阴违，并未真正遵循过。

饮月楼。

两人相对，醇酒佳肴。

喝了一杯，卫子越转头朝外看看，再收回目光看向苏雪澜：“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活得如此恣意自在，终于”

“终于什么”苏雪澜看着他，微微一笑。

“终于不再有任何顾忌，哈哈哈。”卫子越说完，走到栏边昂然而立，看向窗外朗朗的蓝天，“昔时你征战在外，我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怕你有任何闪失，但是今朝，整个北安国，再无人能阻你我。”

“但是今朝，整个北安国，再无人能阻你我。”

苏雪澜也站起身来，走到卫子越身边立定，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浩荡天光。

曾经的血雨腥风，曾经的坎坷与磋磨，在这一刻仿佛都化成了云烟，一点点地消散，天地之间所剩下的，唯有两颗永恒不变之心

离元京城万里之外。

南平。

不同于元京的绮丽繁华，也不同于炎国的粗犷豪迈，这里的一草一木，更显得清丽如墨。

一男子静静地站在雪樱树下，极目眺望着天空。

“太子。”一身形娇弱的女子走到他身边，无比深情地看着他，男子却始终没有回头，反而淡淡地道：“心慕华芳，思之若狂。”

女子脸色大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她怔愣之时，男子已经迈步走远。

“太子”女子满眸失落已经半年了，她陪在太子身边，就是想得到他的青睐，可是为什么太子的神情总是显得那般寂廖，仿佛对身边的一切，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想她闳蓉儿，怎么也是丰阳城中一代绝色，却偏生走不进那个男子的心里。

思及此处，闳蓉儿不由有些屑气，她知道太子心里在思念一个人，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让太子如此牵肠挂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