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丧家之犬

北风卷地而起，颇有一股子掀天盖地的气势，肆意的风啸声里，达妄走上前去与桑吉相对而立，“桑吉，这人你不陌生吧”一道劲风迎面打来，将达妄肆意高亢的声音吹的四分五裂。

目如炬火，他就那样站在桑吉对面，饶是他再厉害，饶是他再静水流深，深谋远虑，饶是他看破天地风云，可他终究只是一介凡躯，他再心高也高不过这天，心思再沉也深不过这地。

桑吉没有说一句话，静也亦是望着来的黑袍人，不出一言，只觉得那人眉眼之间竟与达妄有些相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此人便是鲜奴族金吾将军达烈，是鲜奴族王达妄的亲弟弟。

“我鲜奴族向来瞧不起背信弃义之人，上师啊，今日我便要替你收拾着不忠不义之人。”达妄说话间一个回身从身边的侍卫手中抽出一把环形刀，手起刀落，一股子鲜血直溅在他脸上，他终是立于寒风中朝眼前的黑衣人看了很久很久。

他可是他的亲弟弟，是他最亲信的人，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背叛他的人竟是他往事如过往云烟，他达妄始终是达妄，无人可以悍得动他，也无人可以让他动这恻隐之心

因为只有他知道，他这一生所有的柔情，所有的万种深情，都已经交给了一个人，一个让他舍弃江山，舍掉鸿鹄之愿的人。

血迹飞溅的到处都是，达妄的脸上，锦衣上尽是斑斑血迹，可他却丝毫不在意，扔掉了手中的刀，朝着地下被砍掉的手臂瞟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阴森可怖。

“桑吉，你我终是久别重逢，你们佛家人讲信因果。今天这样的局，全都是你作茧自缚。”

他的说话声穿云裂石，极尽愤怒，再无轻狂挑衅之意。

桑吉不言不语，他们之间的恩怨，自是数十年之前就已经注定，今生他是逃不过他，可是他亦不是轻易言败，轻易屈服之人。

黑云压空，凛冽的风声呼呼厉响，不远处传来转经筒此起彼伏的经转声，这一天真的来的这般的快。

达妄傲立于天地，此时的他全然怒火中烧，再无半点理智，直直地扬起手，从空中一划，他身后数百名的铁骑应令飞腾。

铁马踢踏，气势如虹，他们直直地涌向僧人群，手起刀落间尽是人首两分，那些个僧兵哪里经得起这般训练有素的铁马精兵。

东风不息，一道道的刮来，空气中尽数弥漫开浓烈的血腥之味。

尘仰直直地望着那些银甲银兵，拉布达的僧人，一波波地涌上来，那些人一波波地杀掉，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兵戎相见的场面，今日这样血腥残忍的局面他终究是承受不起。

原来天地间的弱肉强食，竟是这般的惨烈，这鲜奴族远远要比他想象中更是惨无人寰。难道牧左大叔所说的，自己的阿爸阿妈也是这样死于他们的环刀之下吗

尘仰噙着泪，他听过太多为人称道的英雄故事，可是他却始终不能成为那样的盖世英雄。老上师常常说，为僧之人，当心怀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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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在拉布达八年里老上师说起最多的话，他究竟不能懂，在这般四面楚歌的情势之下，善为何仁有何用

为善为仁的人，就是那样被无辜的死于刀刃之下吗

没过多久，遍地鲜血，伏尸数千人，红压压的一片，静也转过身望着那一波又一波死于屠刀之下的僧人，终是眼目泛泪，他们身在佛法恩慈里，哪里会做杀伐灭生之事即便真要与他们动手，有几人是想要取那些鲜奴族人的性命

静也终是不忍，“达妄，你今日这般行就，若是让天朝大皇帝知道，你，也是难逃一死。”

静也虽然是天朝常安城的人，但是这么多年在这臧域，在这拉布达，那些僧人们给过他从未有过的和善。早在天朝常安城，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生如蝼蚁，人人可对他打骂，人人可以要了他的命，可他明明是名将之后，明明也是小王爷啊那时候，他便对人世失了望，对所有人失了心，后来若不是佛僧相救，他恐怕是早已经被折磨而死了吧。

究竟是臧域，究竟是这拉布达，点起了他活下去的所有勇气。僧人们从来不会像天朝人那般绞尽心思的机关算尽，他们却是单纯可贵，从无坏心，所以静也毅然决然的剃度为了僧。这么多年下来，他终究是与他们连为了一体，所以他怎么能忍受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僧人，被这样惨无人道的精兵杀死。

飞蛾虽小，虽自不量力，可是只有扑过火，才会无憾。

“王上莫不要以为随便拟一个由头便能蒙得了大皇帝，你也不过是自不量力而已。”

达妄望着静也勃然大怒，他径直上来，一把拉过静也，“你一个天朝的丧家之犬，这里岂有你说话的资格。我自不量力，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火气，他所有的积年已久的愤恨，对于桑吉，对于普雅，全部的情绪被静也的几句话激的无处容身。

他不是没有想象过后果，身为一族之王，哪里有不为百姓心忧的道理，若不是桑吉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中作梗，他答应过普雅，放桑吉一条生路，放臧域万民一条活路。

他答应过她，曾经立言起誓，不惜灭掉自己的狂妄，灭掉自己所有的鸿鹄之心。

“王上与我相提并论，可真是舍得自毁身价。”

达妄怒目瞪着静也，嘴角扯起一道狂妄的笑意，“你真以为拉布达容得下你你真以为桑吉牧左真心待你你真以为佛僧是救了你”达妄睨着眼前的静也，复又贴在他耳边道，“静也，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你的身份，别的人不知，我可是尽知。”

达妄看着静也一脸惶恐的样子，竟是有些失笑，他朝前猛的一推，静也便踉跄倒地，迎面的风直吹人心，他终是听到那一句，他的身份的话，全然溃败。

他的身份，想想都可笑啊，若不是为了活下去，谁会如此苟且偷生呢

“若是你没有利用价值，你觉得桑吉还能容下你牧左他都已经容不下，何况你一个丧家之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