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庆典 第二章 老夫张楚蛟

汉阳城外，一架枣红色银顶官轿向南而行，一匹白皮雪青马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只是身上主人不见了身影，身后一队人马跟在后面，缓缓前行。

官轿中，梦三千依旧一身女儿装，手中拿着两块金丝羽雀的玉佩，想起这一路上的际遇，不时扶过红唇，眼中明眸转动，丝丝流光在水汪的眼睛中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梦三千对面，妙龄女子观察着梦三千，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两种不同的情绪冲击下让女子有些踌躇。

女子叹了一口气：“凤来，你也太大胆了些，一个人跑入北荒沟壑，若是真出了事情，你叫我怎的向父皇交代？”

“姐姐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梦三千搂向女子脖颈，撒娇道。

“还有下次？”女子挑眉。

“没了，没了！”

“虽然是见的晚了，临别前那汉阳城主的公子给我们送行。你也见到了，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梦三千含糊其辞，回到汉阳城中，悄悄地给自己置办了身行头，免得女子担心。

“那你是有看上的男子？”妙龄女子突兀的问道。

“怎么可能，姐姐你说什么呢。”梦三千娇羞得掐了下妙龄女子，脑中却不由浮现出一个贱兮兮得身影，打闹间嗤嗤得笑。

女子察觉，却不动声色，装作上前查看路径，下了马车，眉头却死死皱在了一起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声自言自语说与自己听：“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忽然，身后人马人声鼎沸，女子循声望去，却见着北荒方向，天空上飘起得黄色雾霭，心中烦恼更甚。

却说北关，大量凶兽越过北关，朝着汉阳城的方向涌动。

老张头身后惨叫声不断，只是自己丝毫不敢分心，面前山峦般的黑磷大蛇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吐着信子，一双灯笼大的眼睛中，隐藏着凶残与冷漠。

高手过招，只在瞬息之间，刀芒与毒液撞击在一起，四溅开来，数只凶兽不小心被溅上，发出凄厉的嘶吼，不出数息，便化为铮铮白骨。

老张头心急如焚，提刀再起，黑磷大蛇不再与老张头硬碰，硕大的身躯无比灵活，蛇尾甩动，每一击下都是一个深坑，纵然老张头气势如虹，钢刀也只能勉强破开大蛇表皮，其肉体之盛，堪比铁甲。

扶摇体内内力喷薄而出，与项北荒合力斩下不下于几十头凶兽，奈何兽潮太过庞大，心有余而力不足。

远处，老洪体力不支，渐渐不敌眼前凶兽，被团团围住，身后豺狼不断偷袭，眼看着要命丧黄泉，一道拳风呼啸，一拳将那偷袭的豺狼打爆。

领军脸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凶兽的，这个大汉身上已经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残破的盔甲上数道爪印惊心动魄，若是没有甲胄护身，怕是已经死了数回。

这批军士之中，大多只是后天武者，甚至还有几个体修三境，面对着成群的凶兽，丢盔弃甲还是好的，不少人在受了致命伤后倒地，瞬间被凶兽分食，冷血的场景让剩下的军士无不胆寒。

一个头颅在地上一圈圈滚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老张头的脚下，低头望去，正是塔台上刚入伍得新兵，眼睛瞪大，身体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张头目眦尽裂，眼眶红肿，看向身后几只凶兽，口中不停咀嚼的残肢断骸，无尽怒火直冲发际，内力如不要命般洒出，几只凶兽瞬间在大涨得刀芒下殒命。

只这一瞬间，脑后大蛇袭来，一席蛇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起雷鸣般风声，向着分心斩灭几只凶兽得老张头拍下。

老张头听的响动，无暇顾及，只能以钢刀护胸，只听啪的声响，老张头口吐鲜血，身前钢刀瞬间断作两截。

黑磷大蛇不依不饶，抬起蛇尾，紧跟着又一击甩下，誓要将老张头拍成飞灰。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道身影急速飞跃北关上肆虐得凶兽，抬手一拳，拳风与黑磷大蛇尾巴撞击在一起，竟拼了个旗鼓相当，只是那道身影在这一下直接被砸入土中，身上布匹飞落，正是那与凶兽厮杀得项北荒。

“你是？”老张头稳定身形，却看到了项北荒那张扭曲的脸，只是身上肌肉颤抖，一时间停住了身形。

黑磷大蛇本就与老张头打的不分上下，此刻见项北荒出现，却是有些怯意，不想以一敌二，弃了眼前两人，直奔北关中已经死伤过半得兵甲。

“你没死？”老张头惊喜，仔细看下，却发现项北荒此刻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一口老气叹出：“却也落得如此不人不鬼得样。”

项北荒似有所感，吱呀吱呀得叫，指着正在与凶兽拼杀得扶摇。

“跟着他，挺好。”老张头此时才发现扶摇身上澎湃得内力，惊讶得同时眼睛微微湿润，喃喃说道：“那小子，虽说平日里不正经了些，但是遇到事情心性却十分坚毅，寻常人物，都不如他。”

“那大蛇。”老张头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表情舒展开来，对着黑鳞大蛇吼了一声。

黑磷大蛇在这一句叫唤声中，回头望去，原本还与自己同是大成境界得老张头气势节节飙升。

“该还债了。”老张头脸上容光焕发，原本花白得头发也在此时孕育出无线生机，身上内力在这股气势之下汹涌，但听的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天地中无数内劲浮动灌入老张头那佝偻得身体之中。

地上断刀入手，老张头得气势在此刻达到了顶峰，若是梦三千在这，一定惊诧于北关这种贫瘠得地方，竟能出得了一位半步宗师。

斩天！老张头一刀劈下，一刀十几丈刀芒摧枯拉朽般斩向黑磷大蛇。刀芒所至，蛮荒桥上无数凶兽被砍成两半。黑磷大蛇心中惊骇，那道惊世刀芒气机锁住自己，在大蛇眼中，天地消失不见，只有这道光芒卷着滔天气焰斩向自己。

黑磷大蛇肝胆皴裂，再不也敢直视这刀芒一眼，全身鳞片滚动，恨不得长出两片翅膀，飞出这道斩击之下，无奈此刻全身速度已然达到极致，向北荒沟壑中逃窜，然而那道刀芒穷追不舍，一点点逼近黑磷大蛇。

刀芒悄无声息，只听的一声凄惨到极致得哀嚎，黑磷大蛇被拦腰斩断，在蛮荒桥上痛苦挣扎。

老张头在用了这道斩击之后，身形衰败，原本展露出点点青丝的头发化作缕缕灰尘，随风飘散。

项北荒接住倒下的老张头，泪珠洒落，原本怪物般的脸上表情扭曲到极致。

北关下，无数残骸堆积，大多数都是凶兽七零八落的身躯，原本守在这里的及时余兵士，此间只剩下渺渺数人，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此役，只有百余头凶兽越过北关，到达汉阳城时，已经不成气候。

扶摇斩灭了身边最后一头凶兽，急急跑到老张头的身边，几十只后天凶兽，十几只先天凶兽，两只小成凶兽，这战绩若是放在平时，足以让扶摇自豪，只不过此时的扶摇心中只有悲痛。

本就是垂垂老矣得身体，此番激战中强行提升境界，虽然只提升半步，但带来的无尽得反噬让老张头油尽灯枯，眼神扩散，灰白的脸上已如死灰。

扶摇悲痛之下，从怀中掏出剩下的两叶青莲，凭借着青莲神奇得功效，一定能将老张头救下。

只是这一切都被老张头阻止了，老张头摇了摇头，心中已然了无牵挂。

“已经足够了，让老头子我休息下吧。”老张头气若游丝，终究是放下心来，身上已无半点内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本子递给扶摇：“小，小子，这本秘籍，不要嫌弃，虽然老头子我不算什么武道强者，这里是我步入大成后偶然创出的半部刀法，帮我完成它。”

“你我真的有缘。”

老张头费力的扭过脑袋，想要抬起手臂，却无力再挪动分毫，只能眼神柔和得看着扶着自己得项北荒，艰难吐出几个字：“小壮，你回来了。”

“别，走。”项北荒扭曲得脸上无尽得悲伤，虽然模糊不清，但这是项北荒变成怪物以来说出得第一局话。

老张头脑中走马灯般回忆着一生，想起年轻时与项笑儒得把酒言欢，想起自己一怒之下做出得举动，导致来北关孤老一生得后果，却没有半点得悔意。

老张头不后悔，看到了从北荒之中到来得项北荒，只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老张头嘴巴微张，天空之上，几只鸟兽飞过，在天空下自由自在得翱翔。

似是回光返照一般，老张头面色反过一丝红润，喉咙中，干涩得声带颤抖，老张头眼睛努力睁开，仿佛看到世界上最美得场景，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一股豪迈之意油然而生：“老夫，张楚蛟！”

北关中，剩下得人缓缓跪下，给这位在北关中度过半生的老人送行。

袅袅青烟，怀怀江水，人间西去，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