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暮色如火焰似锦

黑烟依旧在夜空中弥漫，比夜色更加浓郁，还能从这黑烟里走出来的人，抑或说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神隐宗，算是灭门了。

在这场灭门之战中，却是神隐宗掌门亲自主导，这让神隐宗还活着的几个弟子心死如灰，劫后余生的他们无所归处，索性离开宗门，隐姓埋名，只希望还能好好活着，这便是经历过凤凰之火的人的感悟，活着，真好。

不几天，妖王和神隐宗宗主同归于尽的消息就散布开来，有人说，是两人之间旧怨，有人说是为了争夺稀世珍宝霜华，还有人说，是为了帮昔日被灭门的凌霄阁报仇，而最为人接受的便是为凌霄阁报仇说法，毕竟，还活着走出神隐宗的人当中，就有凌霄阁掌门之子连城，也是在那之后，连城宣布了重建凌霄阁。

妖王死后，妖主石右即位，重启仙妖两族的往来，令玄门和妖族重修旧好，玄门妖族从中得利，自然感谢石右，诚如离焰所说，凭此，石右就获得了妖族的爱戴，声望比早先的沙若更高，原因很简单，沙若统治妖族时一直和玄门之间有往来，妖族已经习惯，不会太过感激沙若，而离焰当上妖王就立刻宣布玄门和妖族不得往来，这让已经习惯的妖族一下就不适应了，私底下都说离焰是个暴君，奈何敢怒不敢言，这下暴君一死，算是还妖族和玄门一个安宁了，直到石右承袭妖王之位，以往的好处就又回到了妖族手里，这自然让妖族的人心生感激。

还有就是，唯一剩下来的妖主花零，自行辞去妖主之位，以后的妖族再也没有什么妖主。

石右也问过花零为什么不做妖主了，花零跟他说，三妖主中，你成了妖王，离焰已死，独留我一个岂不孤单，就这样吧，离焰说过，你才是最适合做妖王的人，我相信他，妖族会在你手上越来越好。

自此，妖族所有权力尽握石右手中，石右本是天地自然孕育成妖，一心为妖族谋算，妖族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

花零卸下妖主之位后，就因伤势太重变回了真身休养，整日里就窝在司萱的床头，等着司萱醒来。

活着离开神隐宗后，连城茫然得不知所以，他并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曾经的师门，一如骆凡所说，不过是下界的过往云烟而已。

可是，他又能去哪儿呢？既不想回天界，也没有可以守在司萱身边的理由，唯一可用的身份，便是司萱的师兄，所以，他回到了凌霄阁，想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守护司萱。

连城伤得很重，然已是神体的他恢复得很快，修为也是日益暴涨，还将易初接到了凌霄阁来，方便同自己一起照顾司萱。

易初到了凌霄阁后，有了往日在崆峒派的归属感，便拜连城为师，连城想，他重建凌霄阁不过只是为了有借口继续陪伴司萱，但既宣布了重建凌霄阁，凌霄阁始终要有个人来打理，易初是个很好的选择。

凌霄阁重建的消息传出后，以往与凌霄阁交好的崆峒派立马派人前来恭贺，渐渐的也有许多有灵根的人前来拜师修仙，连司萱以前那个前夫婿秦谡听到这个消息，都赶来拜入凌霄阁，秦谡好歹服了司萱的神血，有了修行的灵根，但究其目的到底是修仙还是其它，就不好说了，总归有了他，是不缺钱了。

日子慢慢步入正轨，然司萱却一直未醒，只能每日以灵药吊着她的生命。

床头前，连城用毛巾为她擦了擦白得不像样脸，以连城现在的能力，哪能诊断不出司萱醒不过来的原因，伤于霜华必定重伤，可这么长时间司萱早该醒了，只是，她不愿醒罢了。

易初握着司萱的手，已变成猫的花零忍不住拿爪子把易初的手拍开，似乎到此时，还在为离焰看着司萱，别让人占了便宜。“小子，你有话说话，别抓着司萱的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懂男女授受不亲么？”

“可她是我的萱姐姐呀。”易初不满的反驳，而后神色为难的说道：“而且，我觉得握着萱姐姐的手，我说起话来，容易酝酿感情，连大哥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多和萱姐姐说话，并动之以情，才能唤醒萱姐姐心底的共鸣。”

好罢，确实如此，只是，司萱想要的感情，已烟消云散。

就见易初握着司萱的手，神情认真，配合着饱满的情绪，说道：“萱姐姐，你都睡了三个多月了，快起来吧，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

七七八八说了些近来的变化，大都是一些凌霄阁重建，有很多人想要拜入凌霄阁，还有就是他在连城的教导下，修为突飞猛进等等。

这些话哪是司萱想听的，是以，也就只是在司萱耳边闹腾闹腾，说了半晌，连城都听不下来去了。“易初，今天差不多了，你且去修炼一阵，别耽误了修行。”

“哦。”易初念念不舍出了屋子，连城也想像易初一样可以握着司萱的手说话，心里却是明白，司萱怕是不愿，便只能坐在司萱面前，说着一些能让她有所感触的话。“司萱，你自己都明白，离焰是想你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可你为什么要这般折磨自己呢，这岂不违背了离焰的遗愿？你醒来吧，便是成全离焰的心愿了。”

当然，这些话听了太多，司萱没有反应，每天，她身边不是花零，连城，就是易初，秦谡跟她不停的说话，但她依旧是沉睡不醒。

这天，秦谡如往常一样来看司萱，对这个司萱的前夫婿，花零是没好脸色的，在他开口前就提醒道：“你说话就说话，别想动手动脚，小心我把你的爪子给废了。”

秦谡在来到凌霄阁后，法术没学多少，倒是往司萱的屋子跑得勤，见床榻上漂亮得过分的猫张牙舞爪跟自己说话，秦谡还是觉得好看，没有威慑力，心里却是明白，这只猫可是有了不得的修为，还是不要惹怒的好，讪讪笑道：“你整天这样守着司萱，我哪敢呀。”

花零这才蜷缩在司萱身旁，秦谡便坐下，说起今天想好的话。“司萱，能与你夫妻一场，已经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了......”

话未说完，就被花零打断。“好好说话！”

“好好好，不提以前，我不提以前了。”秦谡无奈道：“可是我知道你喜欢的只有离焰，我心里虽然难受，但我也明白，喜欢一个人，自是希望他好，就像我希望你好一样，那离焰也一定是希望你过得好吧，我也知道，你现在很想他，就像你离开我之后我也很想你一样，所以，我便到处找你，听说你回了凌霄阁，我便追来了凌霄阁，哪怕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可是，我离你近了呀，至少还能感受到你的气息，我便很满足了......”

秦谡一边说，一边专注的看着司萱，忽见她眼角一滴泪落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拿手揉了揉眼睛，确见她眼角有泪，忙道：“花公子，你看，司萱是不是在哭？”

闻言，花零忙趴到司萱肩头，果见她眼角泪痕，想来方才秦谡的话她听了有反应，急忙回忆秦谡说了些什么，抓住关键点，接着说道：“司萱，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听着，你很想离焰，可是你这样睡着有什么用？离焰是离开了你，可是，这世上还有很多他的印记，就像重火殿，他在那里生活了两百多年，他一手建立了诡市，还有你们同榻而眠的寝殿，到处都有他的气息，难道你不想再感知他的气息了么？你不想再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了么？你不想再回到你和他结为夫妻的重火殿了吗？”

“我......我想。”在这沉睡的日子里，唯一想的只有离焰，只是自己明白，再见不到他了，觉得醒来之后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方才听秦谡说他离自己近了，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司萱方觉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傻傻的睡着，而不像秦谡一样，去离焰生活过的地方，感受离焰留下的气息？

司萱眼睛慢慢张开，无神空洞，声音涩哑低沉。“我想......还能再感受到他的气息。”

“司萱！”

花零和秦谡都是惊喜非常，花零说道：“既然你想，就打起精神来，我陪你，我陪你去重火殿，陪你去你和离焰去过的所有地方。”

此刻，司萱按捺不住想立即回到重火殿，躺在曾和离焰同眠的床上，然后捂着和他一起盖过的被子，将自己沉浸在他留下的气息中，然而身体太过虚弱，连抬个头都做不到，于是说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话一出口，秦谡就兴奋的道：“好，好，我马上去准备吃的。”

知道司萱醒来，连城和易初欣喜不已，可以说，司萱醒过来后，这几个人都围着司萱转，不是养身的汤药，就是清淡的粥食，每天都精心做给司萱吃。

差不多半个月司萱便能下床了，现在看到连城已没有任何仇恨情绪，还是习惯的唤他一声师兄。“师兄，不管怎么说，凌霄阁都是我们的师门，你既重建它，便让它恢复往日荣光吧，也不枉师父曾拼死护下你我性命的初衷，师父当真是高人，他算的卦很准。”

诚然，此生的父亲是算准了自己和司萱的不凡，那时师门覆灭，自己只觉天都塌了，而今想来，也不过是一段经历，连城颔首。“好。”

司萱像在交代一般。“那我就放心了，师兄，我也该回重火殿了，以后，我会在那里好好活下去的。”

她能醒过来，便是想回到有离焰曾留下痕迹的地方，连城也不知自己心里是难受，悲哀还是开心，欣慰，只知道，这是她的选择，依旧道：“好。”

花零本已可以恢复人身，却还是以猫的形态陪在司萱身边，一来，想如前世一样，可以由她抱着，可以依偎在她怀里，再者，猫的样子，似乎就可以不用打扰她和离焰，即便离焰已经不在。

诡市，司萱抱着花零在馄饨摊吃馄饨，眼神木讷，只一口一口吃着，也不吃不出这馄饨好吃的味道来，对于司萱来说，只是因为这里曾是自己和离焰来过的地方。

进到格斗场，下了六两银子的注，只是因为，以前离焰让自己全部买他嬴，而自己只剩下六两银子，就全下注在离焰身上，他让自己从六两银子变成了六十两，可现在，每次自己都看不准，每次六两银子都会赔进去，可自己已不在乎钱了。

看着场上的格斗依旧，司萱眼中依旧无神，是啊，有谁的拳脚功夫，可以再和离焰媲美？

日子一天天过去，司萱的目光几乎变得空洞，其实，在离焰消失在司萱眼前的时候，就已带走了司萱眼中所有色彩。

司萱也很想再看见世间颜色，但没有了离焰，又哪里还有颜色？她只是每日沉浸在离焰生活过的痕迹下，无法自拔。

走出诡市，来到那片空旷的山间，司萱把花零放到草丛里，望着天空黑幕，喃喃自语。“离焰，你说你喜欢焰火，这些日子，我把诡市里的焰火都买下了，以后，我每天都放给你看，可好？”

捏起一个火诀，点燃了摆放好的焰火，火光冲天，在黑夜里闪出绚丽色彩，五颜六色的火光在司萱眼瞳中闪烁，真的很美，可司萱觉得，没有哪簇焰火，有离焰燃烧时的烈焰好看，他身上燃起的炙焰，是世间所有颜色的集锦，如他的人一样，耀眼夺目。

抱膝坐在草地上，花零蹲在她的身旁，同她一起，望着天上的焰火湮灭闪亮，闪亮湮灭，不由叹道：“离焰，你若知道她这般惦念你，是高兴，还是心疼呢？”

最后一簇焰火在空中熄灭，夜空恢复了黑暗，司萱抱起花零。“离焰，今天的焰火放完了，我明天再多带些过来放给你看。”

就在刚刚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司萱眉心殷红如燃烧一样，而夜幕之中一片火亮，司萱身前的草地仿似被点燃了一样，那么火红火红，映射在司萱眼中。

呼吸急促起来，司萱胸口剧烈起伏，却是不敢回头，只怕是自己的幻觉，然而，一声清明凤鸣响彻凉夜，击碎司萱所有神志及理智，她回头。

在那夜幕之中，凤凰燃烧的羽翅扇动，带起流火漫天，照亮了整个天空，也点亮了司萱空洞双眸里的色彩。

随手就把花零丢在了草地里，司萱向着空中燃烧的烈焰疾奔而去。

花零就这样被扔在了草地里，却是没有任何埋怨，看向那满天焰火，好罢，凤凰浴火，涅槃重生，离焰，你是第一个。

一双绿眸中，是那耀眼夺目的火焰将司萱吞没的画面，花零有些感叹。“不愧是离焰的作风，一回来就搞那么大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