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

“送了送了！”

听到声音，店家连忙回身抱拳行礼，“已经按照黄大人的吩咐，将那本《文心雕龙》亲自送到了阿姝手里，还请湘云姑娘放心。”

从里面走出来那人，今日虽然做了一身男装打扮，依然看得出就是前段时间，跟着黄云喜一同到铺子里来取书的那名婢女。

只是这一次，只有她一人来了，并不见黄云喜的身影。

“送了就成。”湘云扬着漂亮的小下巴，没了主子在身边，她那倨傲的神情让店家不舒服得很，也愣是忍着没多说什么，“我可警告你，这是宫里主子们的事儿，你可别多嘴乱说，不然可仔细着你这身皮子！”

店家连连答应了几声，这才终于将人送出了门去，连着便关了店门，嘀嘀咕咕的嘟囔着，“什么玩意儿，人家黄司籍还没这般与我说话呢！”

本就临着大考没剩几日，虽说秦姝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却依旧保持着每日清晨起来跑步的习惯。

大考和秋闱将会同时开考，她们这些女子也将会如男儿一般，从开考到结束都关在一间小小的隔间号舍里，吃喝拉撒都在那只能容得下一张书桌的方寸之间。

八月本就闷热，又是那样的环境，若是体能较差的男子都不一定能受得住，更何况是天生就体质差一些的姑娘家。

就当是为了应付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九天七夜，她也丝毫不敢有一日停下！

等秦姝沿着护城河跑了两圈回来，也不过刚至辰时，日头晃晃悠悠的挂在天上，照得人睁不开眼。

麻利换上干净的衣衫，随意洗了把脸，都没等脸上的水珠干掉，她已经一手拿着一本《诗经》一边往碗里盛粥，只是连白粥都洒在了灶台边上，她也没有注意到罢了。

临着大考还有两天，三娘日日熬着，将自己的眼底都熬出了一圈圈的乌青，本想来寻秦姝说会儿话就当放松片刻。

可她都还没进门，就见着秦姝一手拿着汤匙一手拿着书，面前的桌面上摆着粥，却好半晌都没有吃上一口的模样，身子顿了顿，终是跺了跺脚又跑回了家去。

“阿姝。”

三娘刚刚离开，秦老爹就提着两个布袋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将秦姝从那种特殊的忘我状态中往外拽了拽。

见自家女儿抬头看向自己时，眼底都还带着一丝迷茫，秦老爹倒是没多说什么，顺着坐到了她身边的长凳上，“先将书放放吧，爹与你说说话。”

“好。”秦姝轻轻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便将手中的书放到了桌面上，“爹您说，我听着呢。”

虽说时间紧迫，可她也知道，秦老爹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对，向来嗜酒如命的人，竟然已经连着整整十来天滴酒不沾，不止如此，还常常都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她都已经睡下了，老爹都不曾回来。

她等着这场谈话，已经很久了。

然而秦老爹却直接将手上提着的两个袋子，轻手轻脚放在了她面前，“虽说今日才是初六，可爹去吏部打听过了，你们这些报考女官的女娃儿，明日就要一同住进吏部安排的青童书苑，这是三天的口粮，明日你一同带着去。”

“爹听那些来赶考的贡生说，他们都口粮都是要自己带的，每三日才可差人送一次，等日子到了，爹再给你送。”

秦姝低着头，看着一袋子黄橙橙的小米，一袋子浑圆的馒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只抬着眸子盯着老爹看。

原本她以为老爹不同意她去考女官，这些东西都得要她自己去准备。

却没想着，老爹前段日子还在为着这事儿指着她骂，今日却早早为她做好了打算，秦姝抿着唇，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还没等着她开口，秦老爹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钱袋子，不由分说塞进了她手里，“这里有一贯钱。”

“我都听林老汉说了，报考要花不少银钱，你还借了些给三娘，想必身上也没剩多少了。”说话时，秦老爹两只手紧紧握着。

从穿到武朝一直到现在，在秦姝的记忆里，老爹不是喝就是睡。

她也从未见过老爹这么紧张的模样。

“这段时日我到街上寻了份活计，东家很大方，一天就有六十文，这一贯钱你拿着，要是到了考场有什么……”

话说了一般，秦老爹仿若是察觉了哪里不对，连忙摆手道：“爹不是要你去行贿，只是有时候，大家若是都那么做，你不做便落了下风，咱们这般努力的读书，总不能在这些地方被人给使了绊子！”

“女儿省得的。”

伸手拉住了老爹的衣角，秦姝微微低着头，将微微泛红的眸子稍稍遮掩着，“我就知道，爹才不会不要我。”

“说什么傻话，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

说着秦老爹便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些日子，你读书的劲头爹都瞧着，可不比那些贡生差，爹还等着阿姝给咱们秦家光耀门楣哩！”

多余的话，秦老爹也一句没有多说，只嘱咐了秦姝多吃点东西，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望着手里的钱袋子，秦姝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她算是知道这段日子秦老爹都是上哪去了，像她们这样的清苦人家，除了在码头上做最苦最累的活之外，没有什么地方会给出六十文一天这样高的工钱。

她心里清楚却没有戳破。

难道还能不让老爹去干不成？

莫说现在她们家里还十分需要银钱，就是不缺钱，让父母觉得自己被需要，也比单单让他们享着清闲却觉得自己无用要强。

八月初七。

秦姝才刚跑完步回来，就见三娘站在她家大门外候着了，身上还背着个大大的包袱，重得像是随时都能将她压倒一般。

“怎的来得这样早。”抬手擦了一把下颌处的汗珠，秦姝这才上前推开大门，“现在都还未到辰时，离巳时还早着呢。”

这段日子老爹都是不到卯时便出门了，所以跑步的时候，秦姝都会将大门给锁上，倒是不知道三娘在这门口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