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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不久前的那一幕闪现在王雄的脑海中。

那坐在窗边穿着裙子的女孩子的身影逐渐跟面前这个重合。

刚刚她进来的时候背着光,王雄看不清她的脸。

这个时候一走近,王雄一眼就记起了她。

一个傅瑾瑜多看了两眼的女孩儿……不简单。

王雄心里打着小算盘,撇下众人走到了外边走廊的一个露台上。

几秒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年轻的女秘书听到他这通电话的来意后,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敲响了傅瑾瑜办公室的门。

彼时男人正站在明亮的落地窗边,颀长的身姿反射到窗子上,神色难辨。

文轶将王雄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他,男人听了迟迟没有回应。

“傅总。”文轶轻声又叫了一遍。

良久,男人磁性浑厚的声音才传进她的耳膜。

“鸟儿在笼子里不安分,养它的人该怎么做?”

“文秘书”。停了几秒,男人叫了她一声,声线冷淡。

文轶谨慎地想了想,片刻后,她试探道:“那就给它自由?”

她自己说得不确定,心里头有些打鼓,怕猜错了,老板会在她工作能力那一栏扣分。

她跟了傅瑾瑜快四年的时间,当初她过五关斩六将才成功从那一百多个人中脱颖而出,成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一个秘书。

这四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在岗,跟着傅瑾瑜跑这儿跑那,她知道傅瑾瑜最看重一个人的哪个东西。

文轶拘谨地站在那里,男人的气场过于强大,就算是跟了他四年的时间,文轶仍然会有些心忖。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文轶许久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她偷偷瞄了下男人在窗边挺括的背影,霎时明白过来。

一边暗骂自己的迟钝一边走回到工位上,给王雄回去电话。

王雄一直在露台上等着,说实话,他也有点拿不准这通电话打得对不对,可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唯一能巴结傅瑾瑜的机会了。

手里的手机响起来的那一刻,王雄肥腻腻的脸上露出了笑。

那笑在电话结束后凝固了,像张假面具挂在他的脸上。

王雄锁着眉,在露台的外廊边儿来回跺步,这是他思考时一贯的动作。

文轶最后那句“王总说笑了,你的事怎么问我们傅总了呢,”让王雄有些琢磨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有他要的答案。

傅瑾瑜……傅瑾瑜……

王雄拍了一掌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就了悟到了那句话后面的深意。

…………

包厢里。

王雄出去后,古晚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她仰起小脸看着向珊,跟她说清前因后果。说到王雄摸了她臀的时候没忍住。

趴到向珊怀里哭了起来。

忍了许久的情绪在见到唯一能依靠的人的时候,再也绷不住。古晚哭得不能自己。

包厢里放着歌,歌声掩盖住了她的哭声,里面的男人起初还惦记着两人,没过多久就跟怀里风情万种的小姐打起了情骂起了俏。

向珊耳边是女人淫/乱的娇喘声儿,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儿,她心里直犯恶心。

可怀里的古晚还在颤栗,她把手放在古晚的背上,轻轻地安抚怀里的人儿。

古晚在她的安抚下缓过神,脑子开始清醒。

她抬起汪汪圆圆的小眼儿,嘴角一嘎“阿珊,我不应该把你叫过来的。”

是真的后悔。

她那时候实在是太慌了,只想着能有一个人来陪着自己。

这时候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很不应该把向珊牵扯进来。本来就是自己惹的事儿,现在又把向珊给拉上。

她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向珊。

“阿珊,你不会怪我吧。”古晚圈着她的腰,脸埋到她的胸口,闷闷地说。

怎么会呢?不说她跟古晚本来就是感情很深的朋友,往深一点说就是闺蜜,在她需要她的时候,她能够第一时间就想到她,说明她在她心里的分量很重。

向珊怎么会怪她呢?

她柔柔地摇头,对着古晚温柔一笑,那笑似融雪时节的春风,轻易地就将古晚内心的忐忑的褶皱抚平。

古晚破涕为笑,两个脆弱敏感的心灵在这一刻互相汲取温暖。

下一刻,王雄带着公安局的人破门而入。

动静很大,向珊和古晚猝然抬头,然后就看见了从门口涌进来的一帮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王雄走在前面,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

包厢里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吓到了,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杂乱的皮带声儿交杂在一块儿。

其中一个欲求不满的男人走到王雄的身边,有气不敢发,诺诺地指着一干警察问,“王总,真要把这娘们送局子啊?”

他没有刻意地控制音量,此刻包厢里的所有声音都归于沉寂,不仅向珊听见了,古晚也听得一清二楚。

向珊明显感觉到,在那男人说出“局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古晚激灵了好几下,瑟缩地更紧了。

她拍拍她的肩,以示不要怕。

王雄从进来伊始脸上就带了一种笑,那笑里意味不明,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事儿恐怕是要搞大了。

听了那男人的话儿,王雄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呵。”他背着手走到向珊面前。

向珊仰起头睥睨着他,眼里是喷薄欲出的愤怒。

角度的问题,王雄看到了一张皎洁如泠月的尖尖小脸儿,秀气的鼻尖光滑细腻,饱满白皙的额头下是一双又黑又亮的杏眼。

王雄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猿意马,再加上今天扫了兴乐子没找成,淫心一起,就要去摸向珊的脸儿。

向珊本就盯着他,怎么会看不到他眼里的□□,她正想躲开。那王雄就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那肥腻腻的大手跟触了电一样缩了回去。

所有人都看着王雄异常的举动,但所有人都看不懂。

王雄心里发虚,那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想到什么,他对着其中一个带头的警察疾言厉色地吓道“快把这□□带走,我一刻也不想看到她。”

带头的警察哈着腰点头,命令手下的人捉古晚。

向珊想跟他们讲道理,明明是王雄猥亵古晚在先,凭什么不分黑白就把人带走。

然而这些警察都知道王雄的身份,王雄已经给了他们诸多好处,拿钱办事的道理谁都明白。

他们完全不听向珊的辩论和恳求,很快就给古晚扣上了手蹽,随即拉着古晚上了警车。

警车门关上之前,古晚脸上挂着泪花探出头来,跟向珊说了一句话。

“阿珊,不要跟阿枫说”。

随即车门被人关上,向珊视线里的警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车流的拐角处。

向珊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助地站在人来人往地街头,猛烈的日头晒得她眼睛发酸发涩,几欲落泪。

……

此刻,酒吧宽敞明亮的露台上,站了两个人。

露台的位置正对着楼下的马路,视野一片开阔,小韩垂眸看了眼楼下的女孩儿,当视线回到王雄身上时,倏地冷了下来。

王雄肥胖的身子抖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想碰向珊的脸的时候,这个男人出现了,他才把手缩了回去。

小韩想起刚刚那一幕,冷冷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听得王雄心尖都发着颤。

“听说王总最近在跟达利争一个指标啊。”小韩面无表情地开口。

达利是安城一家综合性的公司,涉及各个领域和行业,资金链雄厚,技术力量强,是仅此于恒源的第二大集团。

有小道消息说,达利背后有一股势力在操控着,可那股势力是谁公众一无所知。

政府最近放开了个指标,达利和王雄的公司都有意要抢,两家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王雄要争,就得拉拢另一家能跟达利对抗的公司。

而恒源,是他的头等选择。

小韩点到为止,留下王雄心惊肉跳地僵在原地,一张大脸上演着千变万化。

………

向珊心急火燎地回到宿舍,她不是不知道社会的一些潜规则。

那王雄肯定是给了那些警察好处,他有钱有势,那些人上赶着巴结。

向珊回宿舍拿了卡,去就近的银行自助机取了钱出来,数了数,怕不够,又辗转跟几个相熟的朋友借了一点。发现还是少得可怜。

想了想,她还是给季思远打了通电话。这一刻,古晚的安危胜过一切的羞耻心。

电话一直在响,但就是没有人接,正当她打算想其他办法的时候,电话通了。

“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平时都是他打给她,她怕他忙,很少会在这么晚的时间给他打电话。

向珊一听到他的声音,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破防,可她明白这个时候还不能哭,她得尽快把古晚给赎出来。

“思远,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然而季思远更了解她,知道如果不是很大的事儿,她绝对不会开口向他借钱。

他这次不想被她瞒着,逼问道“我等会儿给你打账上,你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

向珊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容置疑,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也不敢再隐瞒他,把古晚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说到最后,声音带了点鼻音。

季思远叫她不要慌。他记得古晚,是个圆脸的女孩子,经常跟向珊待一块儿。

思忖片刻,他问“那男人叫什么?”

在包厢的时候,向珊记得里面有个客人称呼那个男人叫王总,她把这两个字说给了季思远听。

季思远在那端皱眉思索,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人,应该就是雄安公司的老总,王雄。

他跟这个人打过几次交道,相处下来他就看出王雄这个人够狠够阴,能把人往死里整的那种。

事情棘手,他怕向珊一个女孩子处理不了,要请个假跟她一起去公安局。

向珊不愿意耽误他的工作,说她先去打听一下情况,顺便去看看古晚。

下面的人儿刚刚又送来几份文件,季思远也走不开了,想了想,他叫向珊先拿着一些钱去警察局打点看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时候除了钱以外,什么都不好使。

向珊说好,接着打了车到公安局。

公安局的大楼通夜灯火通明,好几个警察在警卫处值班,向珊走过去细声询问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警卫,“请问我能不能见一下刚刚进去的那个女孩子?”

那个警卫跟另一个对了下眼神。

上头刚刚就下达了命令,说等会儿如果有一个女孩儿过来要求探望,一律驳回去。

他故作为难地拧眉,“不好意思,没有允许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向珊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哀求他,但那个警卫只是看起来和善,但无论她怎么说,就是不肯放行。

向珊求了好大一会儿,嘴巴都干了才恍然大悟,不是不能探望,而是不给她探望。

见不到古晚,她只能原路返回。来来回回耗了许多时间,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二点了。

云霏还没睡,在敷面膜,瞧见她脸色发白,问,“阿珊你怎么了?”

向珊勉强地笑了一下,摇头说没事儿。

古晚这些天都回来得很晚,云霏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听她说没事儿就又转过去一边敷面膜一边追剧。

向珊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了,拿着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桌上的电话嗡嗡地响。

她走过去看,是季思远打来的。

问她有没有见到古晚。

向珊走到外头的走廊,怅然道“没有。”

古晚跟她最亲近,又是好朋友,季思远知道她现在心里不好受,转移了话题,““过几天我们公司有个酒会,本来想带你一起的,可规定不给带家属。”

夏夜的星空无比璀璨,今天的月亮又圆又大,发着暖黄的光。

徐徐夜风吹动梧桐茂盛的枝叶,发出唰唰的声音。微风拂过向珊素净儿的小脸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季思远生日匆忙送她回来的那晚。

当天晚上的月亮跟今天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脚底下并没有碎了一地的夜色。

向珊不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遗憾,但现在她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儿,音色极浅地嗯了一声。

季思远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心不在焉,以为只是因为古晚的事儿让她有些郁闷,也不再找其他话题,简单说了几句就道了晚安。

手机屏幕渐渐变暗,机壳又冷又硬,向珊握在手心里,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冷气。

……

云霏是在第二天早上去叫古晚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她一夜不归的。

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云霏才想起问向珊。

向珊昨晚不告诉她就是怕她担心失眠,这下见云霏非常着急,知道是瞒不了她了。

简单地跟她讲了下事情的经过。

云霏听到最后脸都被气青了,鼓着一张俏脸骂了王雄半个小时。

向珊给她端了杯水,她咕噜咕噜地全部喝光,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那力度似乎已经把杯子当成了王雄。

骂完她又忧心忡忡地问向珊现在怎么办?

向珊为今之计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砸钱进去把人赎出来。但问题是现在连进去公安局都不行。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云霏看见她这个样子,也猜到事情非常难办。

下午下了课,向珊去找了辅导员说明古晚的情况,给她请了几天的假。

辅导员是个女的,比较善解人意,很快就批了。

拿了假条,她又趁着夜色去了趟公安局,还是无功而返。

一直到第三天,她都找不到探望古晚的机会,也见不到里面能讲得上话的领导。

晚上她回了宿舍,在楼下看到了一身黑衣黑裤的简枫。

一看到向珊,他就急忙忙地走到她面前,单枪直入道“古晚去哪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等古晚的消息,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打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等了两天,他实在是坐不住了,直接来堵向珊。

向珊早就料到简枫会来找他,所以脸上很平静。

他是古晚的男朋友,古晚为了跟他一起出国才会去那种地方做兼职,她觉得,简枫有权知道古晚为了他们的将来都做了哪些努力。

这是她第三次跟别人复述那晚的事儿,语速一如既往地平稳,吐字清晰。

简枫脸上闪过好几种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之后什么也没说,越过向珊走了。

夜风吹得长青梧桐唰唰作响,月色透过树缝间的距离撒了一地月光。

向珊懵然地在原地站了良久,之后才想起导师布置的小论文还没写,这几天古晚的事儿让她焦头烂额,都快忘了有这个作业。

………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她又去了一次公安局,警卫换了一批。

里面有个警卫是前两天跟她打过一次照面的,年龄比向珊大好几岁,见她一个文文弱弱小姑娘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无功而返,有些看不过去。

当她再一次问能不能进去的时候,他忍不住道,“你还是回去吧,里面那个小姑娘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上头叫我们不放你进去。”

向珊知道他是好心劝自己不要白费功夫,可古晚已经在里面呆了好几天了,这几天她的任何情况到处都打听不到,这让她既难过又不安。

她抿唇问那个警卫里面的环境和伙食怎么样,警卫说三餐会有人送,环境干净每天都有人打扫。

听了这些向珊的心里才好受一点。

“你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吧,看看能不能找个熟人捞一下,毕竟这里面的水很深呦。”

警卫大叔叹了口气,他也有一个跟向珊这么大的女儿,见她三番几次过来都是徒劳无益,忍不住给她出了个主意。

向珊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她一个女大学生,认识的圈子里面几乎没有一个跟王雄是同一个阶层的。

如果真有的话……

她的脑海里很突兀地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轮廓。

一个在她生活里很久没有出现的人。

如果她去找他的话……

不过很快她就甩掉这个荒唐的想法。

她巴不得跟他撇清关系,怎么还会想去求他,那更不是纠缠不清。

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脑里闪过一瞬就没有了下文。

下午还要去机构兼职,她跟警卫大叔连声道了几句谢就往公交车站去。

来的时候太阳只是露了半张黄澄澄的脸儿,现在已经全部挂在了云梢,源源不断的热气从大马路上扑腾地往人脸涌来。

车水马龙扬起满天飞的尘土,向珊默默地拿出包里的伞打开。遮住了大半个毒日头。

车站离公安局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车还没来,站台下有多余的位置,不知道车要等多久,向珊挑了个坐下。伞收着放到了包里。

马路对面有好几幢高层建筑,鳞次栉比地矗立在向珊的视线内。其中有一幢很高,半弧形的外表鹤立在其中显得特别豪华雄伟。

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恒源集团。”

向珊盯着那四个大字出了神,久久收不回放空的思绪。

今天是两人没有见面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在一天之内两次想起了那个人。

不过更多是不好的回忆。纷杂的纠葛让她的思绪烦乱了起来。

察觉到旁边有个男人挨着她坐了下来。

胳膊肘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都快贴到了她的胸。

男人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汗臭味,向珊不动声色地移开,干脆不坐了,站了起来。

马路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是辆锃亮且线条利落的劳斯莱斯。

向珊一开始还不相信,直到看到后面的车牌号才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那辆车她坐过两次,每一次都印象深刻。

正当她盯着那辆车发呆的时候,车里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剪着利落的寸头,身形熟悉。

是小韩。

向珊看着他越过马路站到她面前。

也许是猜到了什么,她也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没有动。

小韩几步到了她面前。数了数了日子,觉得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第一眼觉得她又瘦了。

本就很小的牛仔裤穿在她的身上又松弛了很多,显得下摆空荡荡的,没几两肉。

女孩儿清澈的双眸望着他,里面没有情绪,空白且直接。

小韩是知道她为什么会消瘦的,也许是知道其中的内幕,所以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突然萌生了一股名叫羞愧的情绪。

“是他叫你来的么?”向珊突然开口,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等了。

她等得起,里面的古晚等不起。

小韩愣了一下看着她,几秒后才想起是在问他,犹疑地点了点头。

向珊什么也没说,径直擦过他往车子那边去。

小韩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后跟上了她。

坐在车上的那一刻,向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熟悉的薄荷味,熟悉的车子配件以及熟悉的位子。这些看似在她生活里消失的东西又毫无征兆地把她拉回了之前的记忆里。

车子往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驶去。熟悉的是她有次在这里看见了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奶奶;陌生的是这个小道的景色是她没有看过的。

从一个拐角进去,里面的景色又不尽相同。外头的院子种了几棵山茶树。在这个飘香的季节,上面粉白的花瓣挂满了枝头。

泥土下还掉落了一大片粉色,这鲜明的色差让人看起来心旷神怡。

是个茶室。复古中带了种韩国的传统特色

小韩带着她上到二楼,在一间茶室门前停了下来。

他小声开口道“傅先生在里面等你。”说完他就踩着木质楼梯下去了。

推开这扇门,向珊心里知道,她的人生再也不会像奶奶说的那样像海底斑斓的珊瑚:

长于海底,心若向阳,逆光而行了。

下一秒,她没有再犹豫,伸手推开了那道门。

里面分了几个隔间,向珊走到最里面的隔间才看到人。

男人屈着腿坐在棕色的矮几下,姿态闲适优雅,他今天里面穿了一间浅蓝色的衬衣,下摆藏进了黑色西裤下面,看起来矜贵又禁欲。

向珊注意到,他今天穿的领带是她上次打算买给季思远的那一条。

男人皮相极好,五官更是精致得无可挑剔,不可否认的是,这条领带他戴着很好看。

比季思远穿起来更有味儿。

男人对面还有一张软垫,向珊踩着毛绒绒的毛毯走到那里坐了下来。

从她进门的那一刻,男人就不曾抬起头望过来。

矮几上摆了两壶茶,还有其他几个精致小巧的点心和摆盘。

向珊挽起皓白的手腕,拿过一边的茶壶,举到了男人面前的杯口,茶水顺着壶嘴的弧度流了满杯。

倒茶也讲究姿势,向珊虽然不爱喝茶,但家里人经常喝茶,她也学着给奶奶倒茶喝。

她的倒茶姿势很优美,腰背挺得笔直,白皙的脖颈修长。

女孩儿的手又白又小,青色的血管能轻而易举的收入眼底,因为使力的缘故,指关节上的凸起就异常明显。

傅瑾瑜的眸底暗了几分。随后不动声色地敛起情绪。

向珊给男人倒完才拿起另一边的凉白开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有人出声,安静的茶室里弥漫着馥郁茶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也没有多久。

向珊望着杯底釉彩色的图案,轻声地打破沉默

“傅先生。”

傅瑾瑜因为这一声细细的低唤,终于抬头打量起了她姣好的面容。

多久没见她了呢,他有些记不清了。但第一眼他就觉得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消瘦了。

嫩黄色的木耳边衬衫已经大了一圈,锁骨很明显地凹凸出来,像个连绵的小山峦,玲珑又柔和。

女孩儿低垂着眼,纤长的眼睫覆在浓密的眼睑下方,像把小扇子,吹起了傅瑾瑜心尖的涟漪。

向珊许久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她缓缓抬头,然后就撞进了一双暗得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逃不开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那个不欢而散通话的最后那句,“向珊,你没有选择”,是什么意思。

片刻,空旷的茶室里陡然响起男人暗哑低沉的嗓音: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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