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樱花树下无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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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害怕什么？”于沉默很久之后，一口喝干净整瓶汽水的江户川乱步忽然睁开那双翠绿色的双眸，这样问道。

他的眼睛是充满生机的颜色，然而被盯住的坂口安吾却觉得那是一种机械般的绿，是在虚伪与真实之中由泥土里破出的凶猛芽茎的颜色。

天真而锐利。

“或者说，你在迷茫什么？坂口安吾先生。”他半眯着眼，一丝不落的观察着面前这个人。

坂口安吾压制住内心的所有感受，平静的回望，声音温和：“我在想，直接喝掉一整瓶波子汽水的话……”

随着他的声音，青年意识到了什么，而后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想要捂住嘴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嗝——”

“一定会控制不住的打嗝吧。”带着笑意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江户川乱步整个人都随着打嗝在抖动，在一口喝掉对方递过来的冷水后，才勉强把从胃里直冲而上的气流压住。

他很恨的趴在桌子上，即使是小孩心性，也不免觉得有些社死。

“你知道的，但你居然不提醒乱步大人。”江户川乱步拍拍桌子，“你这个人太坏了，乱步大人绝对不会帮你的忙的！”

你离远一些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坂口安吾捏紧玻璃杯，扭头看向窗户玻璃中映出的自己。

人的变化是不可控的，即使掩饰的再好，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比如在一次次死亡中如同风干的鲜血一般凝固住的灵魂，和无法控制的老去的眼神。

他自己都可以看出来的，更何况这些聪明人。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会闭口不言。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在这一次次的循环之中，只有他自己可以改变所谓的[未来]。

坂口安吾尝试过。

比如告诉自己的好友们——森鸥外在利用他们，他想用织田作的性命换取利益。

但是没用的，就像是被某种规则所制约，他没办法和别人透露这些事情。

这一条路，只能他自己走。

“乱步先生，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外面？”

看着突然转过来再次看向自己的江户川乱步，坂口安吾垂眸，轻声问道：“武装侦探社的其他成员呢？”

对于对方知道自己身份这一点，江户川乱步好不意外，毕竟他们几个横滨重要的组织都互有来往，尤其是坂口安吾作为港口mafia的情报员，知道他的情报也是意料之中。

“啊……”江户川乱步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应该快来了吧。”

“乱步先生！”这时候还不忘拿着自己笔记本的独国木田独步匆匆忙忙跑进来，“可算是找到你了，社长让我来叫你回去！”

很神奇的是，现在的国木田独步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辞职的数学老师，但是进入武装侦探社几年后的他却死板的像是一个数学教授。

坂口安吾偷偷瞄向他手里的笔记本。

其实他一直很好奇对方的笔记本里面写了什么，传说这个人好像会每天记录自己的todolist，以及好几十条的择偶标准。

还有太宰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他十分怀疑那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不过后来的他想看到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内容的几率比坂口安吾直接去自杀的几率还小。

啧。

“他对你的笔记本很好奇哎，你要给他看一看吗？”江户川乱步竖起一根手指戳向坂口安吾的方向，“毕竟这是请了乱步大人蛋糕和汽水的，暂且可以列为好人的家伙。”

这真的不像是夸奖。

“哎？”国木田独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老老实实的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放到坂口安吾的面前。

嘛……根本没什么惊喜可言。这上面还真是他对方整整一天的时间计划表，最下方还用红笔写了大大的板板正正的“加油”两个字。

“不过他是港口mafia的人哦，国木田千万不要把和侦探社有关的信息给他看见哦。”

隔了几分钟后，才从背后突然传来了侦探先生漫不经心的提醒。

坂口安吾眼见着国木田独步眼里出现警惕防备等种种情绪，然后“啪”的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明明是只写了本人时间计划表的本子而已。

坂口安吾觉得有点儿好笑，也有点儿心累。他把已经凉透的咖啡一口喝下，然后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起身对两个人说道：“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侦探先生“唔”了一声，敷衍的挥挥手。

坂口安吾推开门，一个人朝着熟悉的地方走去。

每一次重生的时间节点，都是在樱花盛开的日子。

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面伫立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粉色的花瓣时不时随风滑落，在空中旋转几番后落到泥土之上。

坂口安吾走过去，安静的坐在樱花树下，他凝视着湛蓝色的天空，和漂泊无依的落花。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只他一个人，偶尔会遇到太宰治，然后被对方神情冷漠的骂回去。

也不算骂，他从来没说过脏话，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指责过自己。只是太宰治这人太擅长往人心上捅软刀子，一捅一个准，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所有的愧疚从身体深处翻出来，变成无法隐藏的弱点。

这里是织田作之助的墓地。

太宰治未曾给他刻写上墓志铭，甚至没有刻上他的姓名，也不知这是不肯妥协的倔强，还是不敢承认现实的懦弱。

可笑的是，坂口安吾却因此觉得十分安心。

如果一次次直视那个写着“织田作之助”的墓碑，他的痛苦大概要比已经到达的现在还要加倍。

“织田作啊……”一个明明做过杀手，却仍然用温柔的眼神看待这个世界，热爱着生活的人。

他的挚友。

唯有和织田作相处的时候，他才能从这让他窒息的现实里偷得几分闲适。

所以他也要为了保护这样的存在而努力。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