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无路可退？那就向前

位于凌河最左侧的浮桥，

也就是玄昊经过的那座，

首先遭遇冲击。

汹涌的河水推着无数原木，

狠狠撞在了浮桥上，

轰——

撞击声如重锤般，

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就连双方战士的喊杀声，

也刹那为之停滞。

浮桥当即被撞散，

桥上数千正在过河的士兵，

如下饺子般，

噼里啪啦地坠落河流之中，

身穿重甲的士兵，

在泛着白沫的河水中，

只是几个起伏，

便被原木撞得骨断筋折，

完全消失不见。

破碎的浮桥，

连同速度稍减的原木，

紧接着又撞在了中间浮桥上，

第二座浮桥瞬间歪斜，

如同倾倒的大厦一般，

向第三道浮桥压了过去。

轰隆！

两座浮桥齐齐一震，

上面密密麻麻的雍兵，

立即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在无法避免的灾难面前，

没有人还能保持镇静。

前方的雍兵向后退，

后方的士兵却没有足够的空间，

无数人在火船撞到浮桥之前，

便己经落入水中，

还有更多的人为了站稳，

紧紧抓住了浮桥，

结果被恐惧的袍泽踩在了脚下，

两座浮桥上的雍兵，

互相推操着、惨呼着，

试图避免死亡的命运，

但他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更多的雍兵，

充满绝望地看着火船，

顺流而下，

径直冲向自己，

狠狠撞在了浮桥之上。

这一切，

不过是数息之间的事，

所有人目视这一切的人，

却放佛过了一万年那般漫长。

原木撞歪了第二道浮桥，

将两道浮桥挤在了一块，

紧跟着火船撞击而来，

将两座浮桥一起点燃，

后面的五、六艘火船，

持续加入烈焰之中，

将火势不停地扩大。

大辰筑坝的河水并不多，

只是增加了一些水势，

故而暴涨的河水，

并没有给上岸的雍兵带来太多的伤亡，

但是这样的恐惧场面，

却完全摧毁了他们的心理。

凌河北岸，

己经呈现败势的大辰人，

瞬间来了勇气，

呐喊着向雍兵发动了反击。

远方的树林里、土丘后，

数以十万计的大辰伏兵，

骤然冒出头来，

提着弯刀、长矛、弓箭、铁叉，

嗜血的乌鸦般，

向己经过河的雍兵冲来。

三座浮桥全部断绝，

能够逃回南岸的士兵，

绝对不超过2000人，

落水和困在桥上的人，

超过了2万人，

而登上北岸的数万人，

没有在之前战死的，

还剩下不到5万人。

而在他们的对面，

十余万大辰步兵快速接近，

而之前的3万大辰铁骑，

数量还有2万余。

凌河北岸的雍兵，

陷入了绝地之中。

他们完全慌了神，

互相推攘着，

试图退回南岸，

但浮桥上的滔天大火，

已经让整个队伍无法移动分毫。

死亡的火焰，

正一步步迫近，

对岸的百万将士，

不少人已闭上双眼，

不忍再看接下来的结局。

失败，

注定不可避免，

哪怕数息之前，

他们还嗅到过胜利的味道！

乙支文德老谋深算，

诱敌、烧桥、反攻，

所有行动无一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在火船出现的刹那，

己经过河的数万将士，

以及浮桥上的雍兵，

他们的命运己经注定，

纵使军神再世，

也无法改变这悲惨的结局。

呜啊——

人群中，

胖胖的梁侯世子梁莫，

已经失声痛哭，

若非还有亲兵搀扶，

他早已软倒在地。

在他旁边，

宣国的太子章泽，

也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看，

希望能在乱局中，

找到可以依靠的人物。

而最应该执掌乾坤的十皇子，

此时却满眼狠戾，

犹豫着是否率众投降，

以雍国皇子的身份，

大辰王国的荣留王，

应该会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但更为希夷的是，

他还不停地抬头望天，

希望对岸的三皇子，

可以派来飞鹰军，

将他从这里接走，

救他脱离这个可怕的地狱。

呜，呜呜——

对岸的雍兵中，

响起了布阵的号角声，

同时有无数舢板小船，

被推下了汹涌的凌河。

大将军霍爽显然没有放弃他们，

力所能及地派出了有限船只，

能接回几人，

便接回几人。

“快，布阵，布阵！”

还能保持清醒的雍将，

拿起刀鞘，

抽打着混乱一气的士兵。

泰岳军的王陵，

登高振臂高呼：

“大将军没有放弃我们，

布阵，等待船只救援！”

他们的命令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

但真正的明白人都知道，

这样几艘小船，

就算拼了命地划来，

能救走的人数，

也绝对不会超过500。

也就是说，

除了那位十皇子，

以及各路诸侯、将军，

他们底下的普通士兵，

只有一个结果——

就是被无情的抛弃！

“布阵！兄弟们，

我赵武发誓，

只要我活下去，

此战所有战死者，

皇族加倍封赏！

我发誓……”

赵武卖命地嘶吼着，

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前提是这里的人，

愿意为他去送死！

大辰人是不会收容俘虏的，

数百年来的激战，

已经完全阐释了他们的无情。

但他的喊话，

瞬间淹没在了一片叫骂声中。

生死关头，

大雍将士唯一能团结一起的，

便是求生的欲望，

以及忠君爱国之情，

但赵武竟然还想着让别人送命，

来换取自己活着。

如此自私的一句话，

让这些为大雍出生入死的将士，

瞬间寒心，

直觉得遭受了背叛。

这种被效忠对象直接背叛的感觉，

简直就是对战士最大的侮辱，

让他们觉得自己死的毫无价值。

赵武的喊话，

激起了大雍将士的愤怒，

若非他有3000金鹏卫保护，

疯狂的雍兵，

差点活撕了这个白痴！

好在雍兵的心理还没有崩溃，

军队上还有法度，

包括泰岳军王陵在内，

那1万长风军也有统领，

这才没有爆发兵变。

可即便如此，

雍军的士气降落到了谷底，

哪怕有王陵的指挥，

哪怕有参战诸侯的压制，

大雍的军阵依旧乱成了一团。

原本被抵抗在外的大辰甲骑，

也再次挣脱出来，

反向杀入军阵之中，

将最精锐的泰岳军，

包围在了外围，

而大辰的十余万步兵，

也到了500米外。

密密麻麻的大辰人中间，

甚至还有无数的弩车和抛石机。

这些攻城用的器械，

可以让大雍的任何防御，

变得破碎不堪。

乙支文德没有给大雍人，

留下任何固守待援，

甚至是背水一战的机会。

危难，混乱，绝望，

北岸已经是一片哀鸿，

而在凌河南岸，

有人己经失声痛哭，

有人则瞪大了双目，

送对岸的弟兄们，

走完这生命的最后一程。

突然间，

凌河北岸的乱军之中，

响起了一声震天号角。

这是凌河北岸，

第一次响起大雍的号角。

包括凌河南岸的百万雍军，

在这个乱局之时，

齐齐被这一声号角所震惊，

四周倏然一静，

齐齐望向号角发起之地。

只见一座由大辰人死尸，

临时搭起的尸丘上，

那位身穿剽悍具甲的汉侯，

一手高举着雍军的旗帜，

一手吹响了白色的号角，

威武不屈的形象，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紧跟着，

一名容貌俊伟的皇子，

缓缓站在了汉侯的身边。

七皇子——赵兴！

下方的人群顿时一片浮动。

望着无数双迷茫的双眼，

赵兴一阵紧张，

紧张得几乎晕过去。

“别紧张，

照我教你的说！”

在他身侧，

玄昊低声说了一句，

让赵兴心中顿时一稳。

深吸一口气，

赵兴高高举起环首刀，

大声喝道：

“大雍的弟兄们，

我是赵兴，

大雍的七皇子！

今天，我很高兴，

能够与你们一起奋战，

共同赴生，

亦或，共同赴死！

上天在这个时候，

已经让我们无路可退，

但同一时刻，

却指引了我们前进的方向！

我们没有退路了！

向前，我们死得光荣；

向后，我们死得可耻！

既然一样是死，

那我们为何不死在，

向前的道路上！？

弟兄们，我是赵兴！

与你们一样的大雍士兵！

从今天开始，

直到世界的末日，

我们将被永远记得，

我们是幸运的少数，

我们是生死相依的弟兄，

今日——

与我浴血奋战者，

就是我的兄弟，

大雍的生死兄弟！

无论你们来自西军，

亦或是来自东军，

不论你们的出身，

怎样低微卑贱，

又是如何高贵不凡，

但今天的战斗，

将使我们成为同样的人——

大雍的军人！

今天——

我的弟兄们，

让我们互相成为盔甲，

让我们互相成为刀剑，

让我们把生死托付给上天，

大雍——

与我们同在！

向前——”

“向前！”

“向前！”

“向前！”

……

在人类最绝望的时候，

总是会出现英雄一样的人物，

带领迷茫的同族，

共赴危难！

玄昊清晰地知道这个时机，

并且牢牢的将其把握住，

只不过，

这个荣耀，

注定无法成就他这个外人，

而唯一能够依赖，

并能够激发大雍将士激情的，

只有眼前的七皇子。

这位“天选之子”是幸运的，

也有着强大的气运加持，

此时此刻，

玄昊已经顾不得这气运，

到底是他带来的，

还是赵兴赋予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赵兴天然的领袖气场之下，

近5万大雍将士，

已经被燃烧起了热血，

他们在必死之地，

唯有全力一战，

才有可能争取得生。

七皇子赵兴，

很快便找到了感觉，

直接把5万雍军激励起来，

接着环首刀一指，

指向了5里外的敌楼上。

那里有着大辰的王旗，

有着乙支文德的帅旗。

凌河南岸的百万大军，

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看到了站在高处的赵兴，

也看到了他战刀所指的方向。

一片哭声的北岸，

爆发出如雷一般的叫喊声，

接着赵兴跃众而起，

冲在了队伍的第一排，

朝着敌人的指挥所冲去，

朝着大辰最密集的军阵冲去，

朝着死亡冲去！

“向前，向前，向前——”

怒吼声淹没了一切，

淹没了火海腾腾，

淹没了大河滔滔，

淹没了所有的哭泣和不甘，

把一腔愤怒汹涌地冲向大辰的方阵。

“向前，向前，向前！”

南北两岸的大雍人，

齐声呐喊着，

赵兴头都没有回一下，

招呼着岸上的雍军，

招呼着桥上仿徨和水中挣扎的士卒，

召唤他们一同去北岸赴死。

烈火将浮桥烧断了，

水深不可回头。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汉军向前！”

玄昊紧跟在赵兴的身侧，

避免这个家伙因过于激动，

而死在前面。

“泰岳军向前！”

王陵嘶声怒吼着。

“讨逆军向前！”

“长风军向前！”

段豹被人搀扶着，

长风军的统领呐喊着。

“梁军向前！”

“宣军向前！”

梁莫和章泽亦被鼓舞，

舍弃了只顾自己的十皇子，

把所有的希望，

全部压在了七皇子的反扑之上。

浮桥上的将士们呐喊着，

一个接一个跳下浮桥，

跟在赵兴的身后，

冲上对岸。

河滩上，

正在试图回头的溃兵们愣了一下，

转眼也聚拢在赵兴的身后，

呐喊着冲向被大辰甲骑包围的泰岳军，

去援救那些孤立的袍泽。

赵兴不知道后路什么时候被断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

跟着他冲向了敌人。

玄昊教给他的话，

激励了士兵，

也激励了他自己。

从带头冲向敌人的那一刻，

他就再没有回头。

把所有功名帝业，

尔虞我诈、私心秘密，

统统抛在了脑后。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亲信，

跟没跟自己冲上来，

现在的赵兴，

只想着战斗，

像个男人一样，

直面自己的敌人，

没有任何花俏，

没有任何技巧，

没有任何阴谋诡计，

将自己的敌人一一击倒。

一个大辰渠帅，

带着十人的小队甲骑，

直接冲了过来，

试图将领头的雍兵冲散。

赵兴迎上去，

猛地一跃而起，

避开对方一枪的同时，

环首刀向上撩起，

宝刀先是挥飞了马头，

接着又砍飞了渠帅的脑袋，

枪头，马头，人头，

三头齐飞，

这队甲骑的尖锋，

登时被完美阻断。

剩下的大辰甲骑，

试图为渠帅报仇，

却被玄昊和他的青兕卫，

七手八脚剁下了坐骑。

“谢谢！”

看着身旁的玄昊，

赵兴由衷地感谢。

玄昊不屑地呸了一口，

冷声道：

“答应老子的佣金还没到手呢，

你还不能死掉！”

说完冲后面一摆手，

咆哮道：

“程方，

你狗日的【鱼鳞阵】呢！？”

“【鱼鳞阵】——”

紧随其后的程方，

大声呵斥，

手中的大悍刀挥舞耀眼，

原本乱哄哄的士兵，

立即以青兕卫和七皇私军为主，

夹杂着就近的雍兵，

构成了一个5000人的【鱼鳞阵】。

这也是此时程方的极限所在，

好在泰岳军和讨逆军的指挥系统犹在，

以【鱼鳞阵】为中心，

二军守住两翼，

整整5万大军，

构成有史以来，

规模最为庞大的步兵冲击集群，

朝着立足未稳的大辰人，

反冲而去。

这一幕，

震惊了凌河两岸的所有人。

没有人能预料到，

一支陷入绝地的5万残兵,

不祈求投降活命,

居然向30万大军，

发动了决死冲击。

首当其冲的便是大辰甲骑，

这些高大的、全身盔甲的精锐，

被纷纷拽下马匹，

淹没在人流之中，

大辰的战旗纷纷歪倒，

就像融化在岩浆里的积雪。

乙支文德瞪大了双眼，

一时未能理解眼前的景象，

其他的大辰武将，

也全都怔然说不出话来。

而在凌河对岸，

没有浮桥可渡的大雍将士,

同时拔出腰刀，

向对岸的袍泽们，

致以最高敬意。

至于大将军霍爽，

更是激动的一跃而起，

挥舞着双手大喊道：

“擂鼓，擂鼓！”

这个时候，

看傻了眼的雍军鼓手，

才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纷纷发了疯般挥舞着鼓锤，

将500面牛皮战鼓，

敲得如雷般轰响。

在如雷鼓声中，

赵兴，玄昊，王陵，段豹，

还有无数没有人知晓名字、

普通至极的大雍士兵，

冲进了大辰大军中。

整个凌河北岸，

只有十皇子赵武，

以及保护他的3000金鹏卫，

脸色铁青地看着冲锋的袍泽。

赵武的选择，

落在对岸的百万雍军眼中，

只有无尽的鄙夷。

就连三皇子赵昭，

也为之无奈一叹，

自己在军中培养的声望，

在这一刻，

被丢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