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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野外难2

张易恒落后青棠三步向着宿营帐篷走。圆月清亮,把身边一枝一叶的细微颤动都照的甚为清晰。青棠的心,似也如那枝叶颤个不停。走了近半里,她看到不少巡逻兵丁,但是看不到霍清端。

她不由得想起孟贺岭宁愿不当千户也要带她走的神情,她开始想张易恒是不是在骗她,她开始想张易恒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嗜好。两手交叠慢慢将匕首握在右手,青棠轻声问:“霍清端呢,怎么不见他,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霍公子已经睡了。”张易恒淡淡说。

总督还没睡,霍公子倒睡了?青棠疑心更重,脚步明显放慢。

张易恒停住脚步,盯住青棠的肘弯。怎么说呢,他觉得这姑娘够警觉疑心也够重。当然姑娘要是官府中人或者是宁城这边将端王来此的消息扩散至平民百姓,想来她能早早猜到霍清端就是端王。但是,皇子仪仗未至宁城,那端王在此的消息就只能扩散至官府中人知晓。

作为一个乡野姑娘,在你生活惯了、入眼的皆是农夫农妇贩夫走卒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个俊俏男子,你会怀疑他是皇子?怕是不可能吧。即是不怀疑他是皇子,反过来看他的言语行动,难免会觉得他说的做的都大、空、假,然后得出他是个骗子的结论。而骗子睡了,总督却没睡,这不合常理啊?不合常理怎么办,尽最大可能保全自己呗。

唉,张易恒心里叹一声:他明明是好人,却弄得小姑娘怀疑、防备他,真是瞎了早上送她那么灿烂的笑了。不过也快到端王营帐了,一会儿小姑娘看见端王,应该就不会防备他了。只是小姑娘、端王到底是还没过明路,晚上宿一个帐篷怕是不好,他再让人给她搭个小帐篷?张易恒问出口。

还没看到霍清端,这张总督倒是想用帐篷吸引开她的注意,她才不能让他如愿。青棠抿抿唇,直接说:“哪里用那么麻烦,这到处都是男子,到时让霍公子和别个人共用一顶帐篷不就是了。”

张易恒的单眼皮快速眨眨,温和笑说:“姑娘这般说,也好也好。”迟早都是要睡一个被窝的,现在共用一顶帐篷,只要端王不反对,应是没什么。

说起来这两天一夜,霍清端都没好好睡过。现在好不容易能放松警惕睡着,又被叫醒,他心里不大痛快,对着张易恒说话语音也淡淡的:“有什么事?”

张易恒身体一偏,将身后青棠让进霍清端视线里,然后慢慢说:“徐姑娘来了。”

霍清端微拧了眉毛,迷蒙黑眸傲慢看上对面的姑娘。徐姑娘是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一张白玉脸立时板起来,一出口就是训斥:“我说了让你在高老婆婆家住两日,你听不懂么?大晚上的跑出来,赶死投胎么!”小小姑娘家,怎么就没个安静样儿呢?

青棠大眼似要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出来的话,估摸着离赶死投胎也远不了多少。”

霍清端立刻想到崔氏欺负青棠了,可转念想到崔氏湿了大半的罗裙,他又觉得青棠不欺负崔氏都是好的。再想想高老婆婆,那更是不可能欺负青棠。既如此,那青棠说的离赶死投胎也不远了是什么意思?

青棠继续说:“你知道高老婆婆有一个秀才儿子吗?他家去我家提过亲。可他说昨天看到我和你,说我私奔,然后就说要断了和我家说亲。你不说你会抹平我和你在一起的事吗,这算什么?”

还有这事?霍清端看眼张易恒,这才对青棠说:“那秀才只暗地里看你我一眼,不问根由就要断了和你家说亲,想来也是迂腐古板不知变通之人,有什么将来可言。趁此你家能甩脱他,给你姐再谋好亲事,这有什么不好。”

张易恒眼波闪闪,这世上哪有个个人都追求什么将来。再说了这秀才在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夫村妇眼里,那也算是顶了天的存在好吧。实际点说就是在乡野,家有一秀才那是能免一辈子的赋税。

也就是徐家家境殷实,才能揽来这么一个。舍了他,再谋好亲事,奢想那有将来的秀才?张易恒想问一句:那有将来的秀才能不能看上徐家啊?如果端王不提携徐家的话。

青棠同样眼波闪闪。她没想什么有将来的秀才,她想的是孟贺岭。她觉得孟贺岭人挺不错的,可是爹娘姐姐是不是也会觉得孟贺岭不错呢?

搞定高秀才的问题,霍清端将话题重拉回到青棠身上,板了脸送客:“不过一个秀才,也能让你方寸大乱,你的机灵劲儿哪去了?下去好好想想吧。”

青棠愕然,下去,下哪儿去?看眼张易恒,再看回霍清端,她抿抿唇说:“大晚上的别麻烦了,你换个帐篷睡,我就在这儿想吧。”

张易恒低头,视线坚决不乱瞟。

霍清端血气翻涌,他脸上难道写着‘快来欺负我’吗?!

这两天一夜霍清端都没能休息好,再次乍被叫醒头昏脑涨之下他的脸色不好,非常不好。这荒郊野外能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张易恒这个直隶总督都解决不了的?!一夜还未过完,他已被叫醒两次,若有第三次张易恒这个直隶总督也别做了。

张易恒觑着端王阴沉面色,陪着笑脸说:“隔壁,似乎声音不对。”

霍清端懒得听隔壁声音有什么不对,直接道:“说。”

张易恒老脸微红,隔壁的声音有点像男女欢爱时女儿家的低低呻吟。可他很肯定隔壁只住了徐家姑娘,且冷眼看徐家姑娘不是那种懂风情好风月之人,那这呻吟所为何来?生病了?慎重起见还是告诉端王一声。至于端王会不会过去看,那就不是他张易恒的事了。

霍清端听过张易恒述说,凝神侧耳听了一阵,立刻整肃衣裳边往外走边说:“叫个随军大夫来。”

青棠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她疼,疼得浑身都不舒服,可身边人还在说忍着点,这怎么忍的住?他们又不停地问她今天可有吃喝异于平常的食物,她说了她吃的饭就是平常农家的饭菜,然后吃了高老婆婆端来的苹果。别的,她没吃,连水都没喝一口,他们还问什么啊问?疼,头疼,疼得恨不得现在就死去的好。

霍清端抱着青棠,尽量不让她蜷成虾子样。夏日天热,夜里虽凉爽可也耐不住青棠的左扭右蹭,没一会儿他已是汗湿重衣。再次看上老军医,他问:“可还用问?”老军医摇头,霍清端立刻竖手成刀砍向青棠后颈。感觉到怀里青棠软下的身体,他这才轻吁口气,终于消停了。

张易恒看向老军医,问:“可有眉目了?”

老军医沉吟一下,才说:“疯癫欲狂之症状,古已有之,但从未听病患之人诉那头疼。是以老朽以为姑娘当是被下药造成此症状,用两副安神养心之汤药解解药性,到得明天正午时分,狂躁头疼之症应该可消。”

霍清端垂目,静静曲膝两手交叠于腹前跪坐在毯上。待老军医躬身退出,他无悲无喜的寡淡出声:“易恒,你说这下药之人,是崔氏还是高家?不敢要她命却这样生生折磨她?”

顿一下未待张易恒出声回答,他又平静说:“算了你不用说了,这事也不值当去追究。崔氏,我只两点要求,不为娼不为妾,余下该如何安排,你酌情去处理,事后也不用报我。”沉吟一下,补道:“至于高家,问问宁城学政、乡绅耆老,若高秀才素有清名,那就如常;若品行不端,寻个事革了他的秀才功名。”

张易恒恭敬应是。

这时霍清端再添一句:“给我寻套衣衫,顺便给她送两套衣裙过来。”

张易恒再次恭敬应是后退出。

霍清端移开双手,看看腹前布衫上的血迹,浓眉紧紧拧起。他都把中衣给青棠用了,怎么还不够?

青棠悠悠醒转,第一个感觉仍是头疼。伸手抚额,赫然发现手臂光光。再掀被看身体,亦是不着寸缕。这是怎么回事?青棠转头四顾,入眼的是霍清端被深赭布衫包裹的宽肩窄腰。想也不想,青棠伸脚踹上去后,才出声问:“我的衣裳在哪儿?”

此时霍清端刚刚打开青棠带来的包袱,正好奇地看着那细棉布缝就的带子。冷不防被打搅,立时生出做了坏事被人抓现行的窘迫感。待反应出是青棠用脚踢了自己还嚣张要衣裳,他立刻扯了丢在旁边的碎花红裳扔给青棠。穿吧,脏不死你!

青棠抓着红裳,大眼瞄瞄霍清端右手边的月白上裳、凤尾罗裙,轻声问:“那是要给我穿的吗?”

霍清端这才正眼看她,淡淡吩咐:“你穿好衣裳整理好自己,一会儿药送来你喝了它。若喝完药头还疼的话就叫我。”语毕起身出门。

青棠整理好自己、穿好衣裳、喝过药,确实仍觉得头疼。看看却步要退出的老军医,她温和说:“老爷子,我头疼的还是厉害,你若是有止头疼的好药,能现在给我用上吗?”

老军医一愣。姑娘这话说的,医者父母心,哪有兜里揣着好药看病患忍病痛折磨的?想想总督张易恒,他还是耐下心来给青棠解释。

老军医说没治头疼的好药,青棠也没听城里的祖父说过治头疼的奇药。那霍清端说头疼的话叫他,难不成他有治头疼不外传的秘方?青棠手扶额,忍着疼开口说:“那麻烦老爷子帮我叫霍清端进来好吧,就说我还是头疼的紧。”

老军医退出不久,霍清端果然进来径直朝青棠走近。青棠略起身正要开口,霍清端已站定在她身前。药呢,不是说头疼叫他吗?扑面而来的男子清冽气息震得青棠说不出话,她只能以眼神问询。然后,在青棠意识到不对劲时,霍清端的手刀已砍上她的脖颈。身体软软下倒的同时,青棠脑里只有一句话:霍清端个骗子!

霍清端将青棠放回到毯子里。她已喝了两次药,待天亮拔营时醒来,就算是头还疼,应该也能忍住了。

再再次睡着前,霍清端不认为直隶总督张易恒会第三次叫醒他。但是,张易恒还真是又一次叫他了。睁开眼的那刻,霍清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盯着张易恒,他出口的声音冷到冰点:“又有什么事!”

张易恒很是委屈。作为直隶总督,在直隶地界,基本上他是说一不二,有事自己拿主意那更是正常不过。但要是事关徐家青棠,这个为了避嫌,为了防止端王事后算账,他只能上报。端王气的不能再气,赶紧说吧,于是张易恒开口:“隔壁徐家姑娘出去了。”

霍清端眼里显现阴鸷,腾地起身大踏步往外走,循着兵卫指引赶上走得摇摇晃晃的青棠。一把抓住她胳膊,霍清端的怒意再也不愿压制,直接爆发:“徐青棠,你又要去哪儿?!”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徐青棠认出突然冒出来的是霍清端,先给了他这么一句。待缓过那惊恐劲,她头又疼了,半扶头没好气来句:“我能去哪儿,就是想去小解。怎的,这也要向你报备?”

霍清端滞了滞,放开青棠胳膊,回两个字:“麻烦。”

徐青棠头更疼,狠狠瞪霍清端一眼后继续向前。摇晃走出十步后,她蓦然回神,转身过来叫住回走的霍清端说:“哎,你和那些个兵卫说说,让他们给我空出些地方来好不好。”

霍清端顿了下步子后继续前行。

青棠原地等。过一会儿霍清端回来,经过她身边径直向前走,青棠大喜过望,连忙蹒跚脚步跟上。黑漆漆的夜,有人同陪,总胜过一人独行。只是霍清端的气息能缓和些,别那么冷冽,就好了;如果他能让自己拽着他衣袖走的话,那就更好了,青棠心里说。又行出十步,她突然觉出奇怪,自己的头怎么会无缘无故疼起来的?

霍清端身为皇子,大多时候是别人去迁就他,所以他不怎么会迁就别人。换句话说就是他不会关注别人的需求,除非你开口。而大多时候的青棠,是习惯靠自己,碰上事能自己解决就不开口求人。但今晚、现在,青棠的头疼直接影响到她的判断。是以和霍清端一起走夜路,显得很费劲。

青棠习惯走乡野路,即便是脚步蹒跚,速度也比霍清端快。快了怎么办?小步等霍清端赶上来吧。霍清端赶上来,青棠还继续蹒跚小步,不想人家大长腿一迈,青棠立刻得半小跑跟着。

跑着跑着,人家又突然停步,青棠立刻冲进三米外的黑暗里。惶惑张望过她再走回来问霍清端是踩进坑里还是踢着石子又或是发现了什么情况。霍清端只‘嗯’一声继续走,青棠只得蹒跚追。唉,速度太快,青棠这次一下子撞霍清端背上。她想出口问他为什么突然停住,又怎么了?他先嘘一声。

青棠四处张望,迷蒙新月照射下,没异常之物啊。可就因为看不到异常之物,霍清端的突然停步才奇怪。青棠汗毛直竖,本能伸手去抓霍清端衣袖,也没见他躲闪,不知怎的青棠的手就抓空了。没关系,青棠脸皮厚,再接再厉抓一次。哼,哼,哼,又被他甩了。干什么啊?不待这么吓人又不给安慰的?青棠愤懑出声。

诡异事情出现了,青棠听见有水流声,自她开口始,终她闭口时。这什么情况?青棠脑子反应不过来,身体却保持高度警戒状态。老祖宗说的对,靠墙墙倒,靠人人跑,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即便自己的脑子现在不怎么好使。

‘啪’一声轻响后,火折子亮起从一垂柳枝条里射出来,在霍清端和青棠身上扫过后,是一个汉子大咧咧话声‘孤男寡女往黑灯瞎火处儿跑,能干啥好事!走远点,这片不是你们该来的地儿’。

“唉,我都没指责你随处小解,你倒先扣我一罪名。”青棠心里说。不过,念在那兵卫没照他们的脸,他们又打扰了兵卫小解的顺畅,两两抵消,算了。

继续走,走,走,终是在一处小坡坳处停步。霍清端冷淡说在这儿吧。青棠顿顿,弱弱说一句:“麻烦你走远些,成么?”霍清端走开二十步。青棠补一句:“再远些吧,我不方便。”

霍清端再走远些,回看青棠仍直挺挺站着,没好气说道:“你不方便,你以为我方便?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儿给你守着?赶紧的!”

青棠解决过三急之一,走回来。霍清端语气缓和不少,低低问一句:“可还有流血?”问出口,霍清端立感尴尬,他傻了么。姑娘家那事,哪是今天来隔天就能走的?

青棠脸红了,轻声回一句:“还得再有两日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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