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来意

变故出现的太快，众人皆是吓了一跳，知道她身上带着病，恐是又发作了。

大太太坐的离她最近，忙过来将她轻轻托起，柔声问道:“怎么了孩子，可又是哪里不舒服了？”

颜君熹瞧着她面上担忧不似作假，也分不清这人是好是坏，只虚弱的说:“劳大伯母担忧，无事，只是头有些昏，一下子便坐不住了。”

那边厢老太太赶忙叫人去唤府里供奉的大夫，虽不似大太太这般关切，却也不得不做个样子来，就说:“罢了罢了，你若不舒服，便先回去歇息，我着人去唤了大夫，一会儿去给你瞧一瞧，这些时日便好生在院里养着，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别的。”

枣儿和桂圆忙将颜君熹从榻上扶起来，大太太见她们两个小的不顶用，又唤了两个自己院里的婆子媳妇过来，给她们搭把手，一块儿将君熹送回去。

君熹承了她的好意，心里未免有些过意不去，轻轻咳了两声，虚弱的扶着桌角，硬是给她做了个揖，回过身给老太太告辞:，口中称“孙女不孝，本来想同祖母说说话，引祖母开怀开怀，最后却还是惹了祖母担忧。”

见她如此，颜老太太饶是铁石做的心也软了几分，面上不由柔和几分，拉着她的手温言道:“好孩子，莫说了，乖，快回去歇着。”

君熹这才忧心忡忡地出去。

这边正由丫头婆子搀着出了福年堂的大门，迎面便同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二奶奶打了个照面，脚步一停，微微欠了下身子算是见了礼：“二嫂。”

颜二奶奶的眼睛只在她面上扫了一圈，落在身后丫头手里的东西上，转了个来回，才笑着将她扶了扶，边伸着头往屋里瞧，问：“惠表姑走了？”

君熹摇头：“还没，我身子不适，便早些退出来了。”

颜二奶奶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想是你那继母知你身子不舒坦，心里着急，自己又不便过来，就使唤了你惠表姑过来，可是送了你不少东西将养身子，便要好好照顾自己些，这几日家中事忙，我也来不及去看望你，等得了闲一准去。”

君熹只道：“二嫂事忙，便不用挂念着我，一切都好。”

二奶奶见她一副懒怠的模样，知她当真不舒服，便叮嘱她好生将养，自进了门去。

回到镜林居，枣儿将来帮忙的丫头婆子尽数打发走了，等大夫来看过，便将门紧紧关了上，对着大门站着瞪了会儿眼睛，仍是有气难平，索性踢了门槛一脚，力气使大了，反而磕疼了自己，捂着脚原地蹦了几个圈，气的直哼哼。

颜君熹听见动静，推开窗子，趴在窗框上往外瞧，捂着嘴笑她:“哈哈哈，你这小泼皮，怨不得旁人了。”

明玉推开帘子噔噔噔跑过来，伸手要扶她:“枣儿姐姐，很疼吧，我扶着你。”

枣儿被气乐了，伸手将她抱起来，大步进了屋去。

“姐儿，奴婢有一事不明。”桂圆抱着手炉凑过来，小大人样皱着眉头，问君熹。

君熹拨着花瓶里的腊梅，轻轻一笑:“哪里不明？”

桂圆仰起头:“惠表姑这趟，来的有些蹊跷。”

枣儿也跟着点头:“是这么个礼，云表姑本就是老太太中意的，也用不着再来一趟赔好感，这么重的礼，我瞧着她拿出来时，老太太脸色都变了。”

君熹挑眉，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一拍手，说:“还有哪里不明，且说出来，待姐儿给你们一一讲解～”

明玉被逗乐了，啃着桂花糕嘿嘿的笑，瑞月便凑过去要掰她的桂花糕吃，明玉也不小气，一分为二，挑了个大块儿的递给她，瑞月笑眯眯又掰成两份，一份给了桂圆。

桂圆接了，张口啊呜吞了进去，含糊不清的说:“嗯……惠表姑似乎是等我们去了才将礼给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哪里有这样的理？”

颜君熹便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想差了，她可不是来给自己增加好感的，她不过是不放心这边的情况，要来摸摸底细。”

枣儿却是一点就通，撇了撇嘴，转头去给炉子加碳，小声嘀咕了句:“我初见那惠表姑便觉得她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君熹苦笑，郑惠儿这一趟走的极好，虽说云表姑是老太太中意的，这许多年物是人非，难保中间不会发生什么，又况且有一个颜君熹在。

说实话，颜君熹的处境在云表姑和老太太之间十分尴尬，若是老太太不待见她，云表姑婚后也不用对她太过上心，人前做足了面子即可，如果老太太拿她当心头肉，云表姑就得掂量着来了，于骨肉至亲比起来，哪个更重，云表姑是个顶尖聪明的人，不会掂量不清。

至于为何送如此贵重的东西，有两点：

其一，颜君熹外祖家里到底有多显赫她自己并不清楚，可云表姑之人却明明白白，如此便是做给外人看的，瞧，我还没进门便想着你家外甥女，好吃的好喝的名贵药材成堆的送，你可没处去挑我的错来。

宋氏是故去了，难保没有其他人在盯着这边。

其二，颜君熹虽生着病，却不是什么大病，送这么贵重的药材和补品，她一个小孩子，本就因为父亲再娶心生埋怨，若是不懂世事，又将东西自己留了，那边大人来要，少不得要闹上一番，在老太太那里难保不会生出嫌隙。

颜家同她的隔阂越深，云表姑越是得利。

思及此，君熹不由叹了口气，这云表姑果然不是个善茬，一上来就这么热闹，以后指不定有多精彩。

且说那福年堂的暖阁内，郑惠儿直坐到日落时分，方才离去。

二太太见人走了，也拿着东西乐么滋回了院子。

大太太不做声瞧了二奶奶一眼，放下茶杯，说：“这天色不早了，钟儿该回来罢？”

二奶奶来的不巧，正赶了个尾巴，陪着说了几句话，连个茶瓜子儿都没磕上，因瞧着二太太走时怀里揣了一堆好东西，分外眼红，老太太素日里最疼她不过，便想着等到最后，指不定也赏她个什么，听婆婆发问，方回过神来：“正是呢，该回来了。”

仍旧一动不动。

颜大太太便不说话了，只坐正了瞧她。

那边厢颜老太太侧对着二人，漫不经心的剥着瓜子儿，也不吃，只将皮儿和仁分开放了，攒了一小碟子。

“想是二爷回来了，一时寻我不着，又该着急，媳妇这便先回去了。”

又坐了会儿，二奶奶顿觉气氛不对，心里无端有些生骇，如坐针毡，忙站起身告辞。

屋内此番便只剩了二人。

大太太端坐着，大气不敢出，静的落针可闻。

颜老太太坐在炕上，侧对着大太太，咬着后槽牙暗自生气，忽的伸起手来，照着桌子拍了下去。

大太太见桌上零零碎碎堆了一堆瓜子壳，怕扎疼了她，忙起身将她拦住，托着她的手劝慰道:“母亲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好。”

“她宋家什么背景？皇亲国戚？不过是个侯府，老侯爷过世几年了，那爵位迟迟没有赐下来，怕是早就忘了，一个过了气的家族，凭什么我们要受她的气，云儿也小心的过了头，这里是金陵，不是京城，做这些是好，想让他们看，生怕落了别人口舌，给他们看他们也瞧不见…那宋氏活着是个妨碍，死了也要膈应人，我颜家哪里对不住她宋家，要这么纠缠不休。”

大太太忙给她顺气:“老太太息怒，云儿姐是个周到的，做这些只是她慈善，哪里是受了宋家的委屈，云儿姐没什么心机，定是没有想到这些，若是知道这会儿惹得老太太不开心，她定是要难受坏了。”

老太太一把拂开她的手，怒道:“却是我想多了？”

大太太忙说:“儿媳并无此意，只是云表姑马上要进门来，有些事，不如不知。”

老太太面色忽然一变，抬眼看着她，冷声道:“你这是在教训我？还是想事后赖账？别忘了，那主意可是你出的。”

大太太也是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豆大的冷汗就顺着鬓角滑了下来，一连声说道:“媳妇不敢。”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重重叹道:“罢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不会再提了，你且回去吧。”

“是”

大太太站起身，拢了拢衣襟，有抚了抚鬓角，将冷汗擦尽了，待面色恢复，方才出了门去。

门外伺候的丫头婆子皆低着头，恭眉顺目。

“谁要是多嘴，仔细你们的脑袋。”

大太太声色俱厉，那群丫头婆子扑通跪了一地，一声不敢出，大太太冷眼瞧着，又在廊中喘了几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口鼻，整个人方才冷静下来。

适夜，君熹用完晚饭，便将惠表姑拿来的东西尽数点了出来，列了单子，又分了分类别，捡贵重的挑出来几样，分别划了三份，又将其他的尽数分给了府里的姨娘和婆子嬷嬷，便唤了桂圆和西瓜山竹，嘱咐道:“你们仨跑一趟，将这些东西给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送去，什么也别说，只说是我们姐儿让送过来的。”

桂圆捧着高高一摞盒子，不解道:“姐儿，惠表姑给我们的，为何要送出去？”

“自是给我们的，才要给老太太他们送去，不然，可不有人要说我不懂事了？”君熹笑着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桂圆撅着小嘴，依旧不情不愿，明玉眨眨眼，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走吧。”

三个小丫头方才磨磨蹭蹭打着小灯笼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