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大雄宝殿前，高一层的回廊上，有九个蒲团，已坐了八位高僧。蒲团旁边皆有一坛子佛珠，高僧们摆出几个，以佛珠多的为优。

殿前空地上，列位着一排又一排的烛台，常有东道主皇极寺的弟子为下一批比试的人，更换新的蜡烛。还有另一道行伍，皆是皇极寺弟子在敲打木鱼，便成了这场上唯一的韵律。

将近午时，回云疏跟着香积寺一众绕过回廊时，远远的便看到这一番场景。他们没有来的很早，因为出场顺序排在较为后边。

下了回廊踱步过去，恰恰迎面碰上了刚下场的清风寺一众人。

狭路相逢。

回云疏偷偷瞥了一眼，之前那挑事儿的弟子，已站在了次位，领头的是一个老僧人。

两队人皆无说话，平静擦肩而过。

有其他寺不怕事大的弟子，偷偷从廊柱后面冒头偷看，仿佛看见静谧的空气中碰撞着火花。

……

轮到回云疏上场。

在场边时，觉音跟她说，不要紧张，和平日里在偏殿里点烛一般，寻常的做便好。

这场上自然不会有什么礼乐，伴随回云疏轻踏脚步而出的，是僧人们习以为常、具有韵点的木鱼声。

即几步之间的距离，十只烛台，按照设置的石阶来摆放，高低错落。

回云疏划亮一只火折子。这皇极寺提供火折子质感细腻，轻划既燃，长久不灭。她心里默叹这确实比香积寺自用的火折子好用许多，可惜皇极寺里，仅提供一支折子，不然她都想带回去。

凝了凝心神，回云疏踏上第一阶，燃起第一只烛台上以莲花托盘为底的红烛，将火折子熄灭。她托起轻便的这盏烛，微微抬起另一只手，僧袍宽大的袖子像有意识一般遮了遮风，红烛的火苗燃烧的更亮了。

稍稍倾斜烛盏，回云疏顺着木鱼响起的声音移步踏上二阶，划过，第二阶的烛台便摇曳起火苗。

犍稚再次落下，木鱼声频频切切，回云疏便跟着这有规律的声音抬起脚步。先退一小步，再上一台阶，点亮一红烛，复而继续。

那被点燃的烛也是极其听话，速速燃气，绵长飘曳，影影绰绰。

当回云疏落步最后一阶，听闻“嗒”一声轻响，是她将莲花托盘以及烛盏放回烛台上，这一声、一动作，与木鱼最后一声敲击声混为一体，宛如一气呵成，利落结束。

烛心火光斑驳，与她的影子混为一体。

虽然跟上了节奏，但回云疏比同一批点烛的人，稍稍晚了一步，不过她觉得很满意。

台阶上只剩下了她，在最高阶行了一佛礼后，回云疏便下了台阶。可惜她这时，背对着大雄宝殿，未看到那蒲团上德高望重的八位高僧、师太偏了头，在窃窃私语。

当她即将回到觉音大师姐身边，还未站位脚步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不错。”

回云疏讶异的转身，看到之前唯一空着的蒲团旁边，站着的竟然是太子殿下。她竟不知，是何时来的。

距离太远，回云疏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觉音便拉着她，欲跟众人一同跪拜。

她听到太子殿下说：“不必多礼，比试继续。”

……

觉音带着回云疏去了大殿旁边的屋檐处等待结果。香积寺留下陪同她的人不多，一起等候的还有觉珠与妙清。其他弟子已经跟着师太去收拾行李。原本烟树饰品作为香积寺贩卖的商品，大多数都被清风寺的弟子给作毁了，无法作为商品售出，那比试结束继续留着也没有意义，不如趁着天色直接回寺了。

莫约未时三刻，有僧人敲响大雄宝殿门前的梵钟，梵钟音落，了哉方丈开始宣布结果。

不出所料，第一名自然是皇极寺的弟子，获得二十四颗佛珠。在皇家寺庙得天独厚的环境下，势必得到最好的经学。

第二名是当朝和蒙元国边界交界处镇子上祈寒观的弟子，获得二十颗佛珠。他将步伐与点烛姿势融合了两国佛拜的特色，令人眼前一亮。一匹黑马。横空而出。

早在报出第二名的时候，清风寺的弟子已然靠近的台阶，露出自信的笑容。以清风寺的水准，虽然在东京城外城，但各项条件仅次于皇极寺，比远离京都的寺庙都优越许多，那培养的弟子便也是不差的。

接下来是众望所期的第三名。已经有不少僧人在与同寺的伙伴低语，好奇这最后的一支鲛烛花落谁家。

“香积寺获得佛珠十七颗。”

回云疏惊喜抬头，晃着觉音的手，欢喜的说到：“大师姐，方丈念到我们的寺的名字了！”

“去吧。”觉音含笑摸了摸回云疏的脑袋。

回云疏下了回廊，再次来到殿前，规矩行礼。当她接过鲛烛的时，目光下意识扫过殿前，无意识的寻找一个伟岸的身影，却落了空。但她看到一旁的蒲团前，托盘里盛着清风寺的牌子以及十六枚佛珠。

原来，是险胜。

……

皇极寺一间偏殿里。

“小姐，别揪了，疼疼，奴婢知错了。”

“知错有什么用，你不是说已经扔了她出去，万无一失吗？”这小姐手腕上环铃玉脆的声音在佛门静地回荡。

”奴婢确实将她扔……”小丫鬟跪在地上，试图证明什么，却被打岔。

“可她现在好好的站在台上。”还拿着皇家赐下的东西。

门外有人经过，小丫鬟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着急到道：“小姐，奴婢……门外，公子在等你。”

环着珠玉的手顿了顿，撒开那丫鬟，“算你走运，我自去处理。”

……

回云疏带回鲛烛后，她们不再久留，沿回廊反向而下，避着人群，直奔侧门。

这时候万姓交易正值火热，鲜少有人逗留在寺外，无人发现香积寺的三辆马车已经在侧门等候。

回云疏走出侧门，便看到静慧师太带着众人站在马车旁等着。她松开觉音的手，兴冲冲地小跑到师太跟前，递上鲛烛，“师太，我，我得了第三名！”

静慧师太也笑了，这的确是意外之喜，她对回云疏道：“你是有佛缘的孩子，这次回寺，便提前拜入佛门吧，不必再等明年。”

“谢谢师太。”回云疏笑眯了眼。

马车晃了晃，回程。

回云疏坐定后，便看见妙清神神秘兮兮的从箱子里翻出了三本书。

妙清郑重的对她道：“这是常备在行囊里的《心经》、《祈福经》、《往生咒》，现在交予你一份，学过后，你便能将之前左学一句，右学一句的经文串联起来啦。”

回云疏如获至宝，小心的接过树，微微红了脸，问到：“师姐，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左学一句，右学一句。

“大家自然都是这般过来的嘛，现在就可以有规律的学习了。”妙清倒是习以为常，十分了解初入门女弟子的情况。

回云疏理解的点点头，马车内安静下来，唯留着她翻书的声音。

等他们抵达香积寺时，已是夜幕降临。

众人疲惫不堪，草草收拾了行装，沐浴更衣便歇息下了。

回云疏许是困了，把下午已经温习过几遍的经书放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熟睡不知几时，万籁俱寂。

“咚”

传来一声一声巨响，回云疏在沉眠中直接吓醒，坐起身来。

“咣咣咣咣咣……”敲响的频率是从未见过的短促又急切，是香积寺主殿前青铜梵钟的声音。

回云疏暗道：“定是出事了。”连忙穿上衣鞋，向主殿汇合。

路上遇到妙清，回云疏赶忙跟上她的步伐，俩人一句话没有多说，直奔主殿。

刚到殿前的空旷处，烧焦的味道已经充斥到了鼻尖，抬头一看，南苑的藏经阁火光四起，烧红了半边的天空，火星从火海顶端迸发出来，熊熊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她们在主殿附近遇到静慧师太，赶忙搀扶住师太，一齐前往藏书阁。

“师太，师太，稍安勿躁，觉音大师姐和觉珠师姐已经带了众人去浇抬水救火……”普广上气不接下气的从藏经阁那处跑出来，脸上满是黑炭沫子，估计是因为作为年级最小的男弟子，救火帮忙帮不上多少，被师姐师兄们派出来报信的。现下终于是在路上碰到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师太眉头却越来越紧，道：“善木和尚何在？”

普广道：“一直在斋堂给大水缸续水，给师兄师姐们救火。”

所有人都在南苑藏经阁救火，现下只剩下了她这个老尼姑和这三个最小的弟子，这怕不是有人故意纵火，调虎离山。静慧师太冷静道：“普广，你现在绕过大雄宝殿去斋堂，那边未着火，走树林道，告诉善木：立即出发，快去。”

“是。”普广不明白，但是他来不及多想，跑去找善木。

师太转头对回云疏和妙清道：“我们去南苑藏书阁。”

……

当她们靠近南苑里，觉音大师姐在调动着师弟师妹们井然有序的泼水救火，即使整日的赶路使人疲惫，火势减小鼓舞着人心。回云疏、妙清加入其中，帮忙救火。

觉音看见师太来了，上前说道：“师太，是藏书阁内部引起的火，具体尚未……。”

“吩咐下去，做好战斗准备。”师太打断了觉音的话。

“师傅，这是为何？”觉音疑惑，藏经阁的火光分明已经比之前小了许多。

“向南侧门撤退。”静慧没有回答觉音的问题，继续吩咐。

“是。”觉音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转身去吩咐师弟师妹放下水盆，抄起僧棍，列阵向南门撤离。

还未动身，突然听有弟子喊道：“师太，那边着火了，是主殿的方向。”火光形势竟然比藏经阁更甚。

“静慧师太果然敏锐。”夜色下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

香积寺的弟子们亮出武器，纷纷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劫难。

既然前路、身后皆是大火，只能一战。

凭借着宽大的手袖下，静慧师太把手腕上的一块红线绕着木牌神不知鬼不觉的戴到了觉音的手腕上，并在她掌心落下一个“木“字和一个“疏”字，觉音在夜色下瞧瞧红了眼眶。

“阁下何人？”静慧师太朗声问道。

无人回答。

“我这寺庙最是清贫，敢问图谋什么。”静慧师太再次提问。

“自然是图一句话了，那句话便是：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上。”无数黑衣人向香积寺弟子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