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已至卯时，万物褪去黑夜中的朦胧逐渐清晰，火还在继续烧着，三间大瓦房里的东西尽数成了灰烬，小院里除了一片灼烧后的痕迹什么也没留下，就连花花和草草也在昨晚受惊跑掉了。

在这满地的狼藉中有两个身影。

阿繁腰间还挂着那个空了的钱袋子，砸了医馆之后他们二人就跑了，所以被坑了的九两银子也没要回来，现在裴玉锵和阿繁两人浑身上下就只剩一件衣服，索性现在还是夏天，一件薄衣勉强凑合。

“福叔，我以后再回来看您。”裴玉锵跪在那个小土堆前磕了三个头。

垃圾村的众人对他们二人都是憎恶和恨意，这里已经容不下他们了，裴玉锵和阿繁决定去别处生活。

可福叔还在这里。

福叔已经入土为安，裴玉锵就做了个牌位抱在怀里。

“还有这个。”阿繁在裴玉锵站起来之后，将一个绿色的钱袋子也放到了那个小墓前，她上次就是从这里拿走装银子了，现在银子也没了，钱袋子自然就还回去了。

“这个要吗？”阿繁想起里面还有块石头，拿出来给裴玉锵确认。

那是一块光滑闪亮的黑石头，大概一个拇指那么大，上面有一些红色的奇怪的纹路。

“阿繁，你来决定吧。”裴玉锵没见过这块石头，只当是福叔在哪里捡的。

阿繁眼睛一亮快速点两下头，然后将这块在光下发亮的黑石头装进了自己腰包里。

她最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了，就是放不进空间里，装在身上有点担心搞丢了。

房子都烧没了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带的，二人刚从垃圾村南边的左安镇回来，为了躲避那些官兵的追捕，现在只能朝着北面去找另一个地方生活。

“那边是哪里？”阿繁和裴玉锵手拉着手顺着垃圾村周边的那条小路走。

裴玉锵小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有些窘迫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自记事起裴玉锵就从来没有出过垃圾村，福叔也总像是怕被人瞧见了一般很少带他出门。

阿繁鼻尖的那股子香味又消失了，她就知道裴玉锵此时心情失落。

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开口说道：“那我们过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见小孩眼睛突然亮闪闪的看自己，阿繁眨眨眼睛不自然的扭头，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

她才不会承认这是在安慰他呢

裴玉锵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原本有些落寞的情绪烟消云散，对着少女扬起大大的乖巧笑脸：“嗯！我们去瞧瞧！”

阿繁自然是去哪里都无所谓，她从前就一直在游荡，白天就独自在街上穿梭，晚上就随便找一个没人的房间里睡觉，她是丧尸却和人类长得一样，人类和丧尸都认为她是同类，一两百年的时间去了不少地方。

后来她觉得没有意思，就搬去了人类基地附近，时不时的去搜刮一些好玩东西。

各种闪亮的珠宝，精美的饰品，各种颜色的晶核，还有一些人类发明的晶能武器和好几辆银光闪闪的作战车。

就连裴玉锵所说的，这个大梁国买东西要用的银子，她也收集了不少。

可惜能量核还没有恢复现在打不开空间，要不然也不会和裴玉锵一起窝在这条破败的街上，和其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类一样，拿个木棍和破碗看着过路的人。

阿繁不知道这是在干嘛，但是小孩说只要其他人一样看着过路的人，那些人就会给铜板和银子。

听着裴玉锵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阿繁面无表情的睁大眼睛看着每一个过路的人，她答应了不打人不抢东西免得被抓进牢里，为了让裴玉锵有银子买吃的，就勉强先在这里蹲着吧。

“喂，小孩！”旁边一个满脸漆黑头发打结的乞丐拿棍子在两人旁边敲了敲，他面带不满对二人：“你们上其他街要饭去！”

那乞丐指着阿繁对着裴玉锵说：“你看她，一直瞪着眼睛，把人都给瞪走了，老子这一上午了半个铜板都没要到！”

恰巧这时有个好心的妇人远远瞧见了这边几人，从相公腰里摸出了几个买菜剩下的铜板，正准备走过来呢就看到有个满脸灰土小乞丐，那双眼睛又大又亮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犹豫了片刻止住了脚步，感受那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盯得她后背发凉，那里还顾得上给铜板，拉着她家相公赶紧走了。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见到手的铜板又飞了，那乞丐眼中直冒火：“老子在卢县要了这么多年饭，还是头一次一个铜板都没要到！去去去，你们赶快走！”

裴玉锵看着自己的破碗，也是半个铜板都没有……。

只好拉着还在对那个乞丐发出威胁低吼的阿繁去了这条街远一点的地方，那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面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几块破布垫在地上，还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

裴玉锵和阿繁两人没有往深处去，而是在巷子边盘腿坐了下来。

“阿繁，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吧。”裴玉锵捂着饿到发痛的肚子小声说道。

这是他们来卢县的第三日，二人灰头土脸身上又没钱，走哪里都是嫌弃的眼神，阿繁不需要吃东西，但是裴玉锵正在长身体需要吃饭。

阿繁起初想像往常一样随便拿，却被裴玉锵制止，大梁律法偷窃盗物一律处以绞刑。

二人风餐露宿，裴玉锵饿的两眼发昏和阿繁一起靠在墙角时看到街边的乞丐，有人朝着那些乞丐的碗里扔铜板，于是裴玉锵也拉着阿繁一起学着那些乞丐的样子拿着碗坐在街边。

“哼。”阿繁刚才睁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人给铜板，心里早就不高兴了，哼了一声闭着眼睛睡觉。

哒——哒——哒。

木棍敲在地面上的声音传入了阿繁的耳朵。那个人走得很慢，脚步一重一轻似乎每走一步都很痛苦，衣料的摩擦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他们附近停了下来，。

裴玉锵偷偷看向那人，他的右臂有一个碗大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已经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膝盖也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眼睛上裹着一个脏烂布条，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消瘦的下颌，脸上还有一些青紫的伤口，看样子是不久之前才被人打的。

这个脏乱的小巷子好像就是他的居住地，只见他慢慢的摸索着坐在那块破补上，坐下时牵动了身上各处的伤口，他的左手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随后舒展眉头神色平淡，即使如此落魄不堪，他的背脊也始终挺直。

谢承颜能动的左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面馒头慢慢的吃了起来，他知道巷子边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却并没有任何情绪，只要互不招惹，那就各自相安无事。

“臭瞎子！人呢！”难听的叫骂声随着好几人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哥，在这！”其中一人在小巷边喊道。

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木棍，称这为打狗棍，专打落水狗。

“死瞎子，今儿得的钱都交出来！”几人没注意到巷子边的二人，直冲着巷子里那个又瞎又瘸的人去，一脚将人踹倒后揪起他的衣领威胁：“在爷的地盘，不管是你讨的还是别人给的，都得交出来，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都有地头蛇，乞讨的人里自然也不例外，这个所谓大哥就是卢县乞讨圈里的地头蛇。

“大哥！”一人早就上手搜了，就搜出来一个馒头两个肉包子。

“好啊，你故意早早把钱花了是吧！”领头的乞丐暴怒，手中的打狗棒毫不留情打下去，众人你一脚我一脚不间断的围着那人暴揍，那原本就满身是伤的人又添了更多的伤，可他即便挨打也是一声不吭。

“阿繁。”裴玉锵看懂了这群人是凶神恶煞之徒，还是专门抢其他乞丐的钱的，他摇醒阿繁拉着她就要走。

阿繁其实一直都是醒的，丧尸的听觉和嗅觉都十分敏感，里面那么吵闹她一早就知道了，有人在挨揍她也知道。

但她丧尸大王没有兴趣多管闲事，她只对自己的东西看的紧，谁都不能动，谁动一下那人就死定了。

比如说，若是挨揍的是裴玉锵这个人类幼崽，那她不但是要把那几人暴揍一顿，还要咬破他们的喉咙，让几人见识一下动她东西的后果。

阿繁睁开眼睛被裴玉锵拉着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转身就要走。

忽然听见了里面传来压抑且痛苦的闷哼声，不知为什么，阿繁对这个声音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她走之前鬼使神差的朝着巷子中看了一眼。

那些人似乎是揍累了，这人不吭不叫的揍起来都没劲，但也不能把他揍死了，这瞎子第一次出现在卢县就是一副又瞎又瘸右臂残废的模样，即使坐那不动也有好多人给他铜板。

与其天天去乞讨那几个钱不如直接来抢这瞎子划算，自然是不能把人打死了。

众人离去，阿繁看到那废了右臂的人在地上依靠脸和左臂强撑着爬了起来，他的脸上都是鲜血，爬起来后背脊依旧挺直。

左手一点点的在地上摸索着刚才被打掉的裹眼布条。

没有了遮挡，露出了那浅淡的灰色眼眸，眼底是一片的冰冷神秘。

“阿繁。”裴玉锵拉着她却怎么也拉不动。

只见少女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喉间轻轻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