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郑二走了之后，偌大的桌子只剩下陆青山一个人，他一边喝酒一边分神去听隔壁的动静，把听到的信息默默记在心里，敛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袁硕一伙儿人喝得正高兴，说起话里毫无遮拦，嘴里对周若楠的诋毁更是没有停过，“破烂货”“不要脸”这样的词说得随意，而且动静很大，惹得酒馆里的其他人频频回头来看，脸上尽是嫌弃。

陆青山又多坐了一会儿，等他们嘴里的话车轱辘说了好几遍没有别的之后，才招呼老板买单人。老板给他算账的时候，陆青山不再掩饰打量袁硕这群人的眼神，他脸色很冷，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老板收钱时被这年轻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刚才还和和气气买单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心里一惊直接就问出来：“小伙子还有什么事吗？”

陆青山回过头来，笑着朝老板摇头，双眼眯成一条缝，嘴边的虎牙也露出来，和刚才那副模样截然不同。

接回老板找回来的零钱之后，陆青山施施然离开。

城区老街。

“你确定没有哪里痛了吗？”周若楠推着车走进城区拐角，落后她一点的圆圆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自行车在周若楠看到圆圆被欺负时气急扔到一边，等捡起来时发现车胎破了，两人回家只能推着车走回去。

“……”

半天没有收到回答，周若楠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圆圆低着头跟在后面，不看她也不看路，有点像第一天跟着她回家的状态。

“刘医生说你身上没什么伤，你觉得身上有疼的地方吗？”周若楠把车停在墙角，害怕她没听见，蹲在她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大概是隔得近了，圆圆轻微摇摇头，表示她听到了，但依旧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开口说话。

周若楠觉得圆圆现在的状态不太对，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活泼一下子收回去了，不管说什么都没太大的反应。

“我们回家再说。”周若楠当机立断带着圆圆往回走，还特意加快了步伐。

到家之后，周若楠把客厅的两盏灯都打开，准备去和圆圆说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转身把卧室的灯也开上。

“圆圆我们待会再吃饭……”

“妈妈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周若楠话还没说完就被圆圆打断，还没等她搞清楚话题为什么会变成这个的时候，圆圆突然开始掉眼泪，眼睛红红地看向她。

“你听谁说的？”周若楠最见不得圆圆哭，赶紧拿了纸过来，可是圆圆的眼泪就和断了线的小金珠一样，滴溜溜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上个周五，还有今天，他们都在说你，还有广播，都是我给你惹了麻烦，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就不会被他们说了，我……”

圆圆哭红了眼，嘴里说着这几天听到看到的事，乱七八糟的没有逻辑。

“你还烦得睡不着，大晚上叹气，这几天去上班时都没有以前开心了……”

周若楠一愣，心想她居然都没意识到最近上班时心情不好。

“这又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怪你。”周若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么安慰着，没成想话音刚落，圆圆哭得更伤心了。

“你骗人，明明好多人都说是我的错，都说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不会这样到处被人说，都是我的错，当时你就不该把我接回来……”圆圆哭得太惨了，越说越离谱。

“圆圆！别乱说！”周若楠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一黑，语气严肃地打断她的自责。

周若楠对她一向温柔，这次难得的严厉成功地让圆圆闭嘴，并减缓了哭泣的程度。

“你的脑瓜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啊……”周若楠感叹了一句，伸手替她擦干眼泪，等她情绪缓和下来之后才缓缓开口。

“我一点都不后悔那天把你带回来，所以我永远不会读对你说‘如果当时怎样怎样’。最近我确实是遇到了点麻烦，但是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还需要点时间来反应，别人说的这些没有证据，我不会把它们放在心上。”

“别人爱怎么说我没办法控制，但是你要相信我，你带给我的都是快乐，不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周若楠平时很少对她说这些话，更多的是用行动直接表示，圆圆第一次听到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时人都傻了，半天回不过神。

“这次都怪我，我明明知道这两天厂里那些人都在乱传我还带你过去那边，让你听到这些不好的话还让你受伤，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周若楠接着说。

圆圆以为周若楠最近不开心都是她惹的祸，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认错，思考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新开心起来，没想到却听到了来自对方的道歉。

“我……”圆圆想说话，开口却觉得喉头哽咽。

周若楠没注意她的小动作，把考虑了好几天的想法说出来：“圆圆，你说我辞职怎么样？”

“为什么！”圆圆听到这个想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辞职了她又会在大晚上翻着账本叹气了。

“我觉得换个地方可能会好一点吧，对你我来说。”周若楠皱了皱眉，解释道：“你也听到广播了，当时厂长找我过去，最开始我以为是要解决这件事，但他只问了一些问题之后就不管了，甚至问的那些问题都有点问题。”

这件事是周若楠这几天才琢磨出来的，当时她觉得把这件事的相关情况说给他听之后，只需要等上面调查、等结果就好了，但这几天流言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让她觉得有点反常。

联想到在她之后蒋先贵也被广播叫过去，但最近大家讨论时却丝毫没有谈论到他的情况，甚至还有人为他叫冤的，她就大致猜到了点什么。

“可是如果你走了，别人还是会说你，而且我们之后怎么生活呢？”圆圆不知道怎么解释心里的担忧，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别人说就说呗，反正我听不见。”周若楠若无其事地笑笑，对于别人的看法，很早之前她就已经不在意了，更不会往心里去。

“但是……”圆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周若楠打断。

“暂时不说这个了，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呢。现在不管是天塌下来了，我也要先吃饭。”

周若楠起身去厨房，发现垃圾满了，收拾一下把塑料袋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我去丢个垃圾，你待会帮我开门啊。”

“好。”圆圆回答的声音被关上的门阻断，也遮住了周若楠撕开若无其事表情后的沮丧。

今天圆圆被别人欺负已经让她失去理智了，如果再让圆圆和她一起去上班，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

周若楠领着垃圾袋，略显踌躇地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让她感到头疼。

辞职这个决定并不是突然决定的，早在张厂长找她谈完话，甚至是厂里人态度的变化都没能让她冒出这个念头，但圆圆接二连三被厂里的人欺负，却让她冒出这个想法。

圆圆不是她，能对这些具有十足杀伤力的话语免疫，她会为了维护自己和别人动手，运气好别人会让着她，如果遇到那些不疼惜小孩的呢？

越往后想周若楠觉得越后怕，她不能把圆圆放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中。

“你好，请问……”

“啊！”突然的出声，把周若楠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旁边跳了好远。

周若楠低着头思考事情，没注意身边什么时候停下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整个身影还隐在黑暗里。

“你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的躲在这儿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我对这边不太熟，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陆青山骑在骑行车上，双脚在地上走动，推着车身整体往前，从黑暗中慢慢移出来。

周若楠往旁边跳了一大步，刚好来到垃圾桶旁边，她没管背后那人，先把手里的垃圾扔才再转回头来。

“诶……姐你在这里啊，我刚好有事找你！”陆青山在附近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那天送周若楠回家的路口。

周若楠看着他，轻微皱着眉，似乎在回想这个人是谁。

“姐，我那天送你和你小孩回家，还帮你……”陆青山想到周若楠那天剽悍的举动，赶紧改口：“看到你把别人打晕过去……”

“哦，是你啊。”周若楠恍然大悟，随即又问：“找我有事？”

陆青山张口，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周若楠“啧”了下，脸上尽是不耐放。

“那个，你在厂里的事我听说了……”陆青山开了个头，刚想把先前在酒馆里听到的事告诉对方，却被强势打断。

“所以呢？”

周若楠突然觉得很烦，不仅仅是这件事，还有这件事带来的各种影响。自从关于她的流言在厂里传得越来越凶时，有很多看起来很憨厚的男生私底下来找过她，先是非常耐心地安慰她，说这些流言最后都会过去的。

刚开始周若楠还挺感激的，她以为不管流言怎么传，始终还是有人愿意相信她的。

但心里感触还没过两秒，那些男生又接着说，他不会计较她的过去，也不会嫌弃她，孩子他也会帮着抚养。

周若楠觉得好笑，这些人凭什么用这么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对她啊，在这种时候说愿意接受她的一切，还是在踩她一脚的基础上。

在听到陆青山开口说的那句话之后，周若楠以为他是又一个来“接受她的一切”的人，所以在对方再次开口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把脸拉下来，语气冰冷地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