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风裂果

苏渊看着他有了一刹那的恍惚，他这样子，像极了儿时的自己第一次在军营里见到的父亲，意气风发运筹帷幄，成了那时候心中永远向往的神。

怪不得母亲常说，他们两个只有阿明与父亲最像，连小时候的顽劣都一模一样。果然，从两小无猜走到相濡以沫的结发夫妻，总也比自己这半路加入的更了解彼此。

其实，苏明想到的，就是当初吕先生对新皇说过的话。他一直怀疑当初恒王出事就是与这伙人有关，曾提醒新皇让他小心，那时的黎皓是如何回应来着？

“庸者足不成事，难道吕军师觉得朕也是那昏庸之人吗？”

当初的他根本没从这句话里听出什么，现在想来，那时候的黎皓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苏明抬起带了火光的垂目看向远处的马车旁，黎珩正与吕先生对坐，火堆骤然窜起的零星烟火，将两人那忽明忽暗的侧脸点缀上了些许锐利的光。

他们的生命正如清泉一汪，鲜活生动，自己也还活着，这一次有吕先生在这里，应该会有些不同的吧。

骤然轻松下来的苏明在临近午夜时终于熬不住了，钻去帐篷歇下。

正自半梦半醒间，一阵乍然而起的喧闹陡然触动神思，让他翻身而起，一头钻出帐篷，神未定，先被眼前的光晃了眼。

曦光初露，尚未撩起婆娑树影，明暗交接薄雾未退，似有几十个人影隐于那阴晦之间。一束光正好穿透层层阻碍到他面前，替他挑起那漫漫长夜。

“醒了？”依旧是那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很近，有点高。

抬头，恒王正身姿挺拔地站在他帐篷旁边，托了个小包袱在左手上，颔首看他。

恒王之后，林立着层叠的人影，吕先生站在最前边，正与那些人交涉，苏渊握着刀柄站在一旁，与其他人一起虎视眈眈地防备着。

“唔，来了？”他抬手遮了光刚钻出来，就被披了件玄色大氅。

“嗯，有一会了。”那声音依旧在头顶，距离更近。

苏明惺忪着睡眼，呆愣愣看着一双苍劲的手在颈前系着玉带，抬起头冲他眨了眨垂眸。

“苏渊怕你冷。”黎珩从容地站在他身前，遮起了那一方净土。

“我自己来。”苏明总算回了神，轻轻往旁边挪了挪，接过带子自己系好，看向前方。

苏渊再次回过头来看向这里，见他正安然地站在恒王旁边，两人身上类似的狐裘外袍分外扎眼。

什么意思？扰乱对方视线？确实是皇家人能干出来的事！苏渊咬咬牙，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一旁吕先生的话清晰地传了出去：“诸位不妨考虑一下，东西我们可以帮你们找。”

看来真的是要找东西，恒王侧头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很……有些瘆人？

“条件呢？”暗处的人影憧憧，看不清到底是谁在搭话。

“将你们抓起来的人安全地带出来。”吕先生端手在前，从容地注视着他们的变换。

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跑动应该是个行军用的迷惑阵法，看来他们确实与军中有渊源。

“别的呢？”这也是一群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

“自然还有别的，不过需要你们首领来。”吕先生将音调提了提，料定这其中没有重要人物。

“做梦，老大也是你想见就能见吗？”他们还不高兴了？

“

开诚布公，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们的主帅都到了这里，你们老大比恒王身份都高吗？”吕先生中气十足丝毫不惧，这些人废话连篇八成是在拖延时间。

对面几人听出了他话中隐意，知道再无法拖延，互相商讨了一下，回了句：“今日午时我们再来。”

“恭候大驾。”吕先生嘴上恭敬，手上却未动分毫，目送那些人离开才转身回来。

在这之前双方还有过一场不大不小的碰撞，场地空下来的时候许陨带了人去收拾起散落的兵器。同理，他们来也只是想引起些混乱，并没有真的伤到人。

“再去睡会吧。”黎珩背着手离开，与苏渊错身而过时，淡定地无视了他投来的仇视之光。

苏明见大哥无恙，果真又钻了回去，清晨的这里是真的冷。

刚才的短暂交锋也明确了他们的目的，这群人果真是在找一味药草，那药惧光喜寒，十年结一果，结果的时候需要有巨大的温度差，否则果实未落便会彻底腐烂，如此说来，也确实只有这里才可能有。

“风裂果，他们找这个干嘛？”

睡了个回笼觉回来，苏明与苏渊一起坐去了马车旁，此时正摸着下巴思考着。

“那是什么？”赵常德皱个眉看他，这么奇怪的东西听都没听过吧，他这么点年纪怎么就又知道了？

“传说中一种很奇怪的药，被称为邪果，无色无味，吃下去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但会在体内一直潜伏着，直到吃过的人不留神吃下另一种与之相克的东西，无意中致人死命。它还可以兼容药性，化有形为无形。”苏明想着书中记载的药物作用，又想了想它的习性，点点头：

“也对，这地方要是没有，别的地方就更不可能有了，这东西在生长的时候会吸取周围的养分化为药斗，根本无法确定究竟与什么相克。”

“这么奇怪吗？”苏渊给他递了碗肉粥。

“说的是，这东西差不多就只是传说中才有了，也不知道他们要来做什么。”苏明看向一旁的吕先生，见他正皱着眉头沉思，便继续说道：“书中记载，那东西可以掩盖任何药物的气味，让所有与之混合的药都化为无色无味的晶粉末，沾身为害，遇水即融，还会加强药效。”

“先生想到了什么？”黎珩坐在一旁优雅地端着个碗看向吕先生。昨晚之后，他就再没有单独吃过饭。

“或许，他们想……”吕先生也看向他，如果这东西被他吃了，那对方定会以此为要挟，到时候他们这群人就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此药无解吗？”苏渊见大家都在为此担心，只有他呼噜噜喝着粥一脸事不关己，有些担心他被针对。

“无解，而且很难知道到底有几种相克的东西。”苏明捧着粥碗一口气喝完，肉香不腻，甜咸适口，“可能只有一种，也可能是几种东西加在一起才有作用。”

“那个果子长什么样子？”吕先生眯起凤眸突然问了一句。

“先生是想……”苏明看向他又思索了一下，摇头：“不行，也有记载说那果子外边的绒毛也有毒性，只要触碰到就有危险，万不可贸然寻找。”

“那更是要寻找的了，这样危险的东西绝不可落入他们手中，只是，这人如此轻易地将这药说出来，一定也是想好了后路的。”吕先生思虑耕深，那后路，必定也是众人无论如何都阻拦不了的，这样一来，幕后之人的身份就可见一斑了……他们的触手已经伸到这里了吗？王爷想到了吗？

“那些人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记载很多吗。”恒王轻蔑一笑，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一层，放了手中碗筷问向他。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玩意是我在好几年前，非常偶然地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而且记载不全。”苏明刚才一直在想到底在哪里看过那本书，可就是想不起来，前世的一些经历，让他淡忘了许多事情。

“先把这些人带回去，其他的，回去再看。”王爷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即已知危险，自然会有所防备。

这之后，苏明口述，吕先生执笔，画出了风裂果的样子，并详细做了标注。又为了以防万一，让要去寻找的人带了护面护手。

“如果他们已经找到了呢？”袁圆看着那图将脸皱成个包子。

这草似的玩意儿还伸出这样长的一条灯笼杆，怎么觉得这山上的植物都跟这个差不多呢？

“就算找到了也没成熟，否则他们早离开了，那东西要到十月份才结果，每十年还就这一次，结完一颗，根茎就会枯萎，所在之地十年内寸草不生。要想移植也狠复杂，不仅要有合适的环境，还要有可维续其生命的另一种植物。”苏明又指了几处不像的地方改，叮嘱大家一定小心，有这东西在的地方五步内几乎是寸草不生的。

“苏医师可真的是见多识广，小小年纪实在难得。”不怎么说话的袁方闷声一起，苏渊就知道要坏菜，

“哦？有问题吗？”苏明回过头去冲他轻笑，并未袒露出多少不满。这人对恒王的衷心也是难得，这时候都不忘怀疑起身边的人。

“你……”

“好了，圆、方，你二人去准备吧。”见他刁难起了苏明，恒王倒比苏渊更先出言，吩咐二人离开了。他叫别人的名字也是能省就省的，有时候记不住就直接皱个眉看一眼，最多摆个头。

苏明看向黎珩，又眯起了垂目，这人，就这么信任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