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手抖

卡姆觉得有些不安。

多恩他们说去探个路就回来，但却再没有出现。

他掏出怀中的机械表看了看，上面的指针已经走过了一圈，显示已经快过了一轮的时间，也就是说，多恩他们已经离开有差不多一轮时间了。

之前他们约定好的，不管有没有找到路，都要在午饭前汇合，然而约定的时间早过了，那俩人却没有回来。

他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卡姆想。

事实上，卡姆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待的是个什么地方，他猜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毕竟着陆的地点和他们预先设想好的有些出入——其实这应该算是意料之内的状况，因为按照那个地下魔法公会的说法，他们要使用的星门属于传说级别——其实就是古董的意思，或者更直白一点，属于年久失修的那种。

卡姆还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时的震撼感：传说中铭刻着繁复空间咒语的星门看来和隔壁武器铺老板的炉子没什么区别，可能还要更破更黑一些。至于所谓的空间咒语更是摸都摸不出来。

但是那个地下工会的负责人——那个从头到尾都躲在袍子里的矮子和他们保证说，那个门绝对没问题，因为他的爷爷就是从这个门进去，到达深渊，然后带回了一大笔财富。而最好的证明就是负责人他本人：假使他爷爷出事了，那么他就绝不可能站在这里。

卡姆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当下就签订了契约，支付了一笔格外高昂的定金——差不多是他所有家当的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则用来雇佣多恩俩人。

在冒险者的聚集地，橡树酒店里面，卡姆找了半天也没有人愿意加入他的队伍。最后他只得亮出所有的家当，包括一把老爹去世时留给他的三叉棱的匕首，才引起了多恩的注意——后者自称是一个武器收藏家，对他这把上古式样的冷兵器非常感兴趣。双方就这个话题好好聊了聊，发现格外投缘，于是这样一只临时冒险小队就成立了——以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多恩他们为主导。

虽然队伍的主导权不自己这里，但卡姆却没什么怨言。他非常感谢多恩还有理查德，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勇气下到深渊来。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卡姆甚至许诺，愿意将这一趟探险的所得中的四分之三分给他们。

毕竟他最大的战斗力，不过是来自于曾经还是法师学徒时的训练。一个不好就会成为队伍的累赘，所以少拿一点再正常不过。

传送基本是顺利的，没有出什么岔子。

但是出来的时候，他在见多识广的多恩脸上，看到了类似的迷惑：这是哪儿啊？

现有已知的星门应当连接到深渊中已知的位置，但这里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处。到处都是灰白色的断壁残垣，如同散落着的巨人骨骼——看起来更像大陆上某处古老的遗迹。

传错了？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储能球，打开。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储能球很快就过载，里面的魔法回路噼里啪啦闪了一阵，几乎顷刻间就破坏殆尽——是深渊没错。

据说由于深渊里的魔网能量过于庞杂，所以一切精密的魔法制品——尤其是需要使用魔法回路的高级品——都无法使用。

他们当即检查自己所带的物品，却发现包括魔铳、成像罗盘在内的东西统统损坏了。

就这样，三人硬生生地在这块地方转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多恩提议，问卡姆能不能先预支他那把三棱匕首，好让他们先行探路。

卡姆很爽快地就把匕首给了他们，然后在原地等他们回来。

然而真的是太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围的雾气愈发深浓起来，光线也黯淡下来。明明他们刚来到这片遗迹的时候周围看起来还算清晰，天空也只是灰蒙蒙的。

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他还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原本还能看见的遗迹已经大多淹没在了茫茫的雾气中，只能看清周遭十码左右的地方。环境中还有光，但却比全然的漆黑更让他惶恐。

卡姆觉得自己就像是遗落在大海中的孤舟，好像什么地方都能去，但却哪里都不敢去。

并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四下实在是太安静了，只有他隐约的心跳声，轻微地随着鼓膜震动。

“……多……多恩……”他小声唤着，试图给自己壮胆。

然而颤颤巍巍的声音传出去，半点回音也没有，只显得细弱得可笑。

怎……这么办？

卡姆有点慌神。

一想到被独自遗落在陌生世界的可怕，卡姆再也坐不住了。

时间已经够久了，他必须做点什么。继续等下去，多恩他们回来的概率也不会更高，还不如他主动出去找找。

而且这么久不回来，也许是多恩他们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得帮助他们。

这样想着，多恩摘下了挂在腰间的袋子，打算吃两口干面包就上路——然而刚一入手，就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有点太沉了。

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居然装满了啪嗒石——就是那种小孩子过年过节玩的，甩在地上会冒烟会炸响，但是毫无杀伤力的东西。

天哪，这个是不是理查德的东西？

卡姆想。

一定是他们走得太匆忙，上路的时候拿错袋子了。他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他立刻咕嘟咕嘟灌下几口水，感觉肚子里面稍稍充实了些后，便随便挑了个方向走了出去。

“多恩……”

“理查德……”

他一边走，一边压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呼喊着，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雾气。

卡姆磕磕绊绊地走着，走了大约有两刻，便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他的体力实在算不上好，这还没走几步，就觉得有些气喘吁吁。

——大约是平时上下工都太依赖于魔法浮板，疏于锻炼了。到了新环境，总归是不适应。

他暗自苦笑，扶着一块遗迹坐下，打算歇一会儿就走。

“沙……沙沙……”

然而突然有轻微的擦地声传来，大约距离他有五十码左右。他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透过深浓的雾气，他隐约看到了一小团亮光，像是烛火，又像是灯光，如同雾海中的路引，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了过去。

……

“你这路线到底靠不靠谱啊？”林埋怨，使劲晃了晃脑袋前的白蜡烛。

“不信就算。”巫妖硬邦邦地回她，“这边，右边，你左右不分的吗？！”

林没吭声，非常好脾气地往右边的两面墙间挤了进去。

石头间的缝隙很窄，大概仅容一人通过——假如她现在是个别的什么物种，估计就很难过去。而她现在是泥巴，要过这种地方，随便哪里挤一挤揉一揉，很轻松就能通过。

虽然很有冲动直接变成泥沼鼠，但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符文，还有之前那场冲突，林决定还是省着点。

左右现在身体可以在柔软和柔韧之间切换自如——能够蠕动、滚动、还有挥舞触须爬动，行进速度虽然慢了点，但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你这蠢样子看起来可真像一只史莱姆。”巫妖毫不客气地指出。

“喂你说话客气点行么？当心我舔你啊？”

“好啊来啊，吃完看你怎么出去。”巫妖冷笑。

林没话了。

之所以现在态度上突然发生逆转，还是因为她之前那一下手贱。触发机关以后，俩人就落到了这么个到处都是雾气的破石头堆里。按照她的猜测，还有巫妖发疯般的诅咒，他们现在应该是到了某个极为封闭的空间里——只能通过单向的、被动的传送才能到达。

“你这个智障！是不是只有膝盖的智商！还中了一箭吧？！谁让你随便摸一个巫妖的房子？难道在你短命的见识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法师、巫妖的东西绝对不能乱碰！他们的屋子不可以随便进？你居然还敢碰巫妖的藏品？你到底有没有常识！”

落地之后，巫妖像是疯了一般破口大骂，完全不再顾忌它的处境。

林自知理亏，也没再吭声。

这真的难以解释。

因为太多冒险游戏里面，到了村民的家中，包括寻宝的地方，都是直接上手摸箱子按空格键就可以了。真正设有机关的情况太少——尤其是在这种熟悉的室内。

所以一时大意很正常。

当然这个理由不能和巫妖说。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

“年轻个屁！”巫妖一听到林说话就炸，“之前倒是很狡猾很谨慎嘛？怎么脑子突然就坑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恐怖有多绝望！”

“不知道。”林很诚实地回答了，“我只是手抖而已。”

然而这个回答显然再次刺激到了巫妖。

经过又一轮的破口大骂之后，他终于阴沉沉地止住了口，然后冷笑道：“如果你不想在这个地方饿死——你这玩意也是要吃东西的吧？如果你不想的话，那么接下来就老实点，听我的话，一步一步去做。我们要先离开这个甬道。”

“哦。”林非常乖巧地点了点身上所有的小触须，“这些破石头实际是个通道么？”

“是的，以你低微的智商恐怕很难理解——但这里确实有幻术迷惑视觉，只针对活物。所以欢呼吧，愚蠢的生物，你的身边还有一只不受迷惑的巫妖。”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呢？要做什么呢？”

“这边，赶紧。”巫妖不耐烦解释，直接催促林开始在遗迹间转来转去。

一开始的时候林当然是怀疑的，甚至多舔了两口威胁。

然而巫妖根本不再吃这一套，摆出一副“你不想出去就继续折腾我”的姿态，最后还是林作了让步，老老实实地听巫妖指挥，开始迷宫解谜。

在挪腾间，林还摸索出了新的泥巴行动的方式——她原本想给他展示自己雕塑的手艺。然而考虑到巫妖现在的精神状态，林决定还是不要再进一步刺激他比较好。

“愧～到了么～”眼看就要穿过窄墙，林竖瘪着嘴巴问道。

“你可以闭嘴……等等，嘘。”他边说着，边飞快往泥巴柔软的触须里挤了进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喂等等，好痒！”

“闭嘴！”

林好奇心起，两只眼珠子挤成了上下位置，使劲想往外转去，可惜不成功。

她直接晃了晃小触须，将两只眼睛下面的泥巴搓成宽面，悄悄探出墙外：透过雾气，她先看到了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