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埋伏

沈凌霜掐着指头算日子，还有二三天父亲和师兄们就要回来了。

沈凌霜从黑檀妆匣中取出一支金色的凤钗斜插在发间，手腕上碧绿的玉镯闪着莹莹的光，她抿着嘴唇询问身旁的小红和素芝。

“是不是还是蓝色的好看？”

“都好看。”小红轻笑道。

“我是不是应该再添些？”

沈凌霜上挑眼角，翘起卷卷的睫毛透出她那双明艳的大眼睛。

“过几天，奴家同小姐去街上看看。”奶娘素芝柔和地说。

“小红你也一起去，帮我好好挑挑。”凌霜说。

“好。”小红含笑着点头。

屋外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闺房中三人还未不及反应过来门被一矮小身影撞开，凌霜抬眼一看是弟弟沈思篁。

沈思篁一身红袄子，圆圆的脸庞上一双和凌霜相同的大眼睛咕咕地转着。

“姐姐，不要出去！”思篁一反身挡在门框上。

“外面发生了什么？”凌霜不安的问道。

“爹回来了。”

思篁经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快让开！”凌霜喊道。

思篁不停的摇头，身体抵在门上。

凌霜正要用手去拉开弟弟，“咔嚓”门被外面用链条锁起来。

“你干什么？！”

凌霜愤怒地朝门外喊道。

“是老夫人的意思。”

珍姨娘双手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将铁锁拴住链条，带着哽咽道，她从怀里抽出胭脂红的素帕不住抹着眼角流出的泪水。

“爹——怎么了？”

沈凌霜说出的话发着颤。

“老爷……受伤了。”

珍姨娘吞吞吐吐说道。

凌霜浑身一阵冷战，心底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摇头的同时她握紧了拳头。

“爹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思篁想起先前的画面，惊惧的睁大了双眼，身体一下软了，他半蹲着双手抱膝。

“你看见什么？”

凌霜转过脸对着蹲在一旁的弟弟。

“我在门口玩，几个标行的叔叔从马车上把爹抱下来，爹的脸色白的吓人，他的衣服上有一大片的血红，我拉着爹的衣角，但是爹一动不动。”

思篁一口气说出来，脸色煞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小少爷不怕，老爷不会有事的。”

小红上前一把抱住了思篁，思篁靠着小红的肩头抽泣着。

“二娘，放我出去！”

凌霜拍打着门，她的眼泪飞溅出来。

“凌霜，你和思篁待在房里，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宝珍嗫嗫嚅嚅地说道。

素芝走到凌霜身边轻柔地将其搂入怀中，她的眼中泛着泪光。

这一晚，沈家几间的主屋整夜灯火通明。

下人门进进出出的人影攒动，从老爷房里端出一盆盆的血水。

箭从后背穿入，箭头进入不深，刺入的位置在旧伤处，拔尖的时候新伤触动旧伤，虽然及时敷了止血药，表面看来不出，体内失血过多加之先前感染了风寒，返程一路的颠簸，回到沈府时沈忠逸意识不清陷入了昏迷。

大夫将伤口切开一小口，一次一次更替着棉条，来回的换水，伤处的淤血被清除干净，但埋更深的伤痛大夫看不见他也无能为力。

端木睿抱着沈忠逸踏入沈府的那一刻，耳旁的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他脑中空空荡荡，他被一群人带着浑浑噩噩地走，他的双手被绑上一圈圈厚厚的麻布。

“回来就好。”

端木鸿走过来拍拍他的背，泪水从端木睿的眼角潸然落下。

端木睿木然的跟着父亲从沈府回到兄弟标行，标行内堂里的灯火极其明亮，除了有执行任务的标师，所有标师站成左右两纵排，端木睿单独一个人站在中间低垂着沉甸甸的脑袋，整个内堂鸦雀无声，目光汇聚在端木睿的身上。

“说说事情经过。”

端木鸿坐在高台上，浑厚深重的话语一出口，一双咄咄的眼睛射出激愤的光。

“大当家，一切都是我的错。”

端木睿“哒”地一声双膝跪地，他沙哑的说道：

“大当家，你罚我吧！”

“这不是我罚你就可以了结的事，你要给众兄弟一个交代！”端木鸿道。

“是我破了标行的规矩，我不该走那条不熟的路。”端木睿道。

“沈总标头没有阻拦？”端木鸿问。

“他说了不可以，沈总标头要我们走原来的那条大路，是我……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沈总标头！”端木用力地锤击着地面。

“站起来！”端木鸿命令道。

端木睿站立起来，眼中闪着泪光。

“郑公子说有一条他们运送货物时经常走的路，可以比原来的行程缩短两天的时间，那几天沈总标头受凉染了风寒，我想早些回去也好。”

端木睿停顿了一下，目光中充满了悔意。

“然后呢？”

端木鸿略显急躁的追问道。

“沈叔身体不适，郑公子租了一辆篷车让他坐在马车里休息，沈叔不晓得我瞒着他走了另一条路。”端木睿道。

“胡说！！”

端木鸿语气中充满了火药。

“我在沈叔的汤药里加了使人入眠的药材，我想等他醒来，我们也到了。我们走的是一条两面环山的土路，刚刚走到半山腰，从山上射下来不计其数的火箭和弓箭，十几辆标车瞬间着了火，师兄弟们有中箭的，好在射程远只伤到了皮肉，到处都是火，马匹四处奔散，眼看货物是保不住了，我赶紧把沈叔从马车上扶下来，但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一把箭射中了沈叔。”端木睿哽咽着说道。

“对方什么人？”端木鸿继续发问。

“他们都蒙着脸，一身的黑衣。”

端木睿答道，他捏紧着拳头，恨恨地说：

“我们中了对方的埋伏！”

“我罪该万死！”

人群中突然一个嘶哑略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

紧接着那人走到中间道，“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是我告诉这群蒙面黑衣人沈总标头的旧伤位置。”

“张斌！”

端木鸿难以置信地望向台下那个身材魁梧，体格健硕三十出头的男子。

一时间内堂人声鼎沸，师兄弟们议论开来。

“大当家，我受罚！我该死！是我出卖了标行的兄弟。”张斌道。

“你——为了什么？！”

端木鸿突地站起身，走下去揪住了张斌的衣袖。

“他们给我赌资。”张斌说。

“就为了这？”

端木鸿怀疑的看着面前这个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男子。

“黑衣人说只是打听着好玩的，我没曾想会害到总标头。大当家，今天当着众兄弟的面，你清理门户吧！我以死谢罪！”

男子抽出大腿上闪着光的银色匕首，刺向自己的脖颈。

“啊！”内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混杂的叫喊声。

端木鸿一把夺过男子手中的匕首。

“张斌赌钱是为了想替他喜欢的女人赎身。”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到两人身旁。

“蕴良。”

端木鸿叫了一声来人。车蕴良，字行笃，兄弟标行的大掌柜。

“为了那个女人你值得吗？”

车蕴良无奈的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男人。

“大当家，就让他离开标行吧。”车蕴良说道。

端木鸿终是叹了口气道：

“张斌，出了这个门以后不要再说你是兄弟标行的人！”

张斌神情颓废走过人群，一旁的标师们无声的替他让开道，男子步履沉重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在踏出了兄弟标行门槛的一瞬，他的眼中透着无限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