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说清楚

“这样不好吧？”

云婳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谢谦，打量着这个位极人臣依旧谦和有礼的未来夫婿，总觉得他说出这些话不太靠谱的样子。

作为正儿八经的盛京贵女，云婳也是打小接受各种礼仪教养的，包括宗妇管家的能力，她也是时常跟着母亲历练，府上管家蔡叔也没少跟她说一些细节管理的事务。

她自认为有能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宗妇，不过，倘若真有可靠的人代劳，又不让自己受非议，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她就能每日看看账本，赏花逗狗听小曲，想想这日子好似一点也不必闺中差。

“没什么不好的。”谢谦淡定的喝茶，眸中的笑意越发深了，继续开口道：“我上无老，下无小，也不是重规矩的人，平日里在家中，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往后你也无需拘谨。”

“若没有特殊事情，你可睡到自然醒。觉得日子无趣了，也可以下帖子将你的朋友们邀请过去玩。府中景致，你若是感觉哪里看得不顺眼，便吩咐林叔，按你的意思布置，他都能办好。”

这件件桩桩听下来，云婳恍然间发现嫁给谢谦竟然比她在家还自由。

若他说得都是真的，那嫁人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想来旁人说得那些可怕的婚后生活也并非必然发生，也是有例外的。

云婳长舒一口气，内心那一点点怪异也消失殆尽，变得分外轻松，她举起茶盏，坦然笑道：“既然谢大人都这么说了，本县主也不好再矫情，那……那咱们就合作愉快？”

“嗯，那就以茶代酒，合作愉快。”谢谦观察着云婳的神情，也就大概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便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话头，二人碰了杯。

随即二人又相约逛一逛长公主府的花园，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相处之中，云婳自在多了，谢谦也抓住此机会，毫不保留地展现自己的魅力，到最后竟然还让云婳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春日暖融融的阳光也渐渐西斜，以晚膳时间为参照，那此刻还算早。

谢谦因为府中还有公务要忙，便适时提出了告辞，临别前，他站立在云婳面前，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玉钗，抬手迅速拔掉云婳发间的金簪，插上自己手中的玉钗。

“玉钗我亲手所做，费了不少时日，送给你当作订婚礼物。”谢谦这话，语气说出的的柔软，收手时，还顺带将云婳垂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出乎云婳的意料，她惊诧地抬起头，对上谢谦温柔的目光，有一瞬间沉沦，直至人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将发间的玉钗拔了下来，拿在手中观摩。

“挺好看的，手艺还不错。”云婳呢喃了一句，嫣然一笑，转身回了清风院。

两家定亲，谢谦送聘礼的声势并不小，外面消息传的满天飞，都传到宫中去了，静怡得知情况后根本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当即遣了个小太监出宫，给云婳下帖子，借口自己太无聊了，邀请她入宫玩两天。

云婳拿到帖子时，心下好笑，提笔亲自写了回帖，让小太监送回宫中。

静怡公主邀约她具体所为何事，她心中早有预料，故此也不拖延，回帖直接言明第二天早晨再入宫。

以往入宫，云婳总会住上两三天，可这一回她并不打算久待，也不想再住宫里，免得公主们之间的“战争”又波及她。

……

翌日一早，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气微凉，云婳躺在温暖的被窝之中，虽已醒，可半点也不想起来。

“县主，下雨了，天气不好，可还要继续进宫？”这时，红玉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隔着床帐征询云婳的意见。

“进。”云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继续道：“迟早都得去一趟，既然都约好了，那便不改了，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

“把青玉也唤进来吧！我要起了。”

“是。”红玉应下，快步走出门口，喊了青玉一声，又赶忙去打洗脸水了。

主仆三人捯饬到巳时初，用过早膳，马车才晃晃悠悠从长公主府出发，赶往那巍巍宫墙。

她这一出门，便有人偷偷报信去了，所以宜安长公主府的马车山脚刚入宫门，江宣朗的马车后脚也跟着到了。

“咦，好巧啊！表哥今日也进宫？”云婳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不远处正在对她笑的江宣朗，便熟稔地同他打招呼。

“对啊！启文有事要同我商议，我便入宫了。表妹可是来找静怡的？”江宣朗左手执一把油纸伞，右手收紧背于身后，稳步缓行至云婳面前，轻声道：“下来吧！”

他的伞已经往马车处倾斜，背在身后的右手也伸至云婳眼前，眉目间始终挂着云婳熟悉的温润、包容的笑，好似二人之间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一样。

“对啊！静怡说在宫中太无聊了，邀请我入宫陪她。”

云婳看着眼前的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是她喜欢的，前十几年这双手也没少扶她，可如今这手再度伸至面前，她竟有了如芒在背之感。

毕竟都定亲了，总该多注意些。

犹豫片刻，云婳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那双手中，借着江宣朗的力道，下了马车。

“多谢表哥。”一下车，云婳赶忙开口道谢，江宣朗也收回了手，与云婳保持着距离。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表兄妹之间也似乎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没了以往相处的随性亲切。

江宣朗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堵得慌，面具般的温柔笑容，也险些维持不住，便半开玩笑地道：“表妹客气了，以往我也扶过你，可从不见你说谢。”

“你这是定亲，又不是去受刑，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如此生分。”

“我可没有生分。”被戳中心思，白芷心下懊恼，生怕江宣朗多想，连忙矢口否认，并镇定道：“我娘说我规矩散漫，最近抓得紧，我这是时刻谨记教诲，表哥你可不能坑我。”

宜安长公主：……

“哈哈，是是是，都怪姑母严厉。”三言两语之间，表兄妹两好似又找回了之前相处的那种感觉。

即将分开两路时，江宣朗突然停住脚步，格外认真地盯着云婳的杏眸，以关心地语气问道：“婳婳可见过谢大人？”

云婳不明所以，可还是如实点了点头，“嗯，见过的。”

“那你觉得他如何？”江宣朗紧了紧拳头依旧笑着。

“他很好啊！”

事已至此，云婳也不傻，大概也能明白表哥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她已经与谢谦定亲了，过往无论旁人怎么看待她与表哥之间的感情，怎么传言，都应当在她定亲之后就彻底结束，不再提及。

“他谦和有礼，位高权重却不仗势欺人，也没有因为舅舅的隆恩而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事情办的也都漂亮。”

“他学富五车，什么都懂，与人交谈也非常有耐心，就连舒儿那么麻烦的孩童，他也能应对的游刃有余。”

“而且，他无父无母受了不少苦，却依旧能乐观看待这世间种种，从不自怨自艾或者仇视世间，可见其心性之稳，心智之坚。”

夸到这，云婳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江宣朗的神情，发现他早已没了笑意，便知自己猜对了。

“可这世间并非只有他谢谦一人能做到，我……”江宣朗一直引以为豪的沉稳、完美，都在云婳对谢谦的一声声夸赞中，濒临瓦解，“我……我……”

“表哥。”云婳不想看到这样的江宣朗，陌生的让她感到害怕，可此刻的云婳也异常沉着，她不能害了表哥，那些隐晦的情丝，本就该断了：“祝福我吧！”

江宣朗咬着牙，久久不言语，发红的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婳，看着姑娘依旧明媚的笑容，最终还是艰难地应了个“好”字。

稳了稳心神，江宣朗再度挂上笑容面具，朝身后的随行侍卫招招手，那侍卫当即捧着一个盒子上前，双手呈到他的面前。

“这是表哥给你备下的，祝愿你一切顺利。”江宣朗轻抚着盒子，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人好似被抽干了力气，连说话声都是轻若游丝。

越发平静的表面，掩盖着他钝痛的心。他从小就一直觉得表妹将会是自己的妻，所以才三番两次让母妃跟宜安姑母提及，姑母却从不会正面应允。

他以为姑母觉得表妹年纪小，这才拖着，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原来不过是姑母不满意自己罢了。

“多谢表哥。”云婳接过了礼盒，看着江宣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对他说了一句：“表哥，你真的非常非常好，将来也会娶个知书达礼的表嫂，琴瑟和鸣，你的幸福还在后头呢！”

“嗯，那就借表妹吉言了。”既然事情已无法改变，江宣朗自然也不会一直揪着。

随即两人就此分开，一个往静怡公主的宝华宫，一个反方向往三皇子的青柏殿。

转弯之际，江宣朗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婷婷袅袅的纤细背影，不甘再度涌上心头。

他想不通，自己学识才貌样样不比谢谦差，身份地位也比谢谦一个独臣稳固，还比谢谦年轻，为何姑母却选了谢谦，不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