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新朋友

刘大婶家住在楼兰城郊，离楼兰旧城不远。不过，她从前的家并不在这儿，甚至在这儿没有亲眷，她留在这儿，只是因为这儿是她丈夫的埋骨之地。

几年前的一场大尘暴，把来楼兰经商的丈夫给带走了，从此杳无音讯，生死不知。为了寻找丈夫的行踪，刘大婶带着女儿来到了楼兰城郊，住在了那片荒芜之地旁边。

刘大婶丈夫早年积累了些钱财，因而生活过得并不算拮据，再加上她理财有道，日子倒还是风生水起。

昨日这没什么人烟的小院子来了贵客，刘大婶大早上就出门买东西，留了女儿在家陪着。

院子里装潢简单，在这风沙漫卷的塞外，在院子里修些半湖或亭子都无异于专门来装沙。

不过这院子里虽简单，却人气儿足，只要有屋檐的地方都挂着摇曳生姿的铃铛，每个铃铛的样式都不同，一看就是人精心挑选的。

那风一吹，脆响就荡开来，如仙乐动人。

院子中间的石桌旁坐了两个人，一个穿着藕粉色的袄子的少女，模样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另一位穿着青白衣衫的姑娘逆着光，长发垂下如泼墨一般，遮住了大半张脸，虽看不大分明模样，却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此人的矜贵。

“你叫什么名字啊？”藕粉色衣衫的少女仰着头笑着问，“我叫刘卿卿。”

青白衣衫的姑娘笑着应了回去：“我名唤林荞。”

她的眉目生得舒展，眼下的小痣更是好看，不笑的时候瞧着冷淡，一笑起来眼眸弯弯，这天地似乎都要失了颜色。

刘卿卿有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笑都收不住了：“你的名字真好听。”

“是吗？”闻言，她似乎有些吃惊，低下头轻轻地笑起来。

她的声音清冽，宛如泉水叮咚，这么一比竟然比这满院子的铃铛声儿还好听。

“你长得真好看！”

“声音也好听！”刘卿卿身子往前，不由分手地凑到她的跟前，伸手抓住了手，边摇边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也不知是午后的太阳太暖了还是如何，刘卿卿那白白的脸儿居然泛起红来，粉□□白的就像是江南莲池里头初绽的花儿。

她的性子不好，再加上谶言缠身，好友屈指可数。林荞活这么大，夸奖听了不少，但被和自己差不多这么拉着手从头夸到尾，倒是头一回。

林荞自认和那些闺秀相比算是毕竟不要“脸皮”的了，可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个更厉害的人，所以十分罕见地害羞了。

“卿卿生得也好看。”林荞觉得姑娘家应当都是欢喜夸奖的，于是也夸了回去。

刘卿卿眼睛一亮，仰着头在她面前转来转去：“真的吗！鼻子好看吗？眼睛呢？”

“下巴应当生得也还行吧！”刘卿卿捏着下巴，努着唇问。

刘卿卿本来生得就可爱，现下这副讨夸奖的模样更是惹人欢喜，林荞被逗得扑哧一笑，又怕让她以为自己在取消她，赶紧憋着笑说：“卿卿自然是很美的。”

“我觉得也是。”刘卿卿满意地点了点头，跪在了石桌上，凑过来。

突然一根手指伸了出来，落在林荞的唇角，伸手戳了戳：“为什么不笑了。”

“？”林荞对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有些疑惑。

“你笑起来可好看了，别总是这样嘛。”刘卿卿皱着眉说。

林荞依言试探地弯着嘴角笑了起来，只一瞬的功夫，就被刘卿卿伸手紧紧抱住了，软乎乎的脸贴着她，咧开嘴笑得天真放肆。

“这样多好看嘛。”

“我叫你小荞好不好？”

“好。”林荞听着卿卿雀跃的声音，一下子松了心防，点了点头。

“小荞，小荞。”卿卿得了准许开心地搂着人，不停地喊着。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上对方的手，在院子里头跑来跑去。

少女们在院子里边嬉戏没有注意外边，浑然不知院子大门那儿已经站了两个人。

“公子，卿卿这性子……有些跳脱了。”刘大婶挎着手里的篮子，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我去让她没事不要去打扰姑娘。”

刘大婶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却晓得他们是可以寻到当初那场大风暴的贵人，切不可怠慢了。

“无事。”

刘大婶恍然抬头看向身旁身形利落的郎君。

“她很开心。”那郎君一身玄衣长袍负手而立，目光温柔，“有人能陪着她。”

刘大婶顺着目光看过去，那披发的姑娘被卿卿拉着在院子里听屋檐上的铃铛，原先白皙的有些病态的脸居然带上了微微的红晕。

披发姑娘站在卿卿身边，被这般亲昵地拉来拉去好似有些拘谨，可脸上却笑得极开心的，和刚来时得体疏远的笑不同，那是一种独属于好友间嬉闹的欢喜。

“姑娘从前……”

“她性子冷，闺中好友不多。”郎君解答了刘大婶的疑惑。

“那正好了！公子这些日子还有事儿要忙，姑娘便留在我们家。”

刘大婶昨日便觉得那披发的姑娘讨人喜欢，现下晓得了她从前的事儿，心里更是生出了些怜爱。

“卿卿也是好些年没遇到这么好的伙伴了，两个姑娘家的一起玩儿。公子觉得如何？”

郎君听到这儿，才慢慢收回落在那姑娘身上的目光，颔首行了个礼：“多谢大婶。”

林荞和许澍到楼兰旧城已经有四日，许澍每日带亲卫出门查当年风暴之事，她便待在刘大婶的院子里和卿卿一块，横竖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算是跟着去了也是个没什么作用的花瓶，倒不如不要去惹麻烦。

卿卿是刘大婶和亡夫的女儿，从小随母亲来了这没什么人气儿的楼兰旧城，不过却养出了个跳脱活泼的性子。

林荞从小到大不不性子冷，不喜和人接近。可到底还是个姑娘，想要个能说话的好友，甫一碰到卿卿这么个性子自然招架不住，没过多久的功夫，两人就熟稔了起来。

“小荞！快来！”刘卿卿站在院子里的树下，踮着脚朝林荞招手。

林荞提着裙角跑过去，也管不上身上的裙子是不是名贵的布匹就随着卿卿蹲下来。

刘卿卿挽起袖子，扒开树下的灌木从，从里头拿出一个小铁锹：“小荞，我娘亲说这树下边有宝贝，咱们一块来挖，谁挖出来归谁，怎么样？”

林荞看着面前一脸期待地捧着铁锹的卿卿，又低头看了一眼从土里冒出一个头的酒坛，良久说：“卿卿，多谢你。”

一下子就被林荞揭穿了，刘卿卿撇了撇嘴，嘟囔说：“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嘴上虽抱怨着，可刘卿卿还是蹲下身去，把那个酒坛从土里挖了出来。

“这可是桃花酿呢。”刘卿卿不知从哪个拿出了两个酒碟，带着方才的怨气啪嗒一声扣在林荞的手上，哼了一声，“不是你挖出来的，你可只能喝一盏哦。”

等刘卿卿抱着酒坛给林荞倒满了酒，她端起酒盏凑到鼻尖闻了闻。

酒气温吞，更多的是花香。林荞从前管着酒庄子的时候闻过不少好酒，可这碗碟里的桃花酿却完全不输。

若是把这酒放到中原卖，定能打出个好名声。

等楼兰旧城的事儿解决了，刘大婶也能回大晋了，她就建个酒庄子，让卿卿和刘大婶一块住，顺道管着酒庄的事宜。

这样她和卿卿又能时常见面了，想到此，她就有些高兴，当即拉着卿卿的手问：“确实是好酒，卿卿是从何处买的此酒？”

刘卿卿把酒咽了下去回：“这是我爹爹酿的。”

林荞没料到居然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赶紧道歉：“卿卿，抱歉。”

“无事无事。”刘卿卿倒是不在意，反而亲昵地揽着林荞的手往后靠在大石头上，看着辽远的天空，“我早就知道爹爹走了，这也没什么。”

“人这辈子总有很多意外。”林荞听着耳旁刘卿卿的声音，看着漫天的云儿，默了默才说。

“对啊。”刘卿卿翻了个身，贴着她的耳朵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躺着的石头……”

“是我给爹爹立的碑。”

许澍在院子里头找不到林荞，听着刘大婶的话往这后院来，果然就看到了林荞正和新伙伴在一块。

两个姑娘躺在一起，捧着空空的酒碗，在太阳下贴成一块，这春日似乎都更美好了。

余凡跟在许澍身后，跟着自家侯爷的视线扫过去，正看到那两个姑娘，那个从前嚣张跋扈的祖宗现下好似也柔和了下来，看起来倒更像姑娘了些。

余凡正要跟着许澍过去，突然就听到那藕粉色衣裳的姑娘说出了“躺在爹爹碑上”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那个祖宗就发话了。

“我姨娘也死了，不过当时正在行路，四处寻不到配得上她的盒子，我便买了一株花儿，把她种在了下边。”

把骨灰种在花下面？余凡圆睁着那两颗牛眼，这是来比谁更离谱来了。

余凡本以为那姑娘定也会震惊，可没想到她居然腾地坐起来，拉着林荞，一脸惺惺相惜。

“真是太有诗意了！”

余凡步子有些站不稳……这是，知己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