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师父，我们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柳芊芊眉头紧蹙，显然对这十分枯燥的生活开始有些失去耐心。

诗梦眉头一挑，懒散地斜靠在杨大夫做的小竹榻上，看看眼前冒着热气的小茶炉，又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下流云飞渡，很是惬意地舒了口气。

“不好么？”

“好……么？”柳芊芊问道。

诗梦一愣，明显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反问，顿了顿：“比我过去可悠闲多了。”

“你不怀念之前？”

“你可放过我吧。”诗梦撑着头，看着舞剑舞得越发无精打采的柳芊芊，“你以为我以前就不无聊了？”

“每天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问题要你处理，要你指示，要你解决，要你分析……”

“我得想着如何保证月影楼正常运转、屹立不倒；我得想着如何保持联盟关系；我得想着如何提防敌人；我得想着如何联络线人最安全；我得想着如何安插更多的间谍；我得想着……”

他支起身子，无奈地白一眼柳芊芊：“我甚至还得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的本事尽数教会徒弟……”

柳芊芊闻言，脸色猛地一红。

“赶紧练剑。”诗梦催促了一句，随后又愉快地继续煮茶、赏景。

杨大夫打远处匆匆而来，扣了扣小柴门，不等诗梦开口，便推门而入，随即又将其反掩。诗梦转头看过来，柳芊芊也停下了手中的剑，好奇地转过身来。

“喏，消息我带回来了。”

诗梦伸手接过，展开略略扫了一眼，随即在手心团成粉末，脸上仍是一派温吞淡然的笑意：“刚烧开的水，泡茶正妙。”

杨大夫点点头，一面取下茶炉，一面问道：“顺利么，楼主？”

“目前看来一切顺利。虽然有几次挺凶险。但是剑惊雨、堕冰河他们几个都暗中帮忙瞒过去了。”

“那残恨知道……”

诗梦轻笑一声：“她能定出信中所言的‘死计’，便不会是个蠢人。到眼下……不说全猜出来，猜个七八分总该有了。想必再过些许时日，她就能全猜出来了。”

杨大夫带着些许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我第一眼见那姑娘就知道她不一般。”

“她其实很普通。”诗梦垂着眸子，似乎在专心地欣赏着茶杯上自己的倒影，“是仇恨激发了她所有的潜能。”

“关照下去，务必保护好她。”他脸色一暗，嘴角泛起一种诡谲，“她肚子里可是一张王牌……”

“是。”杨大夫又略略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退。

诗梦忽地转过脸，正色道：“你这些时间来，可有给柳芊雅写过信？”

“没有。”柳芊芊生怕他再误会，急得直摆手，“真的没有！师父你相信我！”

诗梦豁然又展颜一笑：“那就好。我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当初大家都在抢秘籍的时候，柳裁云是如何看出我真实意图的？”

柳芊芊一愣：“他看出来了么？”

“我觉着他猜出一些了。是不是你给柳芊雅提过这件事儿？”诗梦拢起手，“你们那时候在九江，大早上在江边树下叨叨，我可都瞧见了。”

柳芊芊脸色又是一红。

“其实柳老爷是问过。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多少，芊雅为了不给戳穿身份对调的事儿，便打个哈哈过去了。但芊雅和我说，他爹一定会再紧跟着追问的。”

诗梦眉头一皱，露出一丝疑惑不解的沉思之色。他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轻敲起来。

“柳芊雅在月影楼倒后，不知道有没有一些动作……”

柳芊芊奇道：“她要什么动作？”

“这上面你自己多注意一些。无论有没有，都不要单独和她书信往来。我要知道你们俩的一切。”

“额……为……”柳芊芊的话没说完，便被诗梦阴沉沉的眼神堵了回去，“好的。”

“我会让杨大夫去查一查柳芊雅的动向。”

“芊雅这么关心我的么？”柳芊芊心头稍稍一柔。

诗梦翻了白眼，冷冷一笑：“她个人是不是真的关心你我不知道。但是，可能有人很关心我……”

“柳老爷？”柳芊芊不确定地弱弱问了声。

诗梦却没有回答，眼神游弋在天边，恍若灵魂出窍，手指还在一下一下叩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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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迦教。

悉伐近来明显少了许多“指示”，戾气和暴虐也较之前收敛了许多。除去座下四大弟子，其余人等，仅有常服侍在她身边的几个侍女能够接近她。生怕再出现一次“梅如雪事件”。

而四个得意弟子中，梅如雪又被悉伐有意识地调开了。他越来越看不顺眼这个对自己老婆心怀叵测的弟子。不过梅如雪胆小怕事，却又是最不容易反咬主人的狗！这让悉伐有点舍不得立马将他舍弃。

“夫人今日想吃什么？”悉伐喜笑颜开地将手覆在花妙妙渐渐隆起的肚子上，感受已经开始的微弱的律动。

花妙妙有些无精打采，软软地倚靠着石桌，撑着头：“感觉啥也不想吃。反倒有点想吐。”

“快，把大夫找来。”

“是。”侍女应声而去。

花妙妙忽地一把抓住悉伐的袖子，噘着嘴，扑棱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想养小动物玩儿~~”

悉伐一呆，随即笑道：“夫人想养什么？”

“小猫小狗小兔子什么的。”

悉伐朗声大笑：“行行行，都随你。”

“立刻传令给四位祭司，搜罗近边漂亮的动物崽子，七天之内呈上来。”他瞥了一眼近边的一个侍女。

花妙妙立马有了灿烂的笑容，眼神放着光，更加兴高采烈地开始说起话来：“会飞的会游的都可以。”

“听到了？”

侍女立刻颔首回答：“是。”

“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花妙妙笑容灿烂地拉着悉伐的手，“夫君，我们到时候一起养。啧啧啧，毛茸茸的手感一定好极了！”

悉伐搂过花妙妙，侃笑道：“好。夫人你现在可是越来越重了呢~再加个小动物，我可就要抱不动了哟！”

“哼！抱自己儿子和老婆还有抱不动的时候，你可真行~”花妙妙立刻笑着反讽刺了一句。

两人随即笑出声来。

“抱得动抱得动。”

此时，大夫已经在远处候着。悉伐唤他前来。看诊后表示花妙妙并无不妥，只是怀孕之后的正常反应。悉伐悬着的心也就跟着放了下来。

杜尔迦教似乎也在花妙妙孕期的作用下变得有些平静起来。这种难得的平静让悉伐的心底深处有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但也不是一点欢乐也没有。

除了感受花妙妙肚子上那种神奇的胎动外，还有花妙妙养得那些小动物也慢慢成长起来，开始变得很活跃。花妙妙似乎并不想将它们囚禁在某一处，而是任由它们到处乱跑。

有时候在堕冰河的房里找到花妙妙的狗；在修罗道找到她的猫；在悲白发的琴旁找到她的孔雀；在梅如雪那儿找到她的兔子；甚至会在剑惊雨之类的杀手通铺找到她养的鸡……

悉伐本来有些心疼她跑老跑去，但大夫劝说多走动走动对后续生产有很大的好处，所以，除了充满血腥，不适合花妙妙去的地方，其他地方悉伐随便她跑。

花妙妙的日子倒也不无聊，今天逗逗这个，明天找找那个。她把它们当孩子一样，帮小动物洗澡，还笑问悉伐自己帮“孩子”洗澡的手法娴熟不娴熟。悉伐在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喜悦感。

这是他从步入江湖到眼下成就一代霸业，从未感受过的一种“由心而生的纯粹的喜悦”。

这日，花妙妙又和小猫开始了每月一次的“洗澡大作战”！

悉伐在一旁看着挺着大肚子的花妙妙，笑着皱皱眉头：“哎哟，夫人，你可小心点它的爪子！”

“没事儿！”花妙妙很豪迈地一捋袖子，“我一人还整不过一畜生么？”

“教主。”一个侍从喊了一声。

悉伐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说。”

“启禀教主，在大别山有出现过类似柳芊芊模样的人。”

“哦？”

“但根据线人回报，却是个男子模样。”

悉伐双眼微微眯起，掩盖住眸中的阴鸷：“那老家伙应该有月疏影的私人联络暗号。让他去大别山那一带验证一下，打探打探情况。”

正说着话，他感受到了有别目光看过来。眸光一扫，只见花妙妙和那只小猫出奇一致地正歪着头看着自己。悉伐随即收敛了阴沉的表情，向着一人一猫微微一笑。花妙妙和猫很默契地转回脑袋，互看了一眼。

猫低低喵了一声。

花妙妙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扬手朝悉伐挥了挥。

悉伐笑着点点头，一挥手示意侍从下去。随后大踏步流星走向了花妙妙……

大别山。

诗梦捻着一张信纸看了看，信纸上面还沾了一根彩色的毛。

“是……他么？”

“什么他不他？”柳芊芊凑过头来，恰好看见在信纸背面的那根彩色的毛，“这是——孔雀毛？”

诗梦笑道：“不错。没想到吧？”

“你们不会是拿孔雀来传递消息了吧……”

诗梦挑挑眉，没有否认。

“这么大个家伙……额，不觉得很危险么？”柳芊芊瞪大了眼睛。

诗梦缓缓拢起双手，曼声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太阳嘛~~自然蕴含着‘太阴’喽。”

“什么意思？”柳芊芊一脸懵。

诗梦翻了个白眼：“你听不懂？”

柳芊芊也学着他回敬了一个白眼：“我识字读书过的！意思我当然懂，我是想说——”她忽地瞥见诗梦促狭的笑意，便知道他故意不说，有意捉弄自己了。

“哼，不说算了。”

“说起这事儿……”诗梦眯起眼睛看着天际流云，“你和柳芊雅有专门的联络暗号么？”

“专门的？”柳芊芊歪着头，咬了咬下嘴唇，“你的意思是——我和她私密的接头暗号？”

“对。”

“其实——没有的。曾经想弄过，后来觉着没必要。唯一能算也就是黄泉洞府覆灭之前，师父，那些信我可都是经过你的眼才送出去的。我们都设置了什么接头记号，你不也知道嘛。”

诗梦正色：“真的没有别的了？”

柳芊芊被他正经的神色一唬，有些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定下心神，仔细回忆了一遍。

半晌，柳芊芊恍然地啊了声：“有是有。不过是在我没入月影楼和刚入月影楼那会儿。”

“今儿太阳下山前，把你们两人之间曾用过的所有的接头暗号全部整理出来给我。”

柳芊芊一呆：“怎么啦？”

“先别问。我自有用。”

诗梦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顺便——看到杨大夫后，教他来我屋里一趟。我现在进屋睡个午觉。”

“师父~~你好无耻！事儿都我做了，你倒会偷懒。”

“徒弟就是用来使唤的呀。”诗梦笑吟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况且你那么年轻，少睡一点有好处。”

柳芊芊小声嘟囔道：“说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一样……”

诗梦耳朵尖，自嘲一笑：“我可未必能比那些老家伙活得长寿。”话毕，随手掩上了门。

“……”柳芊芊带着些许同情的神色看着诗梦的房门，似乎正透过房门注视着诗梦。

师父啊师父，你是如何做到带着一脸笑意，说出那么些晦气话的？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可能活不过杨大夫啊！！！

她顿了顿，转身回自己屋里取来纸笔，认真整理起接头暗号来。不一会儿，有人敲响了院门。柳芊芊抬头一看，原是杨大夫。

“杨大夫，你回来的正好。”柳芊芊起身去开门，随后指了指诗梦的房门，“师父让你回来后，去他屋里一趟。他有事儿吩咐。”

“好。”杨大夫解下药篓子，顺手递给柳芊芊，尔后轻叩了几下诗梦的房门。

屋内传出诗梦慵懒的一声：“进来”

“楼主。”杨大夫仔细端详着诗梦的脸色，很是关切而紧张，“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我好得很。”诗梦温暖一笑，“你先问下芊芊，我要她写的东西她写得如何了？”

杨大夫一脸疑惑地转身，朝着门外叫了句：“芊芊，你师父问你他交代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来了来了。”柳芊芊捧着墨迹未干的纸张小跑进来，“师父，喏。”

诗梦接了，略略扫了一眼，随即递给杨大夫：“明儿看诊，你挑着点病人，好好把城中转一圈。”

“这是……”

“芊芊和芊雅曾经用过的通信暗号。有人可能察觉到什么了，现在想通过芊雅或者柳裁云把我引出来。”诗梦伸手，又把那张纸从杨大夫手中拿了回来，“我也整理一份我和柳裁云的暗号。”

“芊芊，今日你把这誊抄三份。”

“包括后面我写的。”

“杨大夫，明日开始你注意着些。然后，给我们的那些人看一眼这暗号。如果发现附近有这类记号出现，不要有任何动作，先回来汇报给我，等我指示。”

杨大夫点点头：“好。老夫会交代几个比较靠谱的人来办。”

“不错。不必每个人都知道。绝对可靠的那几个知道就行了，剩下的就是多加注意。”

“是。”

“芊芊。”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