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斗殴

秦简音与周谨说完话，又带上被周谨从书房撵出来的周诚去了一趟安府。

逐个击破么，秦简音想着，田丰是安原他老丈人，就把说服田丰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安原他夫妻俩吧。

然后他就因为这事，被御史台的官员弹劾了。

带头的又是鲁名跟洪缜，说他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大权，理由便是他与储君、翰林院大学士安原，还有六部官员等人过从甚密，往来频繁。

他一阵无语，还没想好怎么辩驳呢，李绘文倒先站出来替他说话了。

李绘文道：“敢问鲁御史，小秦相公结的什么党，谋了什么私？六部本就属丞相下辖，商议政事无可厚非；储君、安学士等人与小秦相公自幼相识，私交甚笃，难道拜访友人也算结党么？

“若说营私，那就更荒谬了。丞相月俸八千两，小秦相公每每上交一半到明光堂账上，贴补银钱去办学堂、建医馆、济贫民，笔笔皆有记录，以至于府宅无钱整葺，年久失修，雨天漏水，他尚要在明光堂安歇。

“……还有所谓的把持朝政大权，更是无稽之谈。小秦相公身为丞相，请旨增设左右参政，改丞相为左相、右相，凡有要事先与本阁相商，如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谈何独揽大权？

“这些就是鲁御史弹劾的理由？连一向与朝臣有龃龉的武安王都敬小秦相公几分，为他重修宅邸，可见他人品贵重。”

李绘文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足足说了两刻钟的时间，秦简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两派的官员纷纷出列发言，其中有两个早就互相不对付的官员一番唇枪舌战，形势愈演愈烈，气氛剑拔弩张，后来话不投机就打了起来。

李绘文经验丰富，见势不妙，往柱子旁一藏。老头年纪大了，打不动，不过也没什么人过去招惹。

秦简音就不一样了。

他没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反应慢了些，等大家打成一团，他躲也不是，劝也不是，尴尬地袖手而立。

忽听得谁喊了一声“小秦相公在那”，瞬间好几个人伸手过来，要将他扯入战局。

秦简音拔腿就跑，从前学过的防身技派上了用场，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几双手，却一不留神被谁的牙笏砸个正着，帽子都歪了。

他“哎呀”一声，灵机一动，也不兜圈子了，改道往武将那一群人里蹿，口中喊道：“借过借过！”

武将们向来崇拜强者，会对威名远扬的周大将军心怀敬意，也会对一心为民的小秦相公高看一眼，于是心照不宣地给他让了路，拦住提着靴子狂追的洪祈。

等跑到人群中间时，周诚也正好挤过来，随手将不知道谁推出去，挡着朝这边丢笏板的洪祈，一抬胳膊护住了秦简音。

充当肉盾的赵蕈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周诚，不过什么也没说，还悄悄伸腿踹了洪祈一脚。

洪祈一个踉跄，等站稳了抬头一瞧，面前一群凶神恶煞的武官正盯着他，秦简音藏在人群里面，看不见。

洪祈：“……打扰了。”

说完扭头就走。

这时候秦简音才想起来去看皇帝在做什么。

朝上都乱成一锅粥了，陛下也不管管么？

他转头一看，大为震惊。只见皇帝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撑着椅子，貌似在……看热闹。

由于扶手不稳当，皇帝的胳膊还晃了一下。

如果有人好奇，什么时候大昌的一国之君也会说不上话，那必定是朝上百官斗殴这一刻。

周偕在位三十余年，经历许多回了。

劝又没人听，吵架急眼了谁来都不管用，朝中大臣，个个都是国之栋梁，也不好全都惩罚一遍。

而且从太/祖皇帝那时起，就有过不加惩罚的先例，周偕干脆顺其自然了，若实在打得凶才会喊侍卫来。

但是被初入朝堂的小秦相公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皇帝平白生出几分不作为的羞愧来，于是坐直了劝道：“别打了，都别打了！”

没人听。

皇帝冲秦简音使了个眼色，秦简音正以为是不是自己眼花生出错觉，就眼睁睁看着九五之尊把扶手上雕刻的龙的脑袋轻轻松松拽了下来，往他跟前一掷。

那龙头大身子小，拿掉之后显得怪丑的。

皇帝一边丢东西一边道：“朝堂之上，不许斗殴！”

秦简音：“？？？”

天爷啊，这还是平日不怒自威的陛下么？周家人这么会拱火，是不是也一脉相承的啊？

周诚伸手一抓，将龙脑袋稳稳接住，秦简音福至心灵，忽然往皇帝那边一看，果然，皇帝又冲他眨了眨眼。

“别看了。”周诚笑道，“你以为那椅子的扶手总晃为什么还不换，不就是因为陛下老取那龙脑袋么。”

秦简音：“嗷。”

他还真没想到，原来那龙脑袋还有这个妙用。

周诚掂了掂龙头，瞅准了用力一丢，砸着了洪祈……的屁股。

背对着这边的洪祈被砸得一个踉跄，又羞又恼地捂着屁股回头一看，秦简音踮着脚，在层层叠叠的武将里面露个头，还招手挑衅道：“你过来呀！”

洪祈：“……”

他看见了周诚，不敢过去。

于是他抬起腿，想给砸了自己的物什一脚，定睛一看，是个硕大的龙脑袋，怎么看怎么像陛下椅子扶手上的那个，便又憋屈地收回了脚。

这场闹剧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皇帝发话后没多久，大家还是给了点面子，纷纷住了手，一声不吭地整理仪容仪表，按照次序站好。

李绘文和秦简音悄悄溜了回来。

众人一散开，便露出一个衣冠不整、躺在地上捂着脸的人。

那人将手拿开，赫然是眼圈乌青的安原。

安原只想护着老丈人，谁知保守派的觉得他是秦简音的人，下劲揍他，变法派的看他护着田丰，也下劲揍他。

左御史鲁名和右御史吴崇然两人立场不同，对安原也是左右开弓，安原压根不好还手。

安原躺在地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何其无辜。

结果他听见皇帝一声咳嗽，忙不迭爬起来整理衣衫。

谁知如此闹了一回，因祸得福，变法的事倒比前段日子顺利了一点。

安原还专门去明光堂找秦简音诉苦：“都是因为我挨了打你才能少费这么多心力的，不行，你得给我点补偿！”

秦简音哈哈大笑，叫上周诚，请安原跟田英来府上吃了顿饭，他亲自下厨，周诚打下手。

明光堂最近的事更多了，修订法案，颁布政令，包括调整税收、在全国普及商会等一系列措施，涵盖到国内经济的方方面面。

眼看着变法之势不可阻挡，也有人明里暗里给秦简音使绊子，各种找茬，秦简音一个月被弹劾三五回都是常事。

他经周谨上次启发，开始琢磨守旧派的人员组成，看出其中一部分大臣是以洪祈为首，于是试图劝说对方。

可洪祈相当不愿意配合，油盐不进，颇让他头疼。

洪祈还时不时搬出“新政推行不顺”“百姓惶惶然不知所终”的说辞，连天相变化、哪里地动都能和变法扯上关系，听着都让秦简音心累。

没办法，秦简音不能坐以待毙，只好主动出击。

六月中旬，兖州虚荫县百姓□□，虽然没过几天就被平定了，但洪祈就此找到了理由，大力打压革新派。

不过这回周谨罕见地下场了，而且坚决站在秦简音一边，把洪祈的话驳了回去，秦简音顺势推举户部侍郎程慈为监察使，到兖州去查看情况。

也无怪洪祈如此坚决反对变法。

虽然皇帝后宫妃嫔不多，但偏偏有个贵妃出自洪家，因而洪氏家族中不少子弟都跟着沾了光，也能凭关系做个什么官。

倘若国内变法，洪家一些不太出色的子弟再难出头，洪祈当然不甘心。

别的方面洪祈管不了太多，渐渐都松了口，只有官职制度改革上依旧不肯放松，就这么慢慢跟秦简音磨着。

秦简音已经安排好计划，也不着急。

他平日住在明光堂办公，偶尔有空回家待两天，打打络子，跟卫二学做药膳，再喂喂小花。

小花是只野猫，他养了个把月都没喂熟它。

它唯一的乐趣是挠人，秦府众人都遭过它的魔爪，对门的周诚等人也被抓过，唯独除了小丫鬟银朱。

这日，秦简音一时兴起，将小花捉来一看，笑道：“无怪乎它亲近银朱，原是个姑娘，当然不喜欢我们这些大男人碰它了。”

川芎说：“属下看它就是只馋猫，银朱总喂它好吃的，所以它就认银朱。”

秦简音沉默了一下，觉得有点受伤，叹气道：“可我也喂它，怎么它不喜欢我呢？”

“我知道我知道。”川芎自说自话，“当然是因为公子娇弱好欺负，所以这家伙不识好歹……师兄你干嘛打我！”

话没说完，被防风照头拍了一巴掌。

“噗哈哈哈，川芎说得很对。”周诚大笑。

“……什么玩意儿，二哥你再起哄我就不管饭了啊。”秦简音嘴角一抽。

他心说，下回绝对要警告卫一不能给川芎看话本子了，这一天天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娇弱是这么用的么？

小花被他揉了许久，大概有点闹脾气，喵喵叫着翻身起来，给了旁边蹲着的周诚一爪子。

周诚一挑眉毛，伸手捏住它后颈。

大家围在一处逗了会儿猫，直到天色渐晚才放过生无可恋的小花。

西沉日暮，白日里热闹的街市这时候逐渐安静下来，摆摊的商贩走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或是臂上挎个竹筐，或是装好扁担。

熟识的人互相打个招呼，约着去铺子里吃碗面汤；自家有商铺的小掌柜收好货物，端着茶碗站在门口叙话，倒也是郜京一道风景；货郎挑着担子穿过大街小巷，还要用力摇响手里的拨浪鼓，拉长腔调高喊一声：“嘿得——隆冬嘞！”

这声音仿佛成了各家各户做饭的讯号。

黄昏里，街坊邻里的烟囱一个接一个地冒出袅袅炊烟，将晚霞熏染成深沉的橘红色。各家饭菜的香味顺着后院门缝飘荡，互相缠绕交织。

不等天黑透，北斗星先亮了，其他星星也渐次浮现在夜空中。

映着点点星光，灯笼们在昏暗的巷子里摇晃移动，离近些才能看清手执灯笼的行人。

寂静的街道上，慢慢又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换了一茬，原是夜市的小贩们要开张了。

这个时候，秦府一众人和对门的周诚正围坐着吃饭。

秦简音对自己府上的人没那么多规矩，向来大家都是坐在一起，边吃饭边闲聊的。

银朱问：“过几天是中元节，主君要不要和王爷出去玩啊？”

“这么快？”秦简音一怔。

他整日忙碌，已然不知何年何月，上回端午都是在明光堂过的。要是周诚那天不给他送粽子过去，估计他连午饭都得忘了吃。

“是啊。要不主君和王爷去东街放河灯吧，顺便放松一下，您也不能总是忙嘛，过度操劳容易生病。”银朱劝道。

秦简音看周诚期待的表情，觉得对方应该是想一起出去的，想了一下，道：“也行，那我顺便给你们放个假，到时大家就都出去玩吧。”

周诚一听，果然很高兴，还笑着对银朱说：“小丫头挺懂事，赏你几匹好料子做衣裳，回头去找苏仓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