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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情愫

两人完全陷落水中,雪白单薄的衣衫随着水流飘荡开来,与身后墨黑的衣物纠缠相连,那放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了力道。

薛仪猛然感到腰间的力道变化,身体浑然一僵,背后传来的些微热度,让他瞬间回想起数月前在康城的那一段异事。

当时,他昏迷前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以这种方式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样一个神出鬼没之人,明明救了自己,却偏偏不见真容,难道这次又是他么?

他预感到,某些朦胧胶着的线索,将要串联起来,而抓住他,就是解开他疑惑的关键,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不再犹豫,伸手抓住停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然而身后的人却感受到他的反抗,手指越发用力,再无一开始的温柔。

就在他几乎用力挣脱之前,水流猛然缓慢下来,不一时,海水退去,两人站在焦枯的岩石上,身上仍是被水浸湿的狼狈。

薛仪猛然接触这潮湿的空气,急切的咳了几声,随即顺着那个力道回望身后,眼下却映入一张俊美的容颜,眉峰入鬓,凤眼低垂,削薄的双唇紧抿着,黑如渊海的眸直望向自己。

这救他的人,不是魔尊是谁!

薛仪的脸上衣上无不湿了彻底,一双眼也被水泡得泛红,只望着他道:“怎么是你?”

对方讥笑道:“怎么不是我?”

在绝云峰中遭遇突袭,陷入昏迷之前听到的声音,也渐渐与耳旁的声音重合起来,然而,感觉却截然不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当时那个人的音调,似乎没有这般明亮。

昊月望着他因为怔愣而减了两分清冷的神态,心头莫名一热,先前端着的冷脸也维持不下去,别扭地移开眼道:“别愣着了,跟我来。”

薛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惊疑不定,这人为什么一边想杀了他,一边又要救他?!这完全解释不通,难道是他认错了么?

随之,他想起了昊月的心魔一事——莫是因为如此,至于行为失常了么?

在此时还未求得实证之前,他也只把猜测暂时压在心底,见他越走越远,薛仪身体发虚,好不容易跟上他的脚步。

脚上的岩石平整光洁,似乎被这海水潮汐千万年地磋磨拍打着,最后留下的形态。石缝之间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寄居生物的痕迹。除了风和水在涌动,几乎一片死寂。

这是幻象空间,就像他闯入的九璋墟一样,寂寥凄冷。

前面那道身影,很快将他带入了一处洞穴中,虽是沉寂,但细看却十分绚丽,原本暗沉的洞穴也迎来了光亮。

里面嵌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乍一望去,如坠万千星河之中。魔尊随意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席地而坐。

薛仪几番想要开口问话,见他不紧不慢,便忍住疑问,跟着在他对面坐下。

“这处,是六念生杀阵中的衍生空间,就是魔族王也无法突破,你我呆在此处,也可以暂时安全。然而此杀阵终究过于强大,我已经无法以一己之力施展,故而三个时辰后,我们会从另一位辅术者的阵眼中出去。”昊月还是对他略作解释,“到了那时,我们会再次暴露在魔族王的神识之下。”

“那辅助你一同成阵者,是你在火凤境中藏匿的部下?”他脑中迅速掠过几个人名,然而有足够实力与他一并开启这样威力的阵法,实在没有头绪。

昊月明显不愿提及太多,只是道:“不必多问,时间到了你自然会见到他。到时候他与我合力对付魔主,也许还有一丝胜算。”

听见他说得简练,薛仪明白现在的形势严峻,不禁道:“这次魔族王突然出现在天元宗内,就是要至你于死地么?”

曾经,魔域中都盛传魔尊是那驭舒祀容亲手培植的傀儡,他们二者是否还存在着合作关系,外人无从得知。不过,魔尊就算失去了利用价值,也不至于被魔主这么急着追杀吧?

昊月冷声道:“方才你也见了,他的魔剑眉月已出,必不杀无名。他此次不是冲着那天元宗的穹崖真修,便是冲着我这魔尊而来。无论如何,天下的格局,也是要改变的时候了。”

“改变天下的格局?”薛仪面露震惊之色。

魔尊此话之中,竟已存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然而现在,他薛仪却仍是个灵力全无的废人,于整个局势而言似乎也从一开始的干扰者,变成了旁观者。

这样的角色转变,是他始料未及的,自己曾着力改变,而如今修真一脉反而颓势加剧,好似天命要告诉他,此事难为似的。

莫非与天相斗,注定是徒劳无功么。

然而比起自己,眼前这个有这生命之忧的魔尊处境,则显得更为危急。

魔主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他希望昊月能寻着机会躲开此劫,于是道:“你的身体,应该还没恢复过来吧?你若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

昊月却义正词严:“这一次,我必须应战。”

薛仪并不理解他的执着,问道:“为何?”

这人一向能屈能伸,为了避祸曾不惜躲到修真门派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强敌之下还这样贸然现身,却并不像他的做派。

眼前人已经没有跟他攀谈解释的意思,手指一伸,拔下头上发簪,粘湿的长发松解下来蜿蜒盘踞在他身后石上,乌黑莹润,长至腰间,薛仪还是第一次见他披头散发的模样。

取下发簪后,他转手将发簪盘旋两圈,抛掷在空中,白玉簪立刻迸发出一道冷光,随着他的意念画出屏障。

这一手动作潇洒流畅至极,正是他惯用的介子空间。有这样的法宝在,他想要在哪度过许久的日月,都不成问题。

薛仪脸上已经有些着冷的发白,目光仍是平静,问道:“莫非这几日你没了踪影,就是来了这处空间?”

“换上,不要废话。”他从空间中取出的东西非是别物,正是一套干净的半旧青衫。手指向他的方向一弹,衣物落在他的脚下。

薛仪身上那套衣衫,原本为了方便介常的探脉治疗而穿得单薄,现在被水一泡,薄薄的一层贴着皮肤,外露的手脚更是雪白的一片,领口露出一截因为呼吸起伏而鲜活无比的锁骨,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些微冷清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副样子,那样的冷清,虚弱,却让昊月不敢再多看一眼。

对于他的讳莫如深,薛仪也没有过于恼火着急,顺着他的意思,脱下了湿透的衣衫,拿起了地上的衣物。

昊月背过身去,也换了一身行装,便盘膝坐在更远的角落,单手拄着魔剑冰魂。

这个地方虽然为他所造,却并非绝对的坚固,他在时刻留意着空间的稳定性,握着剑,就那样晗上双眼,只等着三个时辰过去,他们从这里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

感觉身边萦绕着湿润的水汽,昊月抬手挥散了雾,随即,眼前却堪堪对上一双清澈的眼。

这一双眼因为距离及近,映射着瞳孔里的流光,却犹如妖异的深渊,直引诱着人往下陷落,害得他心头一跳,双脚仿佛生定在了地上,越发动弹不得。

“阿月?”薛仪伸出一只莹白修长的手,似清风般拂过他的脸庞。

指尖的水滴在了昊月的衣上,随之化开,融入肌肤,那一寸寸的冷酷和燥热,将他彻底从迷障中唤醒过来。

洞穴内原本氤氲的水汽渐渐散开,薛仪半身仍湿漉漉地滴着水,一双极度纯净澄澈的双眸,微微垂下,又疑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昊月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自己不知何时已握着对方的手腕,用的力道,大得几乎能感受到里面血液的流动。

当他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出格,对方那一只柔弱的手腕,也在他手中变得滚烫无比。

“传说乙云山的靖华真人是个容色绝美,不与俗同的人物···魔尊大人可是见了他,也被迷住了?”某个声音,忽而犹如鬼祟一般钻入耳中来。

他心中一乱,仿佛需要自证清白一般,猛然抬手将他推离自己,眼前那白得晃眼的肌肤一下子被激荡的水花所淹没。

对方被他推落水中,然而那赤/裸的手臂仍然缠在他身上,猛然一阵用力,便带着他跌入水中。

水深如渊,他的反抗因为缺氧而变得迟缓,面前的人仍不依不饶将他搂入怀中,如锁链一般痴缠。

似不予他生,亦不予他死。

极力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肺腑似乎都要因此而撕裂开来,他从未有这般痛苦的体验,那人影见他难受,跟着松开了半许,昊月却心头一阵空落,手上猛然一紧。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他的矛盾与不舍,重新靠近了他。

温热的唇瓣忽而贴近,原本扣在后背的手指控住他的自由,两人就此肌肤相贴在深水之中。

那一瞬间,某种强烈的欲望犹如烈火一般在身上蔓延开来,他心头夹杂着愤怒和迷乱,彻底放弃了思考,开始顺从本心的指引,与眼前的人唇齿相贴,激烈地回应着他。

窒息痛苦之感仍然剧烈无比,时间漫长得静止不动,却也让他体会到一丝来自鸿蒙初开,万物复苏的欢愉……

忽而海水退尽,身上一冷,昊月猛然睁开眼,发现是一场惊梦。

因为修者是极少睡眠的,而他在这个危急的情景中,仍然不自觉陷入了睡梦,可以想见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某个极限。

薛仪见他忽而惊醒,看了过来,似乎有些疑惑之意。

见魔尊额间生汗,面色潮红,似无端发起了热,他才强撑了起身,走过他身边去,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他说着,正要伸手过去,想探一探他的额头。

昊月方从那梦中醒来,思绪还有一丝的沉沦,见薛仪的衣袖在眼前晃了晃,原本低垂的眼眸,陡然抬起。

他想起梦中所见,心里砰砰跳个不停,在薛仪那样一双清冷的眼中,仿佛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对方明明手无寸铁,然而他却首次产生了逃开的冲动。

此时薛仪直视着他,身上已穿着他那套衣衫,清爽干净,领口一丝不苟地交叉贴合,如此端严素净的他,与梦中那个狡猾艳丽的人影俨然不同。

昊月的心脏忽而一阵剧烈的拧痛,随后便是一阵烈火燎原的炙热,他不懂自己身上陡然生出的邪火算什么,当即便猛然将他推开,抽出剑便从他洁白外露的项脖处刺去。

一剑在他脸侧的壁上砸出一个凹陷,冬魂带着阵阵余威,那一刹那的燥热竟然让他以此宣泄出来。

惊了薛仪,也惊了他自己。

受到他强烈情绪的影响,整个沉寂的幻境都笼罩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不要碰我,滚开!”昊月脸色大变,猛然后退几步道。

薛仪收回了手,愕然看着他,自然不知他反应这么激烈的缘故。

昊月一对上他那双眼,便心乱如麻,一时间又急又怒,翻身去了另一个洞穴中,手中的剑一下子扎入那面坚硬的石壁上,跌落一地粉尘。

恶心,真是恶心透顶!

他···怎么可以作那种梦?

那种迷乱心智的,乱七八糟的绮梦,本就不知所谓,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修士!他堂堂魔尊,怎肯为了这么一个人修自乱阵脚,失了方寸?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空穴,墙壁上蚀入道道剑痕,都是他这几日闭关磨练的存迹,自他发现心境不稳后,便立即将自己封闭进入了这个空间之中。

而这个修炼心法的方式,还是他的师父曾经所用。

只是师父在突破意动之时,惯于描摹山水万象,以达人剑合一;自己,却不过是随意发泄的罢了。

师父孤零零一人,呆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里,日夜专研功法,只为了报仇。而他,现在却在这里干什么?.七

昊月垂下长剑,为自己的一时情迷而惊慌不已。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他隐约知道此事的真正含义,然而正因为此,也让他头一回感到不知如何自处。

他抬手抚着墙上凌乱不堪的残痕,只想重新恢复平静,岩壁忽而化成镜面水波,似乎那个单薄消瘦的身影,现身在眼前,梨花如雨簌簌地下。

往日那人的音容,仿佛一切未曾改变,一时眼神迷离。

“师父?”他恳切地喊了一声。

白影一步步朝他靠近,带着初冬的寒冷,裹着风雪的苍茫···

那一刹那,空间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瞬,眼前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忽而从岩壁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猛然扼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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