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与欢愉

现在想来，叶无青也十分惊异于自己当初竟然那么冷静。也许是讶异到了极致，身心反而能沉静下来。

他盯着叶川猩红的双眸，无需多问，那双眸子就是当前状况最好的说明。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叶无青想。他很想问叶川这是为什么，但此刻冷静的叶无青也明白，叶川是不会告诉他的，就像他从未对自己吐露过一句困苦，不声不响的入了魔道一样。

所以他移开了投注在叶川身上的目光，扭头去看向这间卧房，这是一间十分宽敞，布置豪华的卧房，叶无青认出了由昆仑雪玉雕琢成的梅花鹿，还有一副取了地底熔岩，用法术禁锢在相框里制成的会动的壁画。他还看见了装点在房间各处的异色的花，这些花都来自艰险之地，花期各有不同，但在这间屋子里竟同时展开了花瓣，它们看起来正处于盛放时节，但叶无青知道，它们早就已经死了，只是法术把它们留在了最好的时光。

他喜欢植物，绿叶，鲜花，但不喜欢这样被强行留住，没有生命的花朵。叶无青抬起手腕，试图帮这些它们解脱，然而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而随着手腕抬起的，还有沉甸甸的铁环和哗啦啦的铁链碰撞声。

“你——！”

叶无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戴上了北地玄铁制成的镣铐，这种铁叶无青也知道，他还警告过叶川去北地要小心，因为——“那里的玄铁能限制经脉内真气的运转，对我们也不例外。”

那时叶无青可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竟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神，无法忍受自己像任人宰割的鱼一样被锁着四肢，绑在床头。“你在做什么！”他直起身子，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放开我！”

“不行。”叶川按着他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压回床上，“要是放开，您就会离开的。”

“你在这里，我不会走。”

叶川轻轻眯起眼睛，叶无青认得，这是他思考时会有的小动作，他不适的攥了下手腕，以为叶川很快就会解开这些烦人的锁链，但叶川只是想了一会儿，很快摇了摇头：“不行，若是您走了，我就再也不可能同您在一起了。”他说，“我不能承受这样的风险。”

“那你就能承受我生气的风险吗？”

叶川愣了一愣，若叶无青没记错，他只在叶川面前生过一次气——就是叶川告白那次，那时叶川很是惶恐，之后的几日也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叶无青再发火。

但叶川还是道：“只要能和您在一起。”

他连说了两个在一起，叶无青不由得想起那次荒谬的告白，那时叶川也特意同他解释了“在一起”的含义，再一看束缚着四肢的锁链，和叶川始终落在他身上，似冰又似火，晦涩又露骨的视线，叶无青的心间骤然升起一个极为糟糕的预感。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不会喜欢。

这般僵持没过多久，就被叶川给打破了：“我曾经觉得您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没想到您也有错的时候，”他得意的笑了一下，“您说我们爱恨，不懂感情，这是错的，如果没有感情，我又怎么会堕魔呢？”

“那是你道心摇摆，入了歧途。”叶无青冷冷道。

叶川放声大笑：“大人又错了。我可不是那些由凡人修炼而成的小仙，没有道心这种东西，又何谈摇摆？”

叶无青冷声喝道：“心智不坚，有何区别！”

“你我强大如斯，除了感情，又有什么能动摇我的心智？”叶川放柔了声音，像是劝谏一般对他道，“我们是一样的，既然我有爱恨，有感情，那您自然也……”

“我没有。”叶无青打断了他，语气坚定，“叶川，我告诉过你，我们是维持三界的神，不能也不会有这种累赘的东西！”

听到叶无青的话，叶川刚刚柔和的眉眼瞬间变得冷硬，“它是挺累赘的，但无所谓了，”他道，“反正我已不再当神，这累赘东西更适合我。”

“您也可以放下，”他又抚上了叶无青的面颊，那双手冷得像天河里的水，冻得叶无青一抖，他转开了脸，但叶川很快又贴了上来，冰凉的指尖从下颚一路向上，滑进了他的发间，“从今往后，您不用再听天道的命令，就同我一起呆在这里。”

叶无青没有立刻拒绝，他道：“你先放开我。”

但叶川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完全没听叶无青说什么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又强调了一遍，咧开了嘴角，“您开心吗？”

他的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思维跳跃又固执，叶无青想起天帝曾经说过，刚堕魔的人会陷入扭曲兴奋的状态中，在这种状态下，他们的眼睛会变成红色，实力比往常要更强大，但不能思考，无法交流，只会本能的追逐着心中的执念。

那又如何，他叶无青就从没对任何人低过头。他冷声道：“不。”

“为什么呢？”叶川的表情逐渐狰狞了起来，“同我在一起，您不开心吗？”

“不。”

叶川咬住了嘴唇，他咬的很用力，唇瓣很快渗出了血，他不想吓到叶无青，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力将狰狞扭曲的表情和心中的火焰压下。过了片刻，再次恢复平和的叶川道：“我是如此的爱您，为了您，我能奉献全部。”

“听了我的心意，如果您有一丝的开心……”

叶无青知道，如果这时候他顺着叶川的话，叶川会很高兴，兴许就会放开对他的桎梏，但他还是决绝道：

“不。”

叶川的面色彻底变了，悲伤和绝望在他的脸上接连闪过，最后定格成了疯狂。

他猛地掐住叶无青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双手，另一只手掀开被褥，刚刚还有余长的铁链快速缩回，打结缠绕，将叶无青的双手紧紧绑在了床头，动弹不得。

“叶川！”

叶川无视了叶无青愤怒的叫喊，翻身压到了叶无青的身上，像撕纸一样，轻易的撕开了他单薄的衣裳。

“无所谓了。”叶川低声道，“只要能得到您，什么都无所谓。”

他俯身向下，让叶无青也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

“舒服吗？”

叶川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喘息声向蛇一样钻进了叶无青的耳朵里。叶无青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怎么可能会舒服呢？明明那么痛苦。

似乎是不满叶无青的沉默，叶川停下动作，将他翻了个身。叶无青任凭自己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柔软的床垫上，他睁开眼睛，终于看见了叶川的脸——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细密的红血丝令他的双眸更加骇人，干涸的血还印在唇瓣上。

他紧紧皱着眉头，那表情绝不是愉悦或舒爽。明明在他们一起看的那么多凡间的话本中，都说这应该是一件决定快乐的事情——可他们现在却都那么痛苦。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还要做呢？

叶无青不知道，他这么问了，却只得到叶川近乎撕咬的亲吻。叶川不回答他的问题，却又一遍一遍的问他舒服吗，在得到无尽的沉默后越发疯狂，伤痕累累的叶无青，颤抖的声音里满是祈求：“您是爱我的吗？哪怕只有一点……”

叶无青张开被咬的血迹斑斑的双唇，声音喑哑，但仍然决绝。

“不。”

最后一丝光也从叶川的双眸中消失了。他不再问话，只报以行动。

-

叶无青也不知道他在这里过了多久。

神力被北地玄铁封锁，卧室里又有多道结界和禁制——这些都是他教给叶川的，想到这些，叶无青就气得牙痒痒。

那混蛋就睡在他身旁。这么多日，他都呆在这间卧房里守着叶无青，除了有人来访，不得不出去的时候。来访的人似乎是在阴界有地位的存在——叶无青听得见——但在叶川的面前，他们总是点头哈腰的，因为曾有不怕死的想立威，反倒用生命被叶川给其他人立了威。

曾经的叶川活泼开朗，喜欢交朋友，但现在的叶川不喜欢接待来客，都是尽快打发走了。好让他快点回到叶无青那儿去。

他尝试过和叶无青说道理，叶无青只冷笑，也试过谈起两人的往事，叶无青只抬了下眉毛，便当做给了回应，而只要他再要求叶无青别离开，或是在说爱他，叶无青便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他了。

每到这时，愤怒的叶川就会重新把叶无青压在床上。不管经历了几次，那事依然是痛苦的，叶川的亲吻永远像是撕咬，粗暴的像是要将叶无青吞吃入腹，他说他爱叶无青，但他却让叶无青觉得叶川其实是在恨他。

恨？

他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字眼愣了一下，随即又被叶川抓了回来，陷入了新一轮的风暴之中，快乐能让人什么也想不起来，痛苦也可以，这个猛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字眼停留了还没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被扔到叶无青想不起来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