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撒谎！”

去阴界有什么好稀奇的？

人死后，灵魂都得过一遍阴界，去轮回井里投胎。去阴界清理厉鬼而已，叶无青做过，天界至少一半的仙人都做过，也没什么特殊的。现在想来，从一开始叶无青就不让叶川去阴界，阴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只有叶川去不得？

“那里是三界阴暗面的集合，有无数冤魂厉鬼的怨念，意志不坚定的仙人都会被影响，而你对恶意与情绪的感知比他们还要强上数百倍，心智很容易受到影响。”

叶川本就迷茫，频繁的前往阴界，心性大受影响，必定会堕入魔道。

听了叶无青的答案，严川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太脆弱了……”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一块压了千年的大石头终于在他的心上落了地：“原来是这样啊。”

“但，但你的情况，天道是知道的，”叶无青喃喃道，“它怎么会派你去……？”

“我不知道。”严川懵道，“确实是它下的任务。”

叶川也是神，对天道并不陌生，自然不会分辨错。

他们在这里争辩毫无意义，不如直接找罪魁祸首，叶无青转头就问天道：“是你让他去的吗？我明明告诉过你他不能去！”

“不是我，是混沌。”这一次天道回答的很快，看来就算是它也不想被冤枉。

“那时候它不应该是被封印者的吗？”

“我以为它是，”天道说，“但显然，它比我想象的要狡猾的多。”

“这就是你的隐藏的那一面吗？”叶无青此刻心情极其的糟糕，他对着天道毫不留情的讽刺道，“狡猾，残忍，甚至忍心将他扔进油锅……”

严川现在只是凡人，感受不到天道，也听不到天道的回答，但大致能从叶无青的话语中猜出整个对话大致的内容，见叶无青越发激动，他连忙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冷静，冷静……”

“别碰我！”

叶无青一把挥开了他，愤怒让他的脸颊都染上了一层红晕：“我哪里不冷静了？还是我说的哪点不对？在阴界的时候你不难受吗？”为了彰显自己冷静且逻辑清晰，他甚至还补充了一个前提条件，“没堕魔之前。”

严川哭笑不得：哎呦，都开始用反问句了，还说自己很冷静。但面对暴怒的叶无青，他是一点都不敢笑的，只好柔声安慰道：“也没有那么难受……”

叶无青直直的看着他，眼里就像有火苗在燃烧：“你又撒谎。”

严川一怔，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我说真的。”

“骗人，”叶无青嘴巴一瘪，竟是委屈了起来，“你之前都没骗过我，今天竟然骗了我两次。”

就连在福利场，叶无青还没想起所有的事情时，严川都把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段最痛苦的记忆告诉了叶无青，只是叶无青当时没意识到他所说的“你把我杀了”是指“他把叶川杀了”，而不是“我很害怕你会把我杀了”而已。

这小情侣吵架一般的对话让严川又惊又喜，他从意识到叶无青恢复记忆后，就一直担心他要和自己分手——或者干脆再来一剑，直接完成任务。但现在叶无青会用这种近乎撒泼的语气，就说明虽然前世记忆给他的冲击很大，但在潜意识中，严川还是他亲近的，能随意撒娇的人。

“好吧，我是撒谎了，”他忍不住将声音放缓：“那感觉确实很难受，我不想去回忆它。”

“我知道。”叶无青哼了一声，他的怒火奇迹般的少了许多，紧绷的肩膀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我能看出你撒谎，就像看出你有前世的记忆一样。”

“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我确实有所疏忽，但叶川毕竟是出于我的手，养于我的手，”他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接着道，“最后也死于我的手，最了解他的人当然是我。”

微妙的违和感又回来了，严川忍不住皱起眉头：“我同叶川不一样。”他为自己这微妙的情绪找了理由，“叶川是神，我是人，叶川由你教导，但我是由父母抚养长大的，你不可能像了解他那样了解我。”

“你从十岁开始恢复记忆，就算记忆不全，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而在完全恢复记忆后，叶川就是你，你就是叶川，”叶无青摇头道，“虽然我本就想忘掉那段经历，但现在恢复了记忆的我才是完整我的，你也一样，叶川的记忆加上转世后的经历，一同组成了现在的严川，他就是你的一部分。”

“本就想忘掉”是什么意思？严川正想问，但叶无青又道：“我知道你对叶川的认知有偏差，有时候会觉得他是他，你是你，你只是一个知道他经历的人，”他叹了口气，“这是有原因的。”

严川瞬间竖起了耳朵，听见他道：“因为入魔之人不能转世，所以我把你的魔相给剥离了。”

“啊？！”

凡人修仙，修成仙后有仙相，若中途入了魔，便会有魔相，分离魔相，几乎等同于分离灵魂，没有本人的允许，强行分割灵魂只会让灵魂溃散，所以上万年来，就没人听过分离魔相这样的事情。

但叶无青做到了。

他拼尽全力，凝聚起叶川溃散的灵魂，又分离出叶川的魔相，带着另一半纯净的灵魂来到阴界，直接投进了轮回井。

叶川弱小的灵魂淹没在井水之中，很快不见踪影，而做完一切的叶无青的身心已到极限，神力也几乎耗尽，他回到天界，用最后一点力量为自己做了一个封印——他连做梦都不想见到叶川了。

他像天道汇报了自己即将陷入沉眠，说：“等我醒来，叶川已进轮回，我也会彻底忘记他，从此再没有干系。”

严格来说，天道并没有正式同意过叶无青撒手不管的行为，因为叶无青一说完，封印便生效了，他倒头睡去，根本没征得天道的同意。

失了魔相的叶川灵魂脆弱，即便转世成人，也活不了多久，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转世中，他的灵魂逐渐变得坚韧，最后在严家呱呱落地，就是现在的严川。

本来每一次过轮回井，都是对灵魂的洗涤，自然会把前世记忆一同洗掉，但不知道为什么，严川在十岁那年开始有了叶川的记忆，而如果天道没有中途将叶无青叫醒，破了他的封印，这法术若是完全生效，不论发生什么，叶无青也不会记起叶川的。

这样想来，这一世他们相遇，相知，相爱，乃至最后的相认，都像是由无数巧合组成的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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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知道了原因，严川却没有完全的释怀，他问叶无青：“那你自己的认为呢？”他咬住自己的下唇，紧紧盯着叶无青，“你觉得我和叶川是一样的吗？”

“是，也不是。”叶无青坦荡的说，“你们是一个人，但叶川教会了我恨，而严川教会了我爱。”

是他们一起，让叶无青变得完整。

“好吧，”严川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他上前把叶无青搂进怀中，这一次叶无青没有推开他，两只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背上，“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开心的话了。”

他很高兴叶无青爱他，也终于不再同自己的前世较劲了。

叶无青小小的哼道：“我还以为是这辈子听到的最开心的话。”

“那还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的那句‘嗯’最好听。”

“我爱你。”

见严川僵在原地，叶无青像恶作剧得逞那般笑了起来：“这样呢？有没有比刚刚的话好听？”

严川一下子直起身子，握住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着：“你认真的吗？”

他这一问，叶无青反倒有些不高兴了，刚刚才互诉衷肠，现在竟然怀疑起他的真心来，他撇了撇嘴：“不然呢？”

“噢！”严川这才敢完全相信叶无青真的说出了那句话，他再一次，像当初发现叶无青喜欢他那样傻乎乎的笑了起来，“我宣布，这就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最开心的情话了！”

叶无青倒是想再刷新一下他的记录，但他刚开窍没多久，属实说不出什么动听的了，只能乖乖的任严川把他按在椅子上又亲又抱，就算被蹭了一脸的口水也不恼，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严川闹够了，才想起还是得彻底的解决两人之前的隔阂才好。他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叶无青的唇瓣，道：“我还欠你一个道歉。”

“嗯？”

“先说好，若是你愿意接受，那之前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们谁都别纠结。”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对不起，当初不该把你关起来，还……还践踏了你的尊严，你恨我是应该的，但……”

他的道歉还没结束，叶无青突然变了脸色：“你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恨你。”

“啊？”

严川一头雾水，但叶无青根本没给他问的机会，直接让他滚出去，见严川不肯走，他更是亲自上手，将人扔到了门外，直接结束了这次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