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故意找茬

谢映坦然接住他的手，俯低了身子，去看小男孩的脸，果然看到一双红通通的泪眼。

“你是梁小石的徒弟吗？为什么要给我净手？”

男孩似乎没料到谢映会问话，磕磕绊绊地小声回答：“我、我是曲空的学徒……曲老板说了，比试不能失了公道。既然小梁先生净了手，那也该给小先生净了手，才、才公平。”

谢映哈哈笑了，接了他手中的布巾，胡乱擦擦手。

旁边的小学徒们又嘀咕起来：“就凭他，还要当小梁师傅的学徒？呸！”“不配、不配！”

小男孩眼睛又红了一圈儿，也不反驳，默默地解开腰上挂着的小袋子，还要掏膏盒和扇子。

谢映按住了他的动作，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

小男孩愕然望着谢映，眼神无措极了。

“谢谢。”谢映正经八百地说：“有你帮我净手，我安心极了。不愧是老店曲空，不欺客，也不欺人。这场公平比试，我准备好了。”

小男孩愣愣地从谢映手里接回了布巾，六神无主地往墙角走。还没回到队伍里，就被学徒们一道道鄙视的眼神拉回了分散的思绪。他们排挤他、厌恶他、充满了恶意地嘲笑他，这些明明是往日里他受惯了的，今天却不知怎么，尤其难以忍耐。

每一道眼神，都像一把开了刃的刀，狠狠地戳着他，扎得他疼。

直到有人轻蔑地嗤笑了声，终于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小男孩咬了咬牙，没头没脑地转了身子，又走回到谢映身边。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只是怕极了，只想靠这个会把自己看在眼里的人近一点，就软弱一小会儿。

谢映笑眯眯地挺直了腰，笔下蘸了浓墨，大开大合地涂画起来。

比起梁小石一笔一划的细致描绘，谢映的动作更像是自暴自弃地瞎涂乱抹。老板娘紧紧提起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嘱咐谢映别着急慢慢画，谢映已经啪嗒一下撂了笔。

全场皆静，没人知道谢映在干什么。

梁小石第一张符刚刚画了一半，皱着眉毛抬头呵斥：“肃静！制符时候怎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要是存心打断我的思路，那比试结果我可是不认的！”

谢映哦了一声，拱拱手。

梁小石咒骂几句，又俯身回去继续描符。还没动上两笔，就听谢映确实压低了声音，用极小极轻微的音量叫着店伙计道：“哎，你们曲空的测符石呢？拿出来测测呀！我画完啦！”

梁小石：“？？？”

店伙计茫然地看了看曲老板，曲老板茫然地看了看梁小石。

梁小石压不住气，啪地一声摔了笔。

“你就是和那疯婆娘故意来找茬是吧！？这么短的工夫，怎么可能画完一张成符！？惹上你们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老板，店里损的用具您全从我月钱里扣，这两人您帮我赶出去吧！咱可和他们耗不起！！”

曲老板沉吟着还没发话，小学徒们已经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要把谢映和老板娘往外推。

谢映站立不稳，对着一帮半大孩子也不好动手，情急之下，捏了下蟾照的尾巴。

蟾照嗷呜一声嚎叫，又响又亮，颇有几分威风气势，震得学徒们手下一停。

谢映趁机叫曲老板：“曲老板，怎么回事儿啊？说好了画符比试，我是画好了，你们怎么不认账啊？再动手动脚的，我可不客气了！”

谢映又捏了蟾照一下，蟾照瞪了他一眼，又嗷呜亮了一嗓子。

曲老板的脸色比谢映更难看。

曲空是他的店，他一大老板还没开口呢，制符师傅喊一声，底下人便跳起来了。真不知道这店是姓曲还是姓梁。

“都给我回去！！”曲老板怒了，“没一点规矩，我看你们也不用在店里当学徒了！明天就给我收拾包袱走人！全给我滚蛋！”

学徒们一个个慌了手脚，求助地看向梁小石。曲老板露面太少，他们都听惯了梁小石的管教，下意识地以梁小石马首是瞻，是以梁小石指东，他们不敢往西。梁小石一下命令，大家都抢着表现，哪里考虑那么多。

梁小石被曲老板下了脸子，神情也不太好。他认为自己师出有名，劝话的语气硬了两分。

“老板，您也看见了，这两个人就是来砸场子的！人家都欺辱到咱头上了，小的们能忍得下这口气吗？都是曲空的人，咱最受不了……”

“你可打住吧。”谢映没客气，挥挥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说别的没用，我就问两句。咱这比试还继续不继续？我画完的符，你们敢测不敢测？”

曲老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梁小石，“继续！测！”

梁小石憋着气，双手背到身后。

“我好好的符画到一半，被打断成这样，续画肯定要折损法力的。这张符，我要重画。”

谢映重新拖了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道：“成啊，重画呗，反正废的又不是我的纸。只要你看了我的结果还画得下去，重画个一百张都没人管你。曲老板店里的纸多的是，你慢慢画，但凡曲老板等得起，我就等得起。”

和梁小石呛完，谢映大咧咧地招呼店伙计，“哎，你们那个厉害的测符石呢？刚叫你拿你不拿，现在事儿闹大了吧！还不手脚快着点儿，你们梁大师傅等着测完了重画呢，你再慢了，惹得他又画不下去了，可再怪不到我头上！”

店伙计灰溜溜地跑出去，没一会儿抱着一方九锁木匣回来了。

匣子打开，正中红布包裹着一块细细长长的灰石头。

曲老板亲手抓了灰石头和架石木出来，挥袖将长桌中间摆着做例的三张大卖符纸扫到地上，一手放置好架石木，一手放好测符石。

“符拿来，我测！”

谢映求之不得，拾了自己画的三张递过去。

曲老板草草扫了一遍。

符纸上的笔迹龙飞凤舞，符形抓得又准又稳，该弯处弯，该折处折，横竖撇捺间落笔有轻有重，就连收尾处都不带一点含糊。卖相上虽不如梁小石常用的画法那般一板一眼地瞧着规整，但符面里赫然多了几分磅礴大气，野趣盎然。

曲老板下意识就想赞一声好笔法，奈何场合不对，脱口而出之前勉强收了声。

美丑之见向来人各有别，高低难分。只要符形画的对，就算过关，万万没有因为好不好看评比符品优劣的。

“成符三张。”曲老板认真核过，下了断言，抽了放在最上面的夜明符，放在测符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