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城角借兽

其实谢映没猜错，南甸第一高手什么的都是胡老头胡诌的。

散修界本来就是个拼狠斗凶的地方，哪里有正宗道门那般清楚的高手排行榜。站在南甸街上喊一声第一高手，怕是能有好几个人答应。

蔺牧星找上门时委托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寻人救人。胡老头拿着周大猛的八字掐指一算，此人后福绵延，命不该绝。且蔺牧星出的佣金丰厚，赚这一单能吃上一年。胡老头心里一合算，委实是笔划算的生意，便欣然接了蔺牧星的委托，顺道夸嘴了一句要邀约南甸第一高手亲自出马。

乌桓河的险，表在地势，里在邪魔。练气二层的周大猛应付不来，经常在外闯荡的高修为散修却是不惧。蔺牧星来找胡大仙，正是看中他背后的南甸。双方各有算量，一拍即合。蔺牧星回去搜集周大猛的近身物品自不用提，胡老头倒没急着联系南甸高手。

一是南甸都是些看着兔子才撒鹰的人，没有钱不好说话，二就是家里来了个重伤患，天天伺候人伺候得一个头两个大。

“金大仙长啊！金大爷啊！咱消停两天行不行？啥热闹都往上凑，伤成这样了，还不长记性那？？”

胡老头脑子里有几个人选，虽然称不上第一高手，去趟乌桓河绰绰有余，压根儿没想到金无琼会插一脚进来。

金无琼坦然坐在桌面上，不以为意地翘着二郎腿。

“你这老头，奇怪不奇怪？我躺着嘛，你要骂我花了你辛苦攒的血汗钱，我起来嘛，又要骂我不肯消停。乌桓河这一趟，你谈的价不低吧？你若是去南甸找别人，不过是当个过路财神过过瘾，要是找我，我分文不取，全顶我在你这儿的花销。”

胡老头急得猛拽胡子。

“你还当你没受伤呢？养了大半个月才养回来一口气，你要是想死怎么不早点儿去死？我好不容易把你这条烂命抢回来，不许你瞎折腾！”

“哦。”金无琼无所谓地哼了声，“那我也不许你去南甸找人。凭我金无琼放一句话，看哪个命大的还敢和你牵线搭桥。”

胡老头愣了愣，怒发冲冠：“我真是救了个白眼狼！！”

一沓子百灵票子啪地一声摔到桌上，胡老头气冲冲地对谢映说：“小郎君，这钱你拿回去吧！替小老儿给蔺仙长带个话，就说他的生意我接不了了，阙成天没人能接得了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谢映还等着救人呢，被金无琼冒出来这么一出，前仇旧恨一起浮上心头，脸色就很难看。

“事关人命的事，金仙长能不能不要如此儿戏！”

金无琼一听，嗨哟一声：“小鬼，几天不见，你脾气越发大了啊？猴急什么，老头子不接你们的活儿，我接啊。”

一边说着，金无琼一边向谢映挥了挥手，手指间夹着的分明是那柄用周大猛旧物凝出来的小匕首，“你现在能走吗？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谢映：“……？”

胡老头差点被气炸了，“金无琼！你真不要命了是吧！今天你要是出了这道门，就再也别想进来！！”

“哦。”金无琼揉揉耳朵，“走了。”他十分不耐烦地从桌子上跳下来，低低咳嗽几声，拽着谢映胳膊就往外走。

胡老头阻拦不住，愤愤地一脚踹翻了凳子。

谢映稀里糊涂被金无琼拉到门外，茫然问道：“你、你行吗？”

金无琼猛地回头，邪邪地笑起来：“你说什么？”

他腰间挂着的银链簌簌作响，垂在下方的尾端昂然而起，跃跃欲试地往谢映的方向探去。

安静睡了一路的蟾照闻声而动，从谢映前襟里拱出来，气势汹汹地呲牙咧嘴，发出哈气的声音。

谢映挣开金无琼的钳制，揉上蟾照毛绒绒的脖颈。

“我说，我要去救的人极其重紧要，没功夫陪你玩笑。你要是行，咱们就走，你要是不行，别再碍胡大仙的事，人救回来了，我承你一个人情。”

金无琼若有所思地看向蟾照，半晌冷冷地笑了。

“不过就是个狗玩意儿，你就拿它和我叫板？”

“我没想与金仙长为敌，上次你欺负我在先，我也没打算和你再计较。但是今天救人的事，我不会让半步。仙长要是想看看我有多大能耐，那尽管来试试。”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要撕破脸皮的场面了，谢映等着金无琼翻脸，对方却轻轻巧巧地笑了。

谢映两次见他，不是眉眼阴郁，便是满面病容，如今金无琼这么柔柔软软地一笑，便如春来水暖，退寒破冰。

“你这小鬼，张口就是我欺负人，那天那么乱，你怎知我留下本命法宝，不是在护着你？好好一双明眸长在你脸上，你却是瞎的，真是白费。口口声声赶着救人，又磨磨唧唧要和我在口舌上分辨，你现在不信我，就算我说，你就信了？叫我说，你不如自己去南甸找旁人打听打听我金无琼，比我自夸可信得多。等你打听够了再回来找我，反正急的又不是我。”

谢映定定瞧着金无琼，见他面无愧色，坦坦荡荡，悄悄伸手揉了下蟾照耳朵。

蟾照耳朵抖了抖，皱着鼻子嗅了一阵，嗷呜了声。

谢映心里便有了数，拱手道：“仙长带路吧。”

金无琼兴趣盎然地看着蟾照，伸了手要摸。

谢映闪身躲过，两只手护住肚子，把蟾照遮在怀里。

“仙长？可以走了吗？”

金无琼呵道：“护得这么紧？”

谢映正色：“仙长有本命法宝，我也有。”

金无琼哼了声。“护着这么个要命玩意儿，有你后悔的一天。”

两人就此离开隐源巷子。

金无琼领着谢映一路走到南甸，先去了一家几乎看不到门脸的小店，取了一包羊皮纸包的物件，继而三拐两拐，走到了靠近城墙的一家赁兽屋。

金无琼刚一进门，就有一位丰腴的妇人高声喊起来：“哎哟，这不是金大仙长吗？我一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觉都睡不好，可算是把你盼来啦！快来快来，进来坐！”

金无琼嗤笑一声。

“盼我？我看你是盼着看我笑话吧。”

“便是看笑话，那也不是你的笑话啊？满城都传飞啦，说南甸金蛇因爱生恨，把老情儿的筋脉毁了，仙根废了，就连那处东西都没放过，好好的金丹一下子成了个废人，没几日活头儿了！老娘听那些小道消息都听腻了，就等着你好好讲上一遍呢！快给我说说，你真把王长老给废了？连那玩意儿都废了？哎呀，想想就挺恶心的，他都多大岁数了，那玩意儿还有个模样吗？你也真下得去手？人家说你剁了好几块呢！不臭吗，你怎么忍的哎？”

金无琼左手虚张，腰间银链唰地一下飞进他掌心，阴森森地问：“哪个长舌妇乱嚼舌根？舌头不想要了，我帮她一把。”

“哎，你可别在我这儿胡闹啊！又不是我说的！”妇人瞄着金无琼身后的谢映，笑得暧昧极了。“我说你怎么狠得下心，人家分手要钱，你分手要命，原来根源是在这儿啊。小哥儿叫什么名字，长得也太俊了吧？小小年纪修为不浅啊，练气几层了这是？三层还是四层了？”

谢映笑笑，“胡乱练的，做不得数。”

“还谦虚上了？你不说，我自己看呗。”妇人手一扬，也不知道扔了个什么过来，刚要砸到谢映身上，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道弹了回去。

只听她痛呼一声，左手捂住了太阳穴，眉头紧皱。

“你这小哥儿练的什么功法，这么霸道！？哪家弟子，师出何人？”

妇人还要再问，金无琼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头，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

“要命就别问了，他养的狗玩意儿能咬死十个你。好好做你的生意吧——喏，黑场票子，换只游鹰。给我找只你们店里最快的，我着急赶路。要三十岁以上的，不要小崽子。”

妇人眉开眼笑地接过票子，对着阳光看了看，又用手指弹了两下。

“和你做生意没的说的！最快的那只在家缓了半个多月了，吃得好歇得好，状态好着呢，你给牵走吧！”

“带两个人有问题吗？”金无琼顿了下，补充问道：“或者三个人？回来路上有点说不准。”

“带十个人都没问题。”妇人从柜台里翻了一阵，取出一个小小的金笛，抛给金无琼。

金无琼手指翻飞，银链弹出，稳稳地卷住空中的金笛收回来。“谢了，保准给你活着带出去，活着带回来。”

“你牵出去，我放心得很。”妇人晃了晃手里的黑票子，笑得合不拢嘴，“常来啊。”

金无琼收好金笛，带着谢映继续在南甸兜了好几圈儿，收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谢映没一样儿看懂的。快接近正午的时候，两人终于从南甸走到了南城门外。

一跨出南城门，金无琼便吹响了笛子。

悠悠扬扬的声音还没响起半盏茶的工夫，东边天上便飞来一只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