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2.10

不知道是不是霉运守恒原理，后面的几天他们都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麻烦，众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只有张楷瑜一个，整天锁着他的眉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远大约能猜到一点。最近他们遇到过的异能丧尸不能说数量众多，好歹也不能叫罕见了，更有几只丧尸打出了挺像样的配合——这都在说明，丧尸的进化脚步越来越快了。

队伍里先前讨论过，他们遭遇的那群有组织的，带有异能的丧尸，很有可能是附近某个小型基地全军覆没了。更进一步想，丧尸拥忽然有了保留异能的能力，也未尝不可能是那个基地进行的某个实验的后果。

他们这一路遇到的丧尸很少，按照人类转化成丧尸的比例和他们经过的城市人口数量，这个数字少得令人感到蹊跷。如果以悲观的角度估量，在最坏的情况下，有一种猜测是：有些丧尸已经进化出了有组织，有目的的迁徙能力，并且在以某种丧尸的方法向临近城市的同伴散发信号。

这样，用不了很久，就会出现极为巨大的丧尸潮。

在此基础上进行进一步推测：他们如今的路线虽然为了避开大城市绕了一点弯路，但总体来说就是北上的路线。既然他们沿途经过的城市都有这样蹊跷的现象，那么有没有可能——丧尸潮的目的地和他们一样，都是北方基地呢？

这些事浅层的大家都能想到，但深层的大约也就张楷瑜会深究了。想来他也不会告诉谁——告诉了也没用。他们即使能预测到丧尸的一切举动，能知道丧尸的每一个进化节点和每一个进化方向也仍然无济于事，因为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再强大的智谋，在自己弱小的实力面前也毫无用武之地。

照丧尸现在的进化速度，再过些时日，这场战争就不是人类在和丧尸打，而是人类在和一种生命力顽强得令人发指，可以轻易感染人类，能够拥有异能，并且有与人类无异的智商的有组织的生物在打了。

——这不是凭空想象，而是霍远从原主记忆里看来的未来。

末世后期的丧尸强悍得令人发指，而且因为对生存资源的依赖性没有人类强，即使进化后有了智慧和利己意识的丧尸不再像以前一样团结，还是比人类要好一些的。

原主在人类这儿混不下去，就去丧尸那儿交了几个朋友。有个丧尸问他怎么看现在的局势，他没等对方说完就截住了对方的话头，很无所谓地说：“那与我无关，都是你们人类的糊涂账，我只是个看客罢了。”

他对沉默下来的丧尸做了个故作遗憾的表情，又被自己逗乐似的笑起来，在一片水雾里消失了。

因为旅途无聊又开始花积分买原主记忆的霍远问系统：“他说的对啊，看人类和丧尸自相残杀多好玩，为什么要结束末世？”

系统无奈道：【……任务就是这么规定的。】

“任务要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吗？”霍远接着问。

系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及时放弃了和霍远理智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那么您想干什么？一直待下去等着人类和丧尸分出胜负吗？】

“可以吗？”霍远颇为期待。

【不可以。】系统冷酷而斩钉截铁地回答。

“唉。”霍远显得很无精打采，整个人蔫蔫巴巴地往下滑了一点，坐在他旁边的方钧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们又在路上捡到一辆越野，总算又有了交通工具，不用像先前一样每天把绝大多数的体力花在赶路上，休息的时候累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霍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做出一副疲倦的样子：“我睡一会儿。”

方钧看了看前排正在一边休息一边警戒的队友们，又看了看霍远，哦了一声。

霍远就闭上眼，正午的阳光刺眼，他随手抓来方钧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

方钧手心被霍远的睫毛扎得有点痒，但是他只微微蜷了一下手指，没有收回手。

霍远没有真正睡着。在DEBUFF下，睡眠带给他的精力补充其实并不多，休息两个小时和二十个小时区别不是很大。

但是他还是想歇一歇。

“都这么久了……路程还有一小半儿。”他在脑海里l向系统抱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系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加油。】

“我不想加油了。”霍远回答，“要不我还是抓紧时间死一死吧。”

喂！！！！

系统狂怒，什么玩意啊！！！为什么忽然间就想死了啊！！！！

【您……您不要想不开。】它非常紧张地安抚道。

霍远嗯了一声：“我干什么想不开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自杀，应该也是这个世界的结束方法之一吧。”

系统一愣。

这个问题真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系统沉默着没有回答。

但是不做答本身也是一种回答，霍远在这沉默里验证了本来就没有什么悬念的猜测，冷冷地笑了一声。

日落时又进了一座城，顺手从丧尸群里救了个人下来。

丧尸不难打，人不好救。

那是个伤痕累累的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一身血尘，几个明晃晃的牙印抓痕非常显眼。

他们杀死了丧尸也不敢上前，遥遥站着看她坐在一地丧尸的尸体里，怀里还抱着一个黑色的包。

黄柏然用异能给她恢复了一下伤势，女人清了清嗓子，哑着声音开口：“谢谢。”

“你一个人出来的吗？”黄柏然问。

女人摇摇头：“我是D市基地的侦查员，基地被丧尸潮袭击，我们分队逃亡，我们小队决策失误撞到了大批丧尸，我的队友都已经……”

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接着说：“你们是去北方基地的吗？”

“是。”

“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们——”她说得急了些，猛地咳嗽起来，吓得黄柏然掌心赶紧亮起一团绿光又抢救了一下，唯恐对方话没说完就死了。

“我想请你们，”她咳完把怀里的黑包艰难地挪到旁边的地面，“把这包东西带走。”

“里面是什么？”黄柏然问。

“我们基地研究出来的丧尸进化的规律，过往数据记载，未来行程风险预测——”她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伤口里洇出血来。

“总之是有用的东西，请快一些——”她哀求道，“我要不行了……我怕血弄脏文件。”

方钧低声问霍远：“我的异能能救她吗？”

“不能。”霍远回答，“你的异能太弱了，救救施承还行，救她这样离感染一步之遥的，不行。”

方钧沉默下来。

霍远看他一副心情低落的样子感觉好玩，给他指了条明路：“你的异能不行，但你的疫苗可以。”

方钧目光一凝，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又犹豫地看了一眼黄柏然。

“你最好快一点决定。”霍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最多三分钟，她就要开始丧尸化了。你只管决定救不救，剩下的交给我。”

……

张楷瑜用风把那黑包托过来，施承握住包的肩带，打开简单看了看，对女人说：“没事，你把它保护得很好，纸页都没有破损。”

女人出了口气，一下子显得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她稍微有点歉意地说：“很多数据我们还没来得及整合，我本该跟你们分析的，但是这个状态我也没办法和你们近距离交流——所以对不起，只能由你们去整合了。”

但她到底算是了结了心里的大事，脸上终于显出了一点无牵无挂的轻松神情，坦然地对黄柏然说：“请您帮帮忙，送我上路吧。”

就在这时，队伍后方的方钧忽然开口：“等一下！”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方钧走上前来，手里握着一根针管，里面装着一管浅红色的液体。

张楷瑜立刻回头去看霍远，那人手里果然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冰枕，正噙着一抹笑容看着方钧。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见他皱着眉头，微微挑一下右边眉毛，非常随意地朝他wink了一下。

方钧就这样走到队伍最前端，走到女人面前。每一个人都看着那管红色的液体，心里怀揣着相同的猜测却又不敢相信。

方钧微微俯身，迎着女人的目光说：“我手里的是一管半成品疫苗，只有三分之一的治愈率，必须在丧尸化之前使用。你想要试一试吗？”

女人一愣，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粘在了那疫苗上面。

三分之一的治愈率，比起百分之百的死亡率，听起来多么让人心动想要一试。然而女人只看了片刻就问他：“这样的疫苗，你有几管？”

方钧沉默片刻：“三管。”

不但是三管，而且是独一无二，很可能再也不可能复制的三管。霍远自己描述他血液里那种可以对丧尸病毒起抑制作用的物质已经不可能再在疫苗里分离了，而在这件事上，方钧百分百信任对方。

女人立刻说：“那不要救我，我不值得。”

方钧没有回答，回头看着队友们，等着他们做出选择。

虽然队友们也是一分钟前才听说自己队伍里还有这种东西，但是他们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质问，先进行了一波投票。

黄柏然第一个举起手决定救，接着安梅阙和李谨逢先后跟上赞同票，施承犹豫了一会也投了赞同。

张楷瑜弃权，他仍然看着霍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远压根儿不管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现居然没有一个投反对的，于是他非常积极地举起手：“我反对，不救。”

方钧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撺掇他拿出疫苗的是这位仁兄，现在投出唯一一个反对票的也是这位仁兄——你怎么这么事儿呢？

四比一，霍远的反对无效。方钧对女人点点头，把红色的液体压进她的血管。

“大约要三个小时后才会知道有没有成功。”他一边推疫苗一边说，“你跟我们走吧？”

——

他们带着女人——啊，她交代了自己的名字叫周瓷，还是用名字称呼——他们带着周瓷去了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有完整桌椅的的废弃房间里，靠疫苗续上了命的周瓷毫不浪费时间，摊开那叠厚厚的资料就开始讲。

报告上的很多数据是零散的，看得人眼晕，可以看出整理带着逃离的时候的确非常匆忙。

周瓷身上的丧尸血很麻烦，于是霍远非常善良地准备给她来个大浪洗涮，被方钧阻止，很遗憾地退而求次送了她一个水球让周瓷简单擦洗了一下。

方钧掌心亮起白光，聊胜于无地施展了一下异能试图帮疫苗拉拉架。

随后周瓷拿了一根棍子指着纸张开始了讲解，这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总算搞清楚了一堆证据确凿的坏消息。

“丧尸在有组织地洗劫沿途城市。”周瓷讲了太多，嗓子有点沙哑，轻轻咳了一声。霍远扔给她一个小水球，周瓷眼角抽了一下，婉拒了没有要，于是霍远很遗憾地把它浇在了方钧手里。

方钧：……

他面无表情地往地上甩了甩手，无语地忍下了这个恶作剧。

周瓷没有注意到二人桌子下面的小动作，接着做总结：“如果说背后没有高级丧尸统一指挥他们的行动——我是不信的。丧尸的进化速度远比我们以为的快，许多基地都是吃了这个亏才受了很大损失。”

“说到这个，”黄柏然忽然问，“你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基地吗？”

周瓷想了想：“嗯……你们再往北走大约一日，Y市西区有一个小规模的基地。不过那个基地也和我们失去联系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黄柏然点点头，随后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们没有再打扰周瓷，安顿下来吃晚饭，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被悬在生死之间的周瓷本人倒是显得很淡然，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在该传递出去的情报也传递完了，她已经了无牵挂。在等待的最后一个小时里，她和安梅阙坐在一起分着一个肉罐头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好久没吃过这种肉了。”周瓷说，“基地资源紧张，这种好的肉只有高级领导和最危险的一线人员能吃。”

“那听起来也很不错诶。”安梅阙说，“你们基地居然还能弄到这么多肉。”

末世以后很多动物也受到了丧尸病毒的感染，棘手的是大部分动物感染并没有症状，加上工厂大批废弃，弄到安全的肉十分困难。

周瓷浅浅地笑了一下：“是啊……我们基地有一个特殊的火系异能者，可以用火烧毁丧尸病毒。不过很可惜的是，他的火也要很高的温度才能做到这一点，只能用来加工肉类，不能救人。”

角落里偷听的霍远微微扬了一下眉毛。

那边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三小时的时间所剩无几，安梅阙显得有点紧张，周瓷反过来安慰她。

“别怕。”她笑着说，“你们愿意拿出这么珍贵的疫苗救我，我感激不尽，剩下的事生死在天，不必太紧张。”

安梅阙盯着暗沉的地板，有点茫然地轻声问：“周姐，你觉得人类真的有可能战胜丧尸吗？”

周瓷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也不知道。”

她伸出手轻轻摸摸年轻女孩子的发顶，“但是你要相信，我们人类是非常顽强的种族，无论再大的灾难，总会有人想办法挺过去的。只要还剩下他们，文明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安梅阙抬头看她，周瓷苍白的唇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再说，不是还有无数个你们这样的人在努力吗？往好处想，你们都已经拥有初步的疫苗了，何必这么灰心丧气呢？”

……

打下疫苗的第204分钟，周瓷不幸地成为了那三分之二。

但是疫苗毕竟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丧尸病毒没有吞噬她的身体，她是作为一个人类死去的，也不会再变成丧尸。

他们挖了个简单的坑把她埋进去算是安葬了，随后开车换了个先前找好的落脚点歇下。

现在，一个被拖延了很久的问题总算被摆到明面上。

“嗯……所以诸位是问我——为什么隐瞒身上有疫苗的事？”霍远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扫过面前的几名队员，尤其在张楷瑜身上意味深长地多停留了两秒。

张楷瑜没有参与责问，毕竟他早就知情，并且完全理解霍远的举动。

“那我问你们——”霍远用审视的目光与每个人的视线进行了一次接触后才再次开口，“如果我和方博士提前告诉了你们这件事，你们又想怎样呢？”

黄柏然微微皱眉，李谨逢抢先一步开口：“我们不想做什么——可你至少应该让我们知道！”

“哦？”霍远转过头看着他。

他明明嘴角带笑，然而清澈的蓝色眼睛里毫无笑意，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一样令人心里发虚。“然后呢？让你在顶着丧尸潮的时候大喊大叫要求方博士把疫苗送过来救救你的好兄弟，或者你干脆退下战线到后方去拿？”

“我才不会这么做！”李谨逢面色涨红，然而不等他再辩解，霍远就摊开双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看，这不就了了。”他说，“目前为止，唯二需要疫苗的地方——施承已经用其他方法救下，而谭荣云情况特殊，战场上不可能用疫苗，回天乏术，你也自己说就算知道有疫苗你也不会用疫苗来救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们知道不知道有疫苗又有什么关系呢？”

场面沉默下来。

“很好，看来没人有异议了。”霍远满意地说。“那么接下来，疫苗还是由我保管。”

仍然是沉默。

霍远的笑容扩大几分，意味深长地看向站在队伍边缘的方钧，方钧也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

天色已晚，众人分开歇下准备明天再赶路。

方钧关上房门，那双形状好看的眉还没松开。霍远手欠地伸出手摸摸他的眉毛，声音懒散：“老这么皱着眉做什么，跟张楷瑜似的。笑一笑嘛。”

方钧顺着他的意思松开眉头，却又叹了口气：“……你这样会得罪他们的。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可以，但是没必要。”霍远这样回了一句，却又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方钧仍然疑惑又不认同地看着他，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

“好啦，好啦，别管那么多。”霍远语气轻松地安抚道，还是没有解释，“反正出了事也是我顶着——你不用怕。”

这话听着很有点奇怪，但是方钧这次连眼神询问的机会也没有了，霍远说完就合上眼向后倒在床垫上直接开始装死。

方钧：……

“我不问了，你起码把外衣脱了吧……”他无奈道。

霍远眼也不睁地抬起手去抓方钧的手腕，方钧感觉到对方的手很凉。

“S－445又发作了。”这人用一种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就是像在撒娇的语气说道：“帮帮忙，给点异能。”

方钧僵了一会儿，没办法，任劳任怨地开始使用异能。

在数日的训练后，方钧的异能总算是有点长进，并且发现在霍远S－445发作时，他的异能的拉架还算有用，能帮对方缓解一点疼痛。

房间里只有纱帘，碎掉的一扇窗户被霍远被冰补上，月光温柔地照进来，显得霍远像一尊白玉像。

方钧凝视着对方薄而漂亮的唇，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多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条舌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