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2.12

虽说方钧自诩是伺候过龙王的人，不过符经仁也确实没危言耸听，他说的内容真的很惊悚。

故事要从一个多月前讲起，那时的Y市基地的确只是一个小基地，符经仁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有治疗能力的特殊异能者。

大基地有大基地的运行规则，小基地有小基地的运行规则。Y市基地人并不多，能出外勤的更少。符经仁的治疗能力称得上不错，所以即使他是基地总负责人，在必要的时候他也得上阵……比如丧尸潮路过的时候。

那个丧尸潮规模不大，但是对同样规模不大的Y市基地来说对付起来也很吃力。而符经仁，很不幸，在他上阵的时候，好巧不巧，被一个高级丧尸用带着丧尸血的箭射中了。

方钧当即震惊：“他们的智能已经进化到这个程度了吗？”

“是啊。”符经仁回答，“现在很多用工具的丧尸都知道往武器上涂一点自己的血——不过这不全是他们想出来的，基本都是丧尸潮的头领在统一指挥。”

这年头枪不好弄，基本都掌握在人类手里。丧尸除了肉搏，也就拿点超市里搞来的菜刀，俱乐部里抢来的箭撑撑场面。这种箭在丧尸手里很难杀死人，不过人丧尸也不指望箭，涂过了丧尸血的箭头，只要擦伤点儿就万事大吉了。

“你没有被感染？”方钧皱起眉。

“不，我感染了。”符经仁却淡定地答到。

他拉下自己的衣领，一直拉到肩膀上，那里赫然有一个已经结疤的箭伤，周围泛着不详的青紫色，这是感染丧尸病毒的征兆。

那确实是非常凶险的一夜。符经仁判断自己必死无疑，事务都匆忙交接好了，然而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自己发起高烧，青紫色也没有发展成青灰色。

几个心腹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对他展开观察，几天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符经仁体内的的丧尸病毒好像达到了一种平衡。

他的皮肤泛起了丧尸的青白，恢复能力也有增强，但除此以外他神志清醒，完全没有丧尸化。

符经仁猜测这种特殊与他的异能有关，因此他展开了一系列实验。

“你知道吗，方先生，直到我开始研究以后，我才真正明白我的异能意味着什么——不，绝对不是治疗。我可以中和丧尸病毒，你明白吗？被我中和过的丧尸病毒不会把人变成真正的丧尸，只会把他们转化得和我一样——而且他们不会再被丧尸感染了！”

方钧瞳孔微缩。

符经仁愈发激动起来，“更重要的是什么——我的这种丧尸病毒同样可以传播！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可以把全世界的人变成这样的类丧尸，那样我们就再也不必惧怕丧尸，甚至可以和他们合作共存！”

他的神情上带了几分可怖的狂热，像是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伟大幻想里。方钧不得不打断他：“好的……符先生。那么，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符经仁冷静下来，他吸了口气道：“抱歉，刚才激动了一些。回到您的问题，很简单——因为您和我是同类。”

方钧愣住了。

“是的，我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当你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的异能和我的相似……加入我们吧，我们可以一起建设新的未来——人和丧尸共存的未来！”

————

两个小时后，方钧坐在小黑屋的角落里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他想：这都什么基地啊，为什么还会专门打造这种不透光又隔音超强的房间关人禁闭啊！

是的，他被关起来了，原因是他在符经仁说完自己的雄心壮志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非常不识趣儿地表示我不干。

符先生显然非常有礼貌，被他这样拒绝了也没有砍掉他的头，只是温柔地表示那你再考虑考虑吧，然后叫来两个大汉把他扛到这个房间里关起来了。

唉，强扭的瓜不甜啊，您又何必呢。方钧叹了口气，情真意切地在心里劝道。

横竖他是出不去了，索性站起身来在屋里乱走。

这里真的很黑，别说窗户，连个透光的小洞都没有，更不用想要灯。所以方博士只好使用自己的异能在手上点亮白光照明。

——这是他刚发现的新鲜事，不知道是不是手铐质量不好，就这么一小会儿，它对他异能的压制力明显减弱了，他得以点亮一点微弱的光，不至于抓瞎。

柔和的白光对适应了黑暗的眼还是造成了一点刺激，方钧微微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开始打量自己身处的房间。方才被关进来时为了防止他记路，两位大汉是给他套了麻袋的，等他千辛万苦揭下麻袋，门早八百年锁死了，半点光都透不进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这个禁闭室真是小得叫人难过，差不多是4x4x2的规格，门也非常严实，不拿光仔细照着都找不到缝隙。

方钧象征性地踹了两脚，感觉材料不像普通的墙，大约是特制的——不过其实这都无所谓，就算是普通的墙，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辅助之身也踹不碎。

看明白情况他就灭了异能坐回黑暗的墙角里接着发呆，他想：如今我是被困在这儿了，听了这么多大事，恐怕除非答应符经仁也没可能被放出去了……那黄柏然他们呢？

想到这里方钧忽然心里一动：张楷瑜怎么办？他身上的疫苗有没有被发现？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他一个人的生死自由是无所谓，可是倘若连累了黄柏然他们，他的罪过就太大了。

他焦躁地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两圈，深感自己干的真是混账事。

————

这边被关禁闭的方钧正在愧疚，哪想到自己的好队友早八百年被人家抓起来了，现在已经一起蹲大牢了。

符经仁的本意是先招安方钧，然后他的队友能加入最好，不加入也可以放走。没想到张楷瑜吃完饭先去了方钧房间，一发现方钧不在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叫李谨逢暗中查探一番。李谨逢没找着方钧，找着两只丧尸改造中的基地成员，一下傻眼了。回去给队友们一说，众人纷纷感到大事不妙。正商量着该怎么办，Y市基地的人跟开了天眼一样找上门来，直接把他们集体关起来了。

就此一行人正式宣告全军覆没，短时间内除非方钧忽然想通要加入Y市基地，否则是没什么转机了。

然而这也不靠谱。符经仁又不是蠢人，不可能方钧说加入就信，一旦方钧想加入，他就得先变成丧尸保证自己不会投敌。这无凭无据的，谁敢随随便便变成丧尸啊，万一人家驴你，表面上拉你入伙实际上只准备把你杀了或者拿你做人体实验呢？

————

话分两头。

虽说Y市基地这边全军覆没，但城里还剩下了一个霍远在乱窜。

【任务对象他们都被关起来了。】系统花积分兑换了一下消息，提醒道。

“喔，死了么？”霍远漫不经心地问。

【……没死。】

“受伤了么？”

【……这我也不知道。】

霍远嫌弃道：“信息这么不齐全，就别瞎指挥了，闭嘴去死吧。”

系统：？

这哥们儿又怎么心情不好了，神经病啊！

虽然嘴上让系统去死，但是在喝了两杯红酒又吐了个干净以后，霍远还是去了Y市基地。系统看着他扶着墙撕心裂肺地吐那昂贵的红酒，十分无语。

宿主办事前非要折腾自己是个什么奇怪癖好，它真是理解无能。

Y市基地看着普通，但符经仁发掘了异能新用法以后整个基地实力是突飞猛进，现在人手还是挺够的，而且一大半是类丧尸。闯起来不说困难，总归也不容易。好在霍远刚杀了一大波丧尸，正是积分充裕的时候，阔绰得很，又是隐身术又是穿墙术，还手握地图，没一会儿就找着了方钧的禁闭室。

方钧靠在墙角缩成一团，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霍远打量一下四周——其实也不算打量，再强的夜视能力也不能在一片漆黑里看清楚东西，他能找到方钧的轮廓就算他视力超常了。他想：嗯，黑成这样又隔音，确实是个绝佳的睡觉的地儿。

他自己也有两天没合眼了，这么一想就看上了人家的禁闭室，也轻手轻脚地靠墙坐下，依着方钧睡下了。

系统看得目瞪口呆：？

喂！你还记得你是来救人的吗！你就这么睡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啊！

好在霍远现在这一身DEBUFF的样子也不能安睡多久，囫囵睡了十来分钟就睁开了眼。方钧还在睡，他就盯着对方看。系统也不知道黑漆漆的一团能盯出个鼻子还是眼睛，约莫这就是情人眼里出五官，看影子都能看出花儿来吧。

霍远一边盯一边还脑子里唠嗑儿：“你觉得我现在杀了他怎么样？”

系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啊？】

霍远慢悠悠地回答：“这末世，他杀我救得，我杀他为什么救不得？”

系统：……

它倒是很想说别琢磨了，您还真就救不得，省省吧，可是这句涉及报答案它根本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劝道：【……您对任务对象好点，别老琢磨杀他。】任务对象对你多好啊，就差慈爱地管你叫儿子了。

霍远好像挑了挑眉，他说：“这倒有趣，你们都叫我对他好一点……”

他微微摇摇头，低低笑了一声。

系统稍微有点好奇那个“你们”是谁，但是霍远很快换了话题不让它提问。这位仁兄说：“那这样吧，我给他五分钟，他要是醒来发现我了，我就杀掉他；要是还没醒，我就走。”

系统麻木地想，哦，你们杀手都是这样决定杀不杀人的吗，多新鲜那。

好在方钧的睡眠质量非常争气，安安稳稳地睡满了五分钟。霍远还算信守诺言，没有动手，只把先前从超市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巧克力放在方钧手边。

然后他弯下腰，找到方钧的脸，凑近了一点。

系统忽然警报拉响：这位仁兄不会忽然想亲人家吧？

霍远这样定定地看了好一阵，半晌垂下眼睫，轻轻用唇碰了一下方钧的刘海，一触即离。

系统缺少能量，开不起高级的夜视，现在的夜视功能不比霍远强多少，只能隐约看到霍远似乎是做了个亲的动作，当即悲哀地想，完蛋了，这位仁兄彻底想司钧想疯了，开始随便抓任务对象代餐了。

霍远走后不久方钧就醒了，他抬起手刚想揉揉眼睛，忽然感觉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掌心亮起白光一照，愣住了。

那是一板牛奶巧克力。

方钧拿起巧克力有点茫然地琢磨，他睡着的时候有人来送过食物？他睡得这么沉，这都没发现？

……而且符经仁也好奇怪啊，送食物居然是送巧克力？Y市基地的囚犯伙食真够特殊的。

但是特殊也无所谓，能果腹就行。他先前只吃了一块压缩饼干，现在早就饿了，于是很利索地当场撕开包装袋掰巧克力吃。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闻到了一点浅淡无比，幻觉一样的酒气。他微微皱眉，鬼使神差地在吃完后把包装袋收到了身上。

大约一个小时后，门上一个小挡板被推开，有人扔进来一瓶矿泉水和一袋面包。

方钧拿起那个面包掂了掂，又从衣兜里掏出巧克力的袋子。

他心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

————

霍远总共隐身进来了两次，把基地情况摸了个遍。第二次来时他没再把一日只能用五次的穿墙术花在方钧身上，转去了黄柏然的牢房闲逛。

这群难兄难弟也被集体铐上了抑制异能的手铐，被两个丧尸化的守卫看着也没办法聊天儿。霍远第一次进来时很谨慎地挪着脚步，没掀起一点风，这次发现那两位真是玩忽职守把划水技术发挥到了极点，他就大起胆子恢复正常的走路速度。

结果别人都没事，他刚走过张楷瑜身边，这位仁兄就刷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眼镜被人收走了，近视的目光很有些散乱，微微皱起眉将脑袋侧过一点，像是想捕捉到刚才掠过身边的微风。

霍远惊讶于他的机敏，不知道这是不是风系异能的被动技能，异能都被抑制了还这么敏感。

然而就算聪敏如张楷瑜也不会仅因为这么点儿风就往“那位离队出走的龙王先生又隐身回来探监了”这种玄幻又离谱的事儿上猜，他最多猜猜这附近有什么通风口。霍远也没兴趣在这种危机关头和他眉来眼去靠风或在手上写字打哑迷，大约估量清楚了逃跑路线，自己这些队友们的德行，两个守卫的状态就撤了。

此时是下午三点，距离他们进入Y市基地刚满一天多点。霍远不急着动手，在基地又转悠转悠，踩着隐身时间结束的空走了。

随后，这位全队的希望就开始逛超市。

系统无语地看着他悠悠哉哉地在已然是残垣断壁的超市里挑三拣四地拿东西，不知道多少场打斗在这可怜的豆腐渣工程上开出大小不一的洞，散乱地洒进点儿惨白的天光，照得这位仁兄面色愈发寡淡，活像世界上最后一只丧尸，无牵无挂随心所欲。

系统说：【……您还记得您要救任务对象吧？】

“你要是再说一遍这种废话，”霍远慢悠悠地说，“我就现在杀回Y市基地把他砍死在禁闭室里。”

系统：……

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老大说，现在动手不吉利，要等到月黑风高杀人夜才好。

霍远其实有心叫方钧多关一阵，关他个十天半个月，让这位单纯过头的博士好好反思一下，学着长点儿心眼儿，只可惜想法不错，他的身体却是等不起了。DEBUFF一天强过一天，再拖下去，他就真没能力把人救出来了。

————

小黑屋里没有日夜，方钧只能靠着外面递送的食物大概判断现在是饭点。晚饭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始有点犯困，按自己的生物钟算，现在应该十点多了。

他有心多撑一会，没准能找到机会印证自己荒唐的猜测。然而霍远说的没错，这禁闭室实在是太叫人犯困，不知不觉间，方钧昏昏沉沉地合了眼。

等他再睁眼时，是被一个冲力不小的玩意一头撞进了怀里，给他一下撞醒了。

他下意识一掌拍过去，结果被一只温度很低的手紧紧握住了。他掌心亮起白光，先注意到面前的大门还是严丝合缝地锁着，然后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大到他都能听到的地步了，看来外面不是一般的混乱。

这些事都在瞬息之间完成，随后方钧才缓慢地低下头，看到一头柔顺的，无比眼熟的白发。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嘴唇微张，好像想问什么问题又不知从何问起。就在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时候，他怀里这位一声不吭地走人又一声不吭地跑回来的仁兄先出声了。

“方博士，我好疼啊。”他叹息似的轻声说。

“你快哄哄我。”这位仁兄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我要是疼死了——就没有人救你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