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3.14

接下来的日子，即使是经历过苦修的格兰姆也不太吃得消。

他是训练刻苦，并不是战斗狂人，要他适应永无止境的战斗还是太为难人了。混沌之神的神域像黑暗山脉一样不分昼夜，到后来神子完全没心情更没力气读秒记时，他连自己砍翻了多少个怪物都记不清，根本是靠着肌肉记忆和战斗本能挥剑。

而两位来自黑暗山脉的大爷坐在旁边看戏。

当然，这不能完全怪王见死不救，他和黑有正当理由。混沌之神的怪物遇强则强，如果他们俩出手，一不小心就可能弄出一两个亲王级的怪物来……那就很恐怖了。

王有时会在他打斗的时候消失一段时间，格兰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精力盘问。

问了也不一定会得到回答。反正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天地里，王想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受到阻碍，犯不着大费周章地密谋什么对他不利的事，直接上就是了。

黑在这种时候会变得很沉默，它安静地坐在战圈之外，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混沌的远方，格兰姆修整时偶尔会看着它在心里毫无意义地感慨一句，王真的担得上那声黑暗生物万人迷。

不知道是混沌之神的神域神力充沛，还是暴力的车轮战真的能压榨出人的天赋，在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后，格兰姆总算是晋升了神使。

神使是个很特殊的阶段，它上承人类体质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圣灵，下启可以动用神力的半天使。天赋不足者将止步于此，只能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神域里的光芒却无法迈过那一步天堑，而幸运儿会在这个阶段获得神明的青眼，最终生出虚幻的翅膀雏形，法力蜕变成神力，彻底步入神话生物的行列。

——当然，这是神明的信徒才会有的待遇。不侍奉神明的魔法师们是没有这个阶段的，他们要么永远止步于人类可以达到的巅峰，要么自行悟道，挣出一条新的神路来。

而不侍奉神明，也不能成神的黑暗生物更惨一点，强大的肉/体能力和诡异的诅咒体质让他们的上限比所有自然生物都高，所以有时候公爵和亲王可以跟常态天使打平，但也仅此而已了。

天使可以向侍奉的神明求助，走上成神之路的法师可以自行引用神力和自己的法则之力，但黑暗生物永远触碰不到那个阶层。

他们从一开始就行走在一条断头路上。

话题扯远了。

无论如何，作为光明神子的格兰姆肯定是会受到神明青眼的那种类型。如果再自信一点，与其说获得青眼，倒不如说神明一直注视着他。

晋升神使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格兰姆的晋升发生在战斗结束后，他刚刚用剑砍下一个怪物的头颅，忽然有一种被自己的剑意扫过的感觉，就好像劈开敌人的同时，劈开了另一个自己。他的灵魂仿佛在这一瞬间脱离了躯壳，进入了什么玄妙的境地。

格兰姆很难描述那种感觉，他毕竟是虚假的吟游诗人，总之，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就感觉到自己晋升了。

同时，他发现了一件自家神明在他出发前留给他的小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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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应付完了一批自然生物的艾希里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拿出闪烁着光芒的传讯晶石。

作为王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后手，在传送前发生变故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启动预案，因此在发现到达主大陆后少了两个人时也表现得很镇定，就好像完全不担心自家王一样——王本来就轮不到他们这种实力的手下来担心，能让王陷入困境的事，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用，所以艾希里需要做到的就只有完成王交付的任务。

虽然没了光明神子，和神教里的人打交道会困难一点，但是没关系，是光明教要他们帮忙，又不是他们不请而来。他们是格兰姆好不容易从黑暗山脉依照神谕请来的贵客，光明教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浪费还生死未知的神子的心血。

但是，即使是暂时的盟友，尔虞我诈也是少不了的。被带到这里的同僚们不是脑子不正常不能和自然生物接触就是完全不愿意和自然生物交流，所有交流的事基本都由她和格温操办，有时候确实很让人恼火，尤其是在成为亲王后，艾希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过年少时熟悉的话术的情况下。

艾希里并不是那种靠暴力一拳一拳擂出一条上位者之路的存在，她的父亲是个即使以黑暗生物的标准评判也足够称得上残忍的公爵，还有一群变态兄弟姐妹。

她的天赋并不那么高，好在血星的诅咒给黑暗生物带来痛苦的同时也许还会赠予特殊的能力。幸运的是，在被自己那份诅咒带来的头疼折磨十余年后，年轻的艾希里获得了血星给予她的礼物。

一份预知能力。

凭借偶然窥视到的未来，年轻的连爵位都混不上的艾希里凭借一系列计谋让自己的手足们自相残杀而死，又搭上彼时已经是伯爵的克莱尔从她身上榨取资源，一步一步韬光养晦，最终完成了向自己父亲的挥刀。

黑暗生物的血并不多，但如果整段割开动脉，还是会喷溅的。艾希里并不经常亲自杀人，而且她父亲的实力她不敢小觑，因此当那颗头颅掉落时，躲闪不及的艾希里被溅了一脸血。

她平静地眨了一下眼，鲜血从她睫毛上滴落，有种很符合黑暗生物审美的冷硬的残忍感。

就在她准备处理尸体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几声有点沉闷的掌声。

“谁！”艾希里立刻回头。

为了防止父亲有后手，她特意选了靠近黑暗山脉的地方动手，并不曾料到会被发现。

来者是一位身穿红色轻甲踩着长靴的男性血族，已经晋升侯爵的艾希里居然无法观测他的实力，并且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从黑暗山脉内部走出来的。

能随便跑进黑暗山脉乱逛的，起码也是亲王等级，亲王里……有这号人吗？

“很精彩的表演。”陌生的血族走了过来，艾希里本该退两步避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对方微微弯下腰，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替她擦去了睫毛上的血渍，艾希里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很漂亮的眼睛。”对方注视着她的双眼意味不明地评价道，语气不像在评价生物而，像在评价什么装饰品。但如果让艾希里说，还是对方的眼睛更漂亮一点，那种澄澈的红色比血星更摧残，像两汪血海。

这一刻，艾希里忽然背后一寒。

无法分辨身份的红色轻甲、难以观测的强大实力、黑色手套和澄澈的红色双眼……

“……陛下？”她喃喃道。

“不算太笨。”王直起身，“公爵的领地配你有点大材小用了，想往上爬吗？”

她不知道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注意到她，又为什么会发出邀请，但她当然不会拒绝。

距离那一天，也过去很长的岁月了。她跟着王从侯爵晋升到亲王，一步步走到如今一人之下的地位，现在忽然又要对王以外的存在用上那些陌生而熟悉的技巧，真是让人不爽啊。

“干什么？”她接通了通讯。

“你那边怎样？”

“随时都会开战。自然生物试图粉饰太平显得不那么狼狈，不过……”艾希里冷笑一声，“你知道的。”

对方也笑了一声，“真是毫不出乎我的意料。”

“别扯废话了。你忽然联系我做什么？那边出事了？”

对面传来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喂，不要这么诅咒陛下吧。”

“我是来通知你一个好消息的。”

“嗯？”

“我成功了。”

艾希里慵懒不耐的神情收敛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哪种成功？”

“是最好情况的成功。”

……

“……哇哦。”

有人轻轻惊叹一声，“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啊。”

她收拢手指，灰黑色的玉石在她手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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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要这样和他们共处吗？”加文神色沉重地看着手里的午饭，“完全没办法想象给黑暗生物送食物的场景啊……他们真的会吃我送的午饭吗？”感觉会把我当午饭吃掉啊。

“别担心，”正在用餐的艾登宽慰道，“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好了。现在我们在联盟，他们不会轻易撕破脸皮的。”

加文眼睛一亮：“谢谢你！”

艾登挥了挥手。

“不过说实在的，和他们共处确实感觉很奇怪。”刚刚调任回来的圣骑士很快吃完了午饭，“之前那个好像有魅魔血统的恶魔莫名其妙地缠着我说一些奇怪的话……哇，我险些拔剑砍上去。”

加文打了个抖，“这也太恐怖了。”

“是吧，我宁可去出任务……瑞亚那家伙，怎么能背着我偷偷跑出去啊！”

艾登和瑞亚是平级的圣骑士，眼下是特殊时期，同一时间他们中必须有一个驻守在圣城，此前已经在圣城呆了很久的瑞亚简直是一得到艾登回来的消息就连夜策马跑出去出远程任务了，连即将到来的圣水节都不过了，不愧是神子的老同学，一脉相承的工作狂。

——在外面历练了两年，要不是被调任可能还会跑更久的，同样和格兰姆出自一个师门的艾登显然没有考虑过自己也是工作狂这件事。

他将餐盘放到回收处，对加文说：“走吧。”

——————

“……你做了什么？”格兰姆震惊而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血族。

他晋升神使时，王正在失踪的状态，过了有好一阵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打量着格兰姆挑了挑眉：“晋升神使了？”

格兰姆并不惊讶对方能看出来：“是的。”

王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对黑招招手。

格兰姆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他只是将掌心贴在了黑龙的额头，放开以后，那只黑龙就像承受了什么剧烈的痛苦，开始在地上翻滚挣扎，把神子吓了一跳。

血族安静地站在旁边，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坐骑：“没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实验。你最好站远点，即便是神使，被它拿尾巴抽一下也会出事的。”

格兰姆看着那头挣扎得异变骨刺都出来了的黑龙：……不，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说起来，用你这双被神祝福的眼睛看它，形象是怎样的？”王的语气依旧平稳又慵懒，好像面前的场景不能掀起他心里的丝毫波澜。

但格兰姆心里被掀起波澜了。

被神祝福的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他刚晋升神使，对方就能看出他被赐福的能力了吗？

严格来说，这是用神力赐予的东西吧……对方作为完全不具备神力的黑暗生物，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无论对方是意有所指还是随便使用了嘲讽的措辞，格兰姆还是回答了，因为他并不能看出黑身上有什么明显异样。

“什么形象？就是正常的形象啊……不过，说实在的，它已经长了这么多根骨刺了，真的没事么？”

王微微眯起眼。

“骨刺啊……”

他嗤笑了一声，“当然不会有事。”

不存在的骨刺，怎么会造成伤害？

格兰姆显然不大赞同，但他没有评价，做出评价的是另一个人。

“既然你的龙没事，不如谈谈别的。”

王转过身，对上一双显然不属于格兰姆的金色眼睛。

“比如，你是怎么发现我给神子的祝福的。”

光明神悄无声息地进行了神降。

比黑龙的眼睛颜色更浅的金色双眼看起来有种非人的空灵和透彻，脸上的神情也和格兰姆截然不同。

霍远看着对方，索然无味地想，虽然对方的神降是他有意引导，意料之中的事，但看到这张脸做出这种既不格兰姆也不司钧的表情，确实有点膈应到他了。

霍远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不是全然出自自己，自从进入混沌之神的神域后，原主的意志好像就明显起来了，眼下那颗根本不会跳的心脏里平白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倒不像是见到仇人那么难受，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除此以外，他也确实被勾起了一些不大好的回忆……

从来不委屈自己的霍远心下做出决定，还是早点交代完事情打发对方走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