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诗社

说定尤烟烟的住处，陈夫人便命尤烟烟先同贾探春到园子里逛逛，和姊妹们说说话。贾母也命贾探春先带她王二表姐各处熟悉熟悉。

两人便依命出了贾母上房，往园中来。

贾探春管家半年多，虽不清楚近日之事详实的内情，却比姊妹们对来龙去脉知道得多些。

琏二嫂子自然智高，又杀伐决断，可此事不像琏二嫂子的手笔，更不像平儿的。

她猜……这事是嬿表姐的主意。

尤烟烟早从书中得知贾探春才干清明，为人值得敬重，她也喜欢这个自重自持，决断能干的姑娘。

一路说些吃喝穿戴的闲话，尤烟烟察觉到贾探春复杂的目光只当不知道。

她心里清楚，她要在荣国府大观园住的时间可不是几天几个月，至少是一年起。和这些姑娘们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她是什么人，不必急着表白剖明，日子长了，她们自然知道。

因嬿表姐是第一次进大观园，贾探春便一路介绍：“这里‘辅仁谕德’原是省亲的时候太监们起坐的地方，现下是珠大嫂子、宝姐姐和我日常议事用，下人们回话都来这里。那边是园子正门，平时不开，出入园子都走这边小门。”

进得园中，尤烟烟举目望去，果见一带矮山，上悬“曲径通幽”四字，便是原书中说的“翠障”。

贾探春笑道：“这里羊肠小路虽然有趣，可天冷路滑，姐姐身子没大好，咱们人又多，不如走大路。等明日我再同姐姐走这里，如何？”

尤烟烟自然领了贾探春的好意，又听她说：“这里往西便是林姐姐住的潇湘馆，往东走是宝二哥住的怡红院。林姐姐身子更单弱，每逢换季总不安稳，前两日还看了大夫。其实姊妹们身子都没有太结实的，我昨儿听二姐姐还咳嗽了。琏二嫂子疼我们，去年和老太太提了，让我们不必到前头吃饭，让大嫂子带我们在园子里吃，现下是各房吃各房的了。姐姐同我住，自然是咱们一起吃饭，只是我每日议事，中午不大回房，要委屈姐姐自己了。”

“多谢妹妹告诉我这些，想着我。”尤烟烟心里熨帖，有心玩笑，“可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没人陪着连饭也吃不下。你不回来，大不了我找你去，或找林妹妹大嫂子她们。总不至于没有你在家，我一个人黯然神伤、顾影自怜，‘悔叫探妹觅封侯’？”

贾探春不由一笑，满腔沉重的心事似乎也消散了些，问：“姐姐读过书？”

“没正经上过学，不过识得几个字，胡乱看些书罢了。”尤烟烟结合尤三姐的经历，说得半真半假。

诗社一年没开了，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谁作兴起来。嬿姐姐这一住不知多久，瞒着倒没意思。

贾探春略一犹豫，便笑道：“姐姐大约不知道，去年秋日因我一时兴起，和大嫂子姊妹们起了个诗社，叫‘海棠社’，姊妹们结了几社，倒胡乱写了几篇诗文，不过是大家闲着解闷的玩意儿。因这一年凤姐姐病了，又是国孝家孝里，家里事多，我和大嫂子、宝姐姐都不得闲，也有许久没开了。姐姐既读过书，不知愿不愿意来我们诗社，也免长日无趣。”

尤烟烟现在还记得“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之句。诗社就是女孩子们闺中梦幻的乐园，等大观园诸芳流散，众人生死离别，阴阳两隔的时候，这个梦自然就醒了。

但她还是想参与到这个梦里。

她的未来由王家的未来决定，而王家和贾家几乎密不可分。她不知道书中的结局是否能被改变，她能做的也都已经做完了，不如趁园中还百花盛放的时候尽情沉醉。

尤烟烟笑道：“妹妹太看得起我了，我说只识得几个字可不是谦辞，我连格律平仄都不通，何谈作诗？不做笑话就罢了。你们起诗社的时候别忘了叫我去吃果子就完了。”

贾探春忙笑道：“姐姐别太自谦了。其实我们社里也不是人人都做得好，比方大嫂子和二姐姐四妹妹就是不做的，也有本来不会做，后来学成才入社的。薛大哥的香菱姐姐便是林姐姐教出来的，只学了不到一个月，腹中就有好文章了。”

这话正中尤烟烟下怀。

她笑道：“她能学成是她天性灵慧，我却未必及得上。况且我才听你说林妹妹身子不好，在老太太屋里我也见她柔弱，只怕我不好多叨扰的。”

贾探春笑道：“姐姐学成什么样我倒不敢说，只是林姐姐最是能诗会文，也愿意教导菱姐姐。正因薛大哥回来，菱姐姐出去了，这一向冷了，林姐姐十日有五六日不出门，秋爽斋和潇湘馆又近，你正好两个一处作伴……”

她试探着添了一句：“……老太太和二舅母也能放心了。”

正巧走到秋爽斋院门。

尤烟烟抬头——贾探春比她小两岁，才十四，身量却比她高一寸还多——和贾探春对视一眼，方笑道：“若这样，我可就常去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