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愚民

绿翎双眼放光地扫向我。

我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还未从白泽的话中缓过来。什……什么？难道？莫非？难不成？该不会？我的心跳忽然跳得厉害，额头上也开始发起细汗来。我下意识地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孟章神君，见他正目光幽幽地看着我，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我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僵硬地说不出话来。

“快点，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嘛~”绿翎仍旧拉住我的手，摇晃着不愿放开，随后突然伸出食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得意道：“我知道了！该不会是上次那个叫什么洛的上神吧？他上次那般维护你，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孟章神君的脸色更青了，望着我的目光如千年冰川那般叫人不寒而栗。

“不是不是！”我慌乱地挥舞着双手：“总之，不是你们认识的人！”说完，双眼望向白泽求救。白泽笑了笑，终于上前将仍在纠缠的绿翎拖到一边，说道：“你就别捣乱了。”然后又望向孟章神君巧妙地转移话题道：“对了神君，您怎么会和苍柔在一起？”

孟章神君微微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瞄了我一眼，随后淡淡说道：“我知道前几日缃落来过，便想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事。”

“不是我们有没有事，是苍柔有没有事吧！”绿翎笑着说道，又悄悄撞了撞我的肩，咧着嘴冲我乐悠悠地说道：“苍柔，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呀，刚走了个什么上神，又来了一个什么神君……”

一旁的白泽轻咳一声，对着绿翎严肃教育道：“绿翎，不得无礼，这位是孟章神君。”

绿翎张大嘴巴，作惊讶状：“原来是孟章神君……不认识。”白泽扶了扶额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随即面带歉意地看向孟章神君。孟章神君却只是伸手示意道：“无妨。”

“喂，你们说够了没有！还不快放了本神尊！”方才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五通神突然开口冲着我们喊道。

“差点忘了你这个臭东西！叫什么叫！”绿翎气得上前踢了五通神一脚，那五通神痛叫一声，嘴上骂骂咧咧道：“好啊，你们给本神尊等着，我迟早要你们好看！”

“还想等日后？小心我马上就了结了你……”绿翎伸出拳头，对着五通神恐吓道。

孟章神君蹙着眉头，看着趴在地面叫骂的五通神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绿翎提议道：“我看，明日一早便把他带到村口，让大家亲眼看看这个淫妖干了哪些坏事！”

孟章神君不置可否，只是神情变得有些阴郁。

我突然想起周卫的话，便上前蹲下向着五通神问道：“我问你，你可认识周卫？”

五通神抬起脸，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周卫？没听过！快放了我。”

我伸手一把抓住五通神的领口，另一手变幻出周卫的幻象，让他好好看完了幻象，随后疾言厉色地问道：“你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五通神被我的气势震住，虽然仍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但却盯着周卫的脸仔细扫视了一番，随后眉头揪在一处，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吞吞吐吐道：“好似……是有见过……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书生！当初他顽固不灵，非但不肯拜祭我，还协助官府毁坏我的庙宇。我便一气之下，将他杀了。”五通神说着，突然看了看四周，有些惊慌道：“就是这儿！这……这不就是那个书生的家嘛……”

“所以，周卫说的话，都是真的。”白泽神情复杂地看向我和绿翎，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不语。我似乎知道周卫的意图了……

第二日大早，绿翎便将村民都召集到村口。待人差不多到齐后，绿翎便指着那五通神对着村民们说道：“大家看看，这就是你们祭拜的五通神！”

村民们见到被绑在柱子上虚弱地耷拉着脑袋的五通神后，都有些讶异，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我见过五通神大人，并不是这副模样啊。”人群中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来自一个年轻的妇人。接下来又有几个女子小声赞同道：“是啊，我也见过，并不是长这样的。”

白泽解释道：“五通神擅长易容和幻术，你们见到的，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美男子的形象而已。这才是他的真正尊容。”说罢又好笑地向我看了一眼，我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偷偷看了看身旁满脸写着漠然的孟章神君。.七

“你们为何将神尊绑起来！”有的村民不满地冲我们喊道。

绿翎指着五通神道：“你们祭拜的这个五通神，根本就是个淫妖！他无恶不作，害死了多少人，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你们村里那些受他侵害而死的女子，还少吗？我们这是在帮你们！”

“可是你若是将他杀了，我们怎么办？”一个男子高声喊道。

“对啊……那我们怎么办？”

“不能杀他！”

人群中此起彼伏地传来抗议声。而孟章神君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局面，只是平静地看向那些村民。白泽和我四目相对，只觉有些悲凉。绿翎早已气得叉起了腰，大声骂道：“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是非不分！这个五通神是个□□！是个坏人！他害死了很多人，你们还想包庇他不成！还是你们个个都嫌命短，想要被他杀死才甘心！”

村民们也气急了，冲我们嚷道：“你们才是坏人，快滚！”

“对！放了神尊，你们快滚吧！”

村民们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回响着，我的脑袋突然像要裂开一样生疼，我连忙捂住耳朵，痛苦的闭上眼，可是那一张张面目可憎的嘴脸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渐渐与回忆里的画面重叠。

“你这个祸害！扫把星！快点走开！”

“快滚！都是你害的……”

“快离开这里！灾星！”

我摇晃着脑袋，口中不断念道：“不要……我不是……”

“苍柔，你没事吧？”孟章神君察觉到我的异样，连忙上前扶住我，关切地问道。白泽和绿翎也向我看来：“苍柔？你怎么了？”

我缓缓睁开眼，渐渐平息了下来，惨然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大家便放下心来。

“真是一群顽固不化的愚民，无可救药！”空中突然飘来一声哀叹，那叹息声带着些凄楚和萧凉，不禁让人心里一寒。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周卫？”我望着一脸肃杀之气的来人，忍不住唤道。他果然出现了。

“鬼……鬼啊！”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周卫，吓得往后直窜，众人也跟着纷纷向后退了退。

周卫见状，不禁冷笑道：“怎么？我也是你们敬爱的五通神啊，怎么见到我倒吓得乱窜起来。”

“你不是死了吗？”有人壮着胆子问道。

“没错，我是死了，正式被你们口中的神尊给杀死的！”周卫冷冷道。

“你不是掉进山洞摔死得嘛？”一个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卫抓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五通神，眼里怒火燃燃：“当年我协助官府去找五通神的藏身之所，不小心误入了他的秘密淫祠。你们猜我见到了什么？”周卫绕到五通神跟前，低下头死死盯着一脸愤恨的五通神继续说道：“那简直是个囚室！我看到囚室里到处都是女子和婴孩，她们被死死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身上被划了无数伤口，她们无法动弹，只能慢慢等着自己身上的鲜血流尽而亡！满地的枯骨哇……简直令人发指。我想要逃出去报官，却被他发现，最终被杀害后抛尸荒野……”周卫说到这，看着五通神的脸，露出一丝冰凉的笑容：“想不到吧，我这个孤魂野鬼最后竟也变成了五通神……”

我们一个个屏气凝神，用充满同情地眼光看向周卫。只见他抬起头回放着脑海中残存的情景，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她们痛苦的□□声，到现在还萦绕在我的耳畔！而你们这些人！为人夫，为人父！却为了自己的财利，舍妻弃女，却心安理得地活着！你们还算人嘛！”周卫伸手指向村民，用一副气急败坏的口吻怒斥着众人。

男女老少皆沉默不语，有些自知羞愧地低下了头，有些则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周卫说罢，手里掏出一个贴着封印的桃木匕首，向五通神一步步走来。

五通神见此情景，吓得瞳孔放大，失色地叫道：“不要！求求你……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害人了！”

“这话，你还是留到地狱向阎王说去吧！”周卫说完，猛地将匕首刺向五通神的胸口，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村民们皆惊吸一口凉气，吓得不敢言语。那些之前不服气的人也都闭上了嘴，惊慌地看着周卫。

绿翎定了定神色，跟上前语重心长地对着众村民说道：“五通神已除，你们记住，往后若是想要什么，应该凭借自己的努力，而不是靠这些手段来生财获利！否则，最后苦果终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村民们连连称是，各个目光诚恳，然后带着惊惶未定的心情回去了。

周卫慢慢走向我，露出之前良善的笑容，温和地说道：“多谢。”

我摆了摆手，客气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现在五通神，不对，应该说是邪恶的那个五通神已除，你之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周卫挑了挑眉：“本来嘛，我是打算跟着你，可是……”他看了一眼我身旁面色不善的孟章神君，粲然一笑：“我看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便只能放弃了。”而后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说完冲我眨了眨眼，隐身而去。

我满面羞色，生怕孟章神君有所察觉，却见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蹙着眉，似乎没有听到我们的话，我便又放下心来。

此时绿翎走上前，看了着四处询问道：“他去哪儿了？”

白泽望着远处的山林，轻声道：“五通神的活动范围有限，他应该会……一直守护在这吧。我们走吧。”

绿翎应声，一蹦一跳地跟在白泽身后。

我望向孟章神君，不由得问道：“神君，你说，这些村民真的悔悟了吗？”

孟章神君，云淡风轻地说道：“人性，是很难改的。”

我看着远方山腰处慢慢探出头的朝阳，细声道：“所以我们才要正人伦，敦教化。不是吗？”

说完抬眼看向孟章神君，与他相视一笑，转身追随白泽和绿翎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