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祝灵雪这一病便在朝堂上消失半月有余，朝堂之上自然又是风云四起。状元郎万佳首当其冲，近日颇得梁帝器重，惹得梁译尧眼烦心躁，偏偏祝灵雪又格外叮嘱过不许与状元郎生了龃龉，万佳每每见了他也是好声好气，犹如一团火气冲在了棉花上，便也只好捺住了性子。

“那不是小颜子，悄悄摸摸的，左不是吓唬你来的？”

梁仲俩人方从寿康宫请安回来，瞧见小颜子在竹林里鬼鬼祟祟探头，仲亦朗便将手中折扇遥遥一指侧脸询问梁译尧。

梁译尧不耐烦啧声，抬脚过去，一脚将人踹出来斥道：“这是做什么呢！”

小颜子慌忙跪下道：“主子息怒，事出有因，容奴才禀告啊！”

“快说。”

“方才卫小爷去了咱们宫里没寻着主子，遣奴才来问问，谁知一过来就撞见了云贵人，便悄摸着避了一下。”

梁译尧原地想了一想，没记起这号人，便嗤道：“我还当什么事，多大点胆子，起来罢，卫鸿这会子还在么？”

小颜子摇头道：“卫小爷遣奴才送句话便离开了。”

梁译尧便问是传什么话，小颜子原话说了，“听闻太傅近日病得又重了，他要去瞧瞧，问主子是否一道？”

梁译尧脱口便道：“前几日我瞧着还好，怎么又加重了？”

仲亦朗饶有所思地颠了两下手中玉扇，低笑不语。

小颜子挠了挠脑袋吞吐道：“卫小爷走得急，奴才没赶上问的机会啊——”

梁译尧睖了他一眼：“蠢笨东西。”

仲亦朗劝慰道：“此时莫要计较着这些了，还不快些回宫换件衣裳，趁天色未迟走一趟也好放心些许。”

小颜子领命告退，二人步履匆匆回了永宁殿，梁译尧一面换衣衫一面冷哼道：“平日作威作福一人，这点小病就倒了数日之久，阿朗你不知，她若是再病几日，那新科状元郎就该过来问候我们几人功课了。”

“万大人吗，你从哪得知的小道消息？”

“她亲口说的，也不知何时与那状元郎私交如此融洽。”

仲亦朗不接话茬，反笑道：“万大人学识未必逊色多少，若是太傅抱恙当真请他辛苦几日，阿尧可莫要赌气刁难于他。”

梁译尧挥手退开服侍的宫婢，低头系上最上方的扣子，道：“我听着就是，哪这么多废话，赶紧出宫才是正事，回头我还得一一报与皇祖母知晓，昨个儿请安就念了许久，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福气偏谁都惦念着。”

仲亦朗一见将近酋时也不好再耽误时间，便同他一道骑马出宫，才是四月初，天色已是半昏不暗。仲亦朗记得先前纵马伤人的事便不敢在街井驭马，劝了三四回，梁译尧才同意过了街市再上马前行。

谁知小巷口忽地转出一红衣女子，电光闪石间梁译尧攥死缰绳，腾空翻身跃下落于烈马之前，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咴咴嘶声，红衣女子胆颤心悸软倒在地。

仲亦朗急忙翻身下马，将受惊的烈马牵于一边安抚，梁译尧便松了缰绳伸手拽起地上女子。

她乌黑墨发盘成了高高的美人髻，上簪一朵大红牡丹，双眉细长、唇瓣殷红，一袭红裙难掩纤腰丽姿。

梁译尧待她站稳，松了手退开问道：“可曾摔着皮肉筋骨？”

红衣姑娘轻抚心口，朝他盈盈一拜，颤着声谢道：“红怜谢过公子相救，并无甚事。”

梁译尧微一颔首，无意一瞥，忽地正了脸过来仔细瞧了几回。红怜抬头，梁译尧不发一言，她便微微一笑，屈身拜别。

仲亦朗摁着马头侧身，给她让出道，一转身发现梁译尧仍旧皱眉望着人家身影，木了脸道：“殿下自重。”

梁译尧撇他一眼，转身上马沉声道：“不许叫我殿下。”

仲亦朗也翻身上马，夹了下马腹叹道：“为何不许，偏那一人能唤么？”

“放肆。”

梁译尧也驭马跟上，天色渐晚，他看不着仲亦朗神情面貌，只听得前头传来一声笑，悻悻摸了两下鼻子。

待到了镇国公府，前脚刚被请入厅内，后脚就瞧见祝坤引着念了不下三四回的状元郎从后院转出。万佳穿着一身便服，瞧样子是已见过祝灵雪，正打算回去了。

“哟，巧了不是，万佳见过太子殿下、仲公子。”

梁译尧爱搭不理的迈过脸去，仲亦朗并无官职，规规矩矩对万佳行了个官礼，万佳笑着摇摇头，他便同祝坤道：“听闻太傅病重，太子与我特意前来，烦请管家通报。”

祝坤听了来意，恭敬回道：“公子多礼，只是小姐病重，早已服过药歇下了，有劳太子殿下与公子跑这一回。”

“歇下了？”

梁译尧半信半疑地瞧了一眼还留在原地看戏不打算走的万佳，万佳挑了下眉，作揖道：“万佳此趟是来寻镇国公的，现下听闻祝大人抱恙也是深感遗憾，还请管家替万某代为传达祝大人。”

“自然。”祝坤道。

“既如此，咱们也不便叨扰了，阿朗，走了。”

梁译尧转身便走，仲亦朗瞧了万佳一眼随即跟上，祝坤对万佳告了声礼，连忙相送太子前去。

万佳见他一行人走得没影了，才背着手转身笑道：“我还担心这位太子直接闯进去，没想到直接走了。”

祝灵雪从屏风之后走出，步态轻盈，明眸善睐，哪有半点病重的模样。

“还要多谢你膈应着他，省却不少麻烦。”祝灵雪无奈道。

“这可是子虚乌有了，万佳清清白白说话做事，偏偏就是惹得太子不喜啊。祝大人空了可千万替我多多讲些好话，不然万佳迟早乌纱不保。”

“那不正好遂了你的意，”祝灵雪摁着他的臂膀往外推道，“大人莫要贫嘴拙舌的，快些回府吧。”

“用着我时便快马加鞭，无用之时便连顿晚膳也不留用，这可是过河拆桥了？”

祝灵雪无言以对，只得道：“事成之后必然请万大人去京城最好的酒楼用膳，此刻还是莫要耽误时间了，可好？”

“这可记着了。”万佳收了玩笑，转而认真道，“此番出行，多加小心，切不可打草惊蛇。”

“我必然不会轻举妄动，皇上那仍需你另行说明。”

万佳反拍了拍她的小臂：“放心。”

街上

梁仲两人牵着马漫无目的向前，梁译尧还在对万佳破口大骂，仲亦朗不得不打断道：“前面我便转头回府了，你是怎么说，回宫还是随我一道？”

“自然是回宫，宵禁尚严，我堂堂一国太子随意歇在宫外，明日又不知被怎么编排了。”

“是我欠妥了，”仲亦朗点头，却又担忧道：“要不我派些人送你，月黑风高的，总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作甚。”

梁译尧不满，随之一跃上马，策马奔去。

仲亦朗惊了一跳，又不好当街喊他名讳，只得心惊肉跳的看着他远去才自行牵着马离去。

入了宫，梁译尧仍旧是心里不自在，也说不出缘由，就是觉得闷得慌，便转而往另一条路散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望月阁，亭阁中隐隐还有光亮。

他便扬声问道：“是谁在那儿？”

亭阁传来响动，里面人惊喜道：“是太子哥哥吗？”

“静裳？”

三公主静裳应了一声，随即下楼外跑走，梁译尧忍不住道：“慢些，我不走。”

静裳笑吟吟地出来问好，后面还跟着一大波随从，近前的两个丫头打着灯笼蹲身行礼。

“更深露重的你在这做什么？”

两个丫头闻言立马从后头接来披风替静裳陇上，兄妹俩便朝前走，静裳笑着答道：“早些在这丢了玉钗，这会儿便过来找找看看。”

“什么钗子值得你这样上心，打发奴才过来找不就是了。纵使是阿朗送的，明日天明了再差他再买一支不也行？”梁译尧嗔怪道。

静裳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闷得无事，走一趟打发时间罢了，到底是没寻着。”

梁译尧略有同感，开口道：“先前我在街市买了许多新鲜玩意，你若是无事，我便打发小颜子给你送去。再过几个月父皇怕是要出巡，我替你说说情。”

“那便多谢太子哥哥了。”

“这也值当声谢。”

静裳瞧见梁译尧穿得便服，便问道：“太子哥哥可是从镇国公府回来的？”

“说的这样笃定？”

静裳笑了笑，忽然看了看四周，随从自觉退后，梁译尧正不解何意，就听静裳古灵精怪道：“太子哥哥必然是去见祝大人。”

梁译尧微微蹙眉：“莫要说得我二人之间有所私情似的。”

“静裳不敢，太子哥哥莫要多想。”静裳默了一瞬，又问道：“前日里静裳去寿康宫请安，恰时妍嫔也在，太子哥哥可知太后与我二人聊了些什么？”

梁译尧听了便笑道：“我如何得知。”

“皇祖母说太子哥哥也当议亲了，便与我二人聊了些闺阁小姐的年岁性情。”

梁译尧骤然失笑，停了脚步听她继续，静裳愣了一下，拉着他的衣袖继续前行。

梁译尧催问道：“太后怎么说？”

“能怎么说，突然兴起的念头罢了，再怎样是不会当着我这未出阁的姑娘说正经内容的。”

梁译尧默然跟着往前走，静裳便松了他的袖子，继续道：“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选，太子哥哥与我均是心中有数，静裳不过是想提醒太子哥哥一句罢了。”

“提醒什么？”梁译尧抬头问道。

“太子哥哥不必与静裳装聋作哑，旁人不知，静裳哪会看不出，哥哥心里，祝大人与旁人不同。”

不远处就是静裳寝宫，梁译尧定定站着与她相视，静裳唤来近侍，接过灯笼递上前去，领着随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