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巨痛，莫致之无法继续再细想。女童的声音依旧萦绕耳畔，他只觉身体一沉，重重地从空中摔了下来。
顾黔看着竹榻上脸色惨白，牙关紧咬的好友，蓬乱的头发被揪得更乱了，急急地问道：“既然他能感觉到疼，为何还不睁眼？”
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拔出莫致之手臂上的银针，微叹道：“毒虽已拔毒，但伤势太重，端看他自己能不能挺得过来。”
莫致之额上冒出冷汗，干裂的嘴唇不断嗫嚅。
顾黔听到好友呓语，惊奇地凑近过去。
“皎皎，对不起，对不起……”莫致之不断重复着在心中埋藏多年的愧疚，可惜女童的身影已经在梦中渐渐隐去。
“莫四！莫四！”顾黔想要摇醒好友，可看到对方重伤的身体，张开的手不禁握成了拳，担忧的望着好友，“她为了你舍命，你更该好好活着！”
莫致之眼睫动了动，一颗泪滑落脸颊，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莫四，你终于醒了！。”顾黔大喜，鼻子却没有由来的发酸。
梦中的思绪被现实中的声音打破，片刻失神后，莫致之环顾四周后，试图坐起身，只是稍稍一挪动，便感到全身疼痛难抑。
“你是不是想喝水？”顾黔忙端过一碗茶水，扶着莫致之坐稳。
“邱林灼延呢？”莫致之抿了口茶水，毫无血色的脸上杀气骤起。
他本可以活捉邱林王，不想天不遂人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出营地。
顾黔十分钦佩地看了看好友，接过茶碗，“你昏迷后战事便基本就结束了，樊将军说穷寇莫追，给你治伤要紧。”
“什么穷寇莫追，大好的机会——”莫致之面上覆寒，一激动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攥紧了双拳，却是一声也不发出。
顾黔忙劝慰，“大概樊将军有他自己的顾虑，不管怎么说，他抽调了防守的兵士过来，解了燃眉之困。”
这一言不过是劝好友养伤重要，说到心里，顾黔也为没能抓住邱林灼延而懊恼。但将领难违，樊渊又是新来的守将。
“为何抽调防守的兵士，新来的人呢？”莫致之面冷如霜，沉声问道。
防守的将士不单单要提防邱林部，还要防止漠北其他部族，若是当夜的情况被其他部族知道，他们很有可能趁夜色偷袭。届是两面迎敌，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之境。
何况前时书信，樊渊自江州领精兵而来，却舍近求远。
看惯了莫致之调侃玩乐的样子，对方忽然阴沉了脸，顾黔也被震慑了一瞬，“樊将军说新来的兵士不熟战况，便和防守的将士们临时换了。”
顾黔知道，在好友眼中这便是侥幸，以对方性情之谨慎，是绝对不容许此般的。
营帐的帘子忽然被掀起，长着两撇胡须的樊渊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他方才在帐外听到不少莫致之与顾黔的对话了，但是却丝毫没有怒意。并非源于对方是信远侯府四公子，即便只是寻常人等，他也会佯装未闻。
“四公子醒来，真是可喜可贺。”樊渊拱了拱手。
“樊将军。”莫致之面上淡然。
樊渊哈哈一笑，环视了营帐的众人后，像是很为难地说道：“鄙人初来贵地，尚有许多事物想要请教四公子，诸位以为……”
他现在好歹是一军之将，自然要有一军之将到威严，说出的话，怎可能让任何人都随便听去。
顾黔和大夫彼此看了看，很快明白樊渊的意思，行了礼后前后离开。
樊渊眼见着营帐的帘子落下，才笑着坐了，“蛮狄犯边，四公子力挽狂澜，恰逢鄙人抵达，各方协同之下将那一干贼人赶了出去，可谓大获全胜。鄙人已经拟定章程，为四公子论功行赏。”
为莫致之论功是显而易见的，但这最大的功劳自然还是他的。这并非是他好大喜功，反而是他过于自谦之举。
以当晚战况，若非他及时命人增援，后果将不堪设想。何况他还是莫四公子救命恩人，只是想到信远侯府，他也不好挟恩自重，只当做了件善事吧。
莫致之微一垂眸，面上平静，“封赏不过末节，重要的是击溃邱林部。依属下之见，邱林部夜袭失败，人心定然涣散，我们可以趁此机会乘胜追击。”
樊渊眼神忽闪不定，脸上的笑也僵了片刻，好半天才恢复原状。
邱林王逃离当晚，因他对此处地形不熟，这才下令不可追贼。并非他不愿意相信边地守军，只是来之前他是在太后面上保证过一定要建立功勋，好令樊家在朝中对地位日趋稳固。这里的边地守军多半与莫四公子同心，以当晚的战况来看，就算抓住了邱林王，功劳也只会是莫四公子的。于他，那可是连残羹冷炙都没有份。
现在这莫四公子刚一睁眼，便又计划着前昔未完之事，这太不应该了。
“四公子真乃良将，身受重伤，还对战事念念不忘，我辈闻之汗颜。”樊渊说的语重情切，“只是鄙人以为，以当晚我们的损伤，该好好休整才是。况还要提防漠北其他部族，万一他们起了效仿之心，我们岂不亏上吃亏。”
“倒也不会，属下——”莫致之想走下竹榻，好在舆图上指出各处布兵的位置，更为清晰的说明自己的想法。只是才刚挪动手臂，一股剧痛便钻心而来。
樊渊心下一松，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缓缓落回原处，稳稳地扶住了莫致之，“四公子啊，鄙人知道你心系战事，鄙人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但你自己也看到了，当务之急好好修养才是上策。”
莫致之挣出了一头冷汗，好半天才缓过来，心感无奈，虚弱地点点头。
樊渊眼中流露出一抹窃喜，大为感慨道：“鄙人知晓边地医药匮乏，来之前特向陛下请命，带来了许多珍贵药材和多名杏林高手，只盼望着我南朝将士上阵杀敌再无后顾之忧。只是没想到前番战况，受伤将士之多，四公子又伤势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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