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马车旁

“姑娘方才说饿了，这里距离常庆楼近，咱们去那坐吧。”

“哦……好，都好。”怀袖尚沉浸在方才的窘境中。莫致之一言随和自然，她也放松下来。

不远处停着许多马车，怀袖想问问莫致之是从这里直接穿行还是走僻静近路，一声接一声的沙哑高叫打断了她的询问。

“江家大小姐，大小姐，”梅暝长一声短一声地不断追赶过来。

虽说方才人潮拥挤，但他还是第一眼就相中了被一众丫鬟簇拥着的江如棉。朱门绣户的女子他见多了，但像江如棉这般高贵端庄，仪态万千的却还是头一个。

他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惜叔叔忙于朝务，根本无暇顾及他。梅家是高门大户，寻常女子再有姿色，也是不配入梅家大门的。江如棉素有闺名，是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梅暝眼见丫鬟就要扶着江如棉上马车，快步小跑几步挡住江如棉去路，“天色尚早，在下想请大小姐喝杯茶，不知大小姐可否赏光？”

梅暝脸上的肉全部堆在了笑眼下方，更衬出他放任无度后留下的痕迹。江如棉平视着穷追不舍的梅暝，保持着庄重得体的微笑，“父亲和妹妹还在家中等待小女，改日吧。”

仅仅是在山道上帮她驱散人流而已，便想以此借机攀谈。若非梅暝的叔叔是北衙统领，她早就让丫鬟驱赶了，哪里由得他无理放肆。

梅暝精通很多事，但却从来听不懂言下之意，更不理解婉拒之词。想到相熟的歌姬伶人总是以类似理由欲拒还迎，梅暝愈发有了信心，“这些日子朝务繁忙，令尊是不可能早早还家的。至于令妹，不妨让我的小厮带信，一并出来坐坐。”

姐姐是端庄贤淑的千金小姐，妹妹也不会差得太远，正好让他一起看看，挑一挑哪一个更适合当正室。

江如棉愠怒顿起，她话语客气是为了双方面上好看，哪知梅暝不但不领情感谢，竟然还直接揭穿她，更将她好一番羞辱。江晚乔算不得什么，但梅暝的调笑分明就是不把江家放在眼中。

四周各家的丫鬟婆子虽未出声，但那一道道像刀剑的目光让江如棉瞬间无地自容。内里如何皆不要紧，大家闺秀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失了名声，否则将来如何议亲。

“不方便，以后再说吧。”江如棉话语冷淡了几分，说着便要上车。

梅暝哪肯罢休，卷了卷袖子，一把将丫鬟推倒在地，扯住江如棉嚷了起来，“大小姐，你什么意思？”

小小女子竟然敢不给他梅暝面子，岂有此理！

周遭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江如棉又气又羞，奈何根本无力相抗。

梅暝歪着嘴干笑两声，正要再骂几句出气，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话语声。

“姑娘当心磕碰，慢一些。”莫致之扶着怀袖上了马车，动作细心又温柔。

方才看到怀袖身后湿漉漉的鞋印，他才意识到女孩已经踏着湿的鞋子走了很久，哪里还忍心继续让她走路，不由分说便雇了这里闲散的马车。

“四公子。”梅暝满面戾气的脸恢复了堆叠的笑，恭敬地走了过来。

车帘下落的一瞬，他似乎看到里面坐着个天仙。正打算伸着脖子细看，忽觉后脖颈一凉。分明是阳春四月，凉意伴着杀气，吓得他赶紧缩回了脖子。

“四公子……”梅暝眼神发虚的拱了拱手，不敢抬眼去看莫致之。他方才只是习惯使然，并未有其他杂念。

“没命？”莫致之戏谑一语，这么蠢的名字也只有梅家起得出来。

“啊，是，是。”梅暝用力点着头，即便不舒服被莫致之呼名道姓，但碍于对方威名，他不敢多说什么。

莫致之如今是江州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性情桀骜，但若是能与之相交，可是一桩令人羡慕的谈资啊。

莫致之朝前踱了两步，压低声音，“你方才在看什么？”

敢窥视他的怀袖，不给教训是不可能的。

话语简短，眸中冷厉却盛。梅暝快速抬眼看过莫致之后立马低下了头，他真的是无心之举，这莫四公子大可不必满脸杀气。

“什…什么也没看……看看，”梅暝往日里呼风唤雨，此刻哆哆嗦嗦地连话也说不完整。分明只是和他一样年纪的莫四公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力。

“好，记住你的话。”

莫致之眸光发冷，拍了拍梅暝的肩膀，微一用力，对方的五官瞬间扭曲在了一起。梅暝感觉肩膀要被捏碎了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叫不出半句。

“不走吗？”怀袖探出头。她从车窗内看了好久，怎么看莫致之都不像在与人攀谈。

莫致之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又重重地拍了拍梅暝的肩膀，勾唇微笑，“先走一步。”

梅暝是什么人他很清楚，若是不让他好好长长教训，未必能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这就来。”莫致之朝怀袖扬起笑脸，纵身跳上马车。

马蹄哒哒响起，莫致之将听来的笑话讲了出来。看到女孩嫣然笑容，被梅暝扰乱的心情重新变好。

承载笑声的马车先行驶离，江如棉脸色灰败，精细涂抹着丹蔻的指甲陷在手心中，渗出的血珠将指尖染的愈发红艳，面上依旧是大方得体的模样。

她不过运气不济遇到梅暝纠缠，怀袖这种落魄到以色侍人的市井丫头竟敢毫无遮拦的嘲笑自己，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她倒要看看，将来莫致之正经迎娶妻室，怀袖这个恃宠而骄的狐媚子该如何自处。

“让车夫快一些。”江如棉皱起细长的眉，不悦地吩咐着丫鬟。

饶是丫鬟连连说是，江如棉还是心有余悸地隔着窗户远眺车后。当她看到梅暝被仆役们搀扶着走路时，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马车驶过街市，停在了转角处。

怀袖打起帘子，看了看铺子前面的招牌，顿时说不出话来。方才莫致之执意坐车，她便料到自己的隐瞒被莫致之拆穿。眼下来到这里，更证实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