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花园中

苏纨唇角上浮。怀袖行事从容，说话也得体，比只在表面做文章的二弟妹强出太多。最重要的是，怀袖没有二弟妹虚与委蛇，对管家的事情也不甚上心。这样的人，即便不能争取过来，至少也不会与自己作对。

“方才席间那道酱酥鸭子出油多了些，夏天吃着倒容易腻。”苏纨说着，亲自为怀袖斟满茶，“今日的冻顶茶是我专门烹制的，最能解腻去燥，怀袖妹妹不如尝尝看。”

怀袖淡然一笑。今日信远侯寿辰，内院款待女客之事全全落在了苏纨身上，她理应是最忙的，但在宴席过后一直陪着自己，又说出许多看似亲厚的话，若说仅仅因为她们往后要相处在一起的缘故，那也未免太简单了。

“苏纨姐姐每日操持府中上下，想必定不轻松，”怀袖端起茶盏，含笑道：“还要劳姐姐亲手烹茶，真是受之有愧。”

茶气中隐隐透着花果清香，入口醇厚细润，怀袖弯了弯嘴角。同一桌坐着，说了大半日的话，苏纨几乎不看一旁的江如棉，这其中细微意思虽未讲出，但也能体察一二。她与苏纨无仇无怨，愿意接受对方的示好。至于苏纨与江如棉之间的恩怨，她便爱莫能助了。

苏纨掩口淡笑，眸中转出一抹欣然，“怀袖妹妹不必客气，日后你我还不是一家人。”

怀袖接了她的茶，自然是愿意和睦共处的意思了，苏纨漂浮不定的心终于落了地。

怀袖与二弟妹自幼一同长大，她们之间的感情肯定比过她这个外人。不过她冷眼看着，怀袖与二弟妹并不算亲近，想来正是因为自小相识，怀袖深知二弟妹为人的缘故。

女子之间的关系最为微妙。今日会以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分道扬镳，明日又会挂着笑脸互道姐妹。这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大家子过日子，她身为长媳又管着家，实在不想给自己树敌。

江如棉把玩着翘头宫扇上的流苏，唇角转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嫁入信远侯府之前之后，苏纨都不曾替她拾掇过院子，似方才那般殷勤地亲自斟茶也是没有的，如今见怀袖稍微得势些，便忙不迭地奉承讨好，明显是在与自己示威。

“府中上下俱为大嫂料理，怀袖妹妹过了门后若是短缺什么，大可找大嫂便是。”

宫扇徐徐凉风起，掩去江如棉眼中的嘲讽。

苏纨微一吸气，捏着茶盏边沿的手白了几分。

二弟妹的话乍一听说的合情合理，但若是细想之下便能品出些别的意思。她做事向来周到，即便自己短少了什么，万不会让旁的人抱怨，二弟妹此一分明是在暗暗贬损她办事不牢靠。何况二弟妹说出此番话的时候又端着一副高姿态，不像是真的为怀袖妹妹好，倒更像是将她这个长嫂当丫鬟使唤。

“我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若是家人中有什么办差不得力的得罪了二弟妹，直接说给我便是。”苏纨依然是缓和平淡的语气，看不出一丝不悦。

宫扇上的流苏被狠狠扯了扯，江如棉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恼恨。

她原本只当这苏纨软弱，相处久了才知道对方是个惯会使软刀子。什么叫做一碗水端平，家人办差不得力，这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自己不但嫉妒怀袖，还做出和下人置气这种无德行的事情。

“大嫂理家甚是忙碌，就算是前昔病倒了也不肯假以他人之手，我最是省事的，不必烦劳大嫂。”江如棉唇角微微上翘，眼中却尽数都是不满。

“侯府人多，不似二弟妹娘家，若是多几位二弟妹这般省心省力的，那是最好不过的。”苏纨一面说，一面徐徐饮茶。

她的夫君是侯府嫡长子，论家世地位她都在江如棉之上，她掌管侯府一切事物合情合理。江如棉想借自己管家大权抱不平，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如棉向来自视甚高，眼见苏琬口口声声嘲笑她的家世出身哪里肯罢休，正要反击，不想怀袖先说了话。

“我今日头回来侯府，想四处逛逛。”怀袖说着便站起身。

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闲工夫继续听这些唇枪舌战。

“我先去前面看看。”眼见苏琬要问，怀袖补充了一句后，含笑离开。

“成亲后自然日日得见。”江如棉酸溜溜地低声暗嘲一句。

她与怀袖一同长大，怀袖先前多次冒犯，她都没有追究。眼下她正是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怀袖竟然以想见莫致之为借口溜走，真是冷血无情。

苏纨笑而不语，江如棉初到家中时倒也不似如今这般耐不住性子，什么话都随便出口。

想来，家人之间暗传的消息极有可能为真。

多数女子嫁人后性情都会改变，似江如棉这种成亲许久竟还不被夫君待见的，从一个端庄矜持的千金小姐转变得尖酸刻薄也实属正常。

管弦声远去，曲廊内身影闪动。

偌大的信远侯府一步一景，转过了山子石，信远侯居住的院子映入眼帘。

怀袖四处看了看，微一思忖后，气定神闲地朝月洞门走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冷漠的声音自月洞门后响起，楚今安负手拦住怀袖去路。

“楚今安！”怀袖低呼一声，惊得退了一步。

她在来之前想过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因此也预备好了应对一切。但眼前之人的出现，完全超乎了她的所有预料。

“你怎么在这里？”怀袖错愕非常。

信远侯寿辰，楚今安来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应该在前厅才对。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楚今安露出一抹玩味的笑，眼中柔情顿现。

从确定怀袖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想好放下曾经的一切膈膜，清清楚楚面对自己的心意，再也不会逃避。

“这天下有暗卫不能去的地方吗？”

楚今安扬了扬眉，疏朗的面容泛起少见的淡淡暖意，很是满意地欣赏着眼前女孩的惊讶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