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入夜后

纵然这馆中许多姑娘翘首以盼，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花魁娘子。

她自从被迫来到这个地方，能活着便已是艰难，于婚嫁之心更是早已了断，不过是挨日子而已。

但无论如何，楚今安都救了自己，她身无所依，一句谢还是要说的。

殷柔扶着案几站起身，忍住疼痛屈膝朝楚今安一礼。

“多谢楚大人。”

划过指间的素巾略住了住，楚今安并不抬头。

他是从不管闲事的，因此也不会做出话本中英雄救美这种无聊可笑的事情出来，并不需要谢或不谢的。

“大人。”

娇媚的声音中带出恰如其分的醋意，施施然执托盘进屋，别有深意地扫过执礼的殷柔。

鲜血满面，长发散乱，却端着闺阁秀女的礼道，真是要笑煞所有人了，想以可怜的身世博取同情亦或是靠着方才的偶然际遇求得怜悯，都是不可能的。

娇娇弱弱的眸光，落在身上却觉骤然冰冷，殷柔不敢继续再驻留，撑着身体收拾过屋内狼藉后，迅速离开。

楚今安捞过托盘中的瓷碗，有一搭无一搭吃着里面的樱桃，思绪飘向不久前的七夕月夜，口中的樱桃顿失滋味，怔看窗前垂幔。

翩柳心下了然，软软地挨近男子臂膀，蕴着千言万语的美目流露出委屈之意。

“夏夜里风凉，小女想把纱幔放下来。”翩柳娇声呢喃。

还没有完全摸透对方的心意，尤其在这个最有可能阴晴不定的时候，她不想因小事惹楚今安不悦。

下颚被长指勾住，染了樱桃汁水的指腹划过白皙的脸颊，停在了噏动的朱唇边。

“你是怕被对面的人看到吧。”楚今安挑起一抹坏笑，说的毫不在意。

两颊顿飞红云，翩柳埋进楚今安怀中，娇声嗔怪了几句后起身朝窗边走去，刻意扫过街市。

迎亲的队伍已经走完，装满嫁妆的车队朝婚馆而去，打远一望，竟看不到头。

倒是不羡慕怀袖有什么公主之尊的下嫁之礼，那不过都是徒有虚名。但她能有满车装堆积的丰厚嫁妆的确是惹人羡慕的。

纱幔层层垂落，遮住街市上所有的繁盛，月影朦胧，翩柳展开笑容。

“大人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琴声低出一记音，纤纤玉指反被按在琴上，翩柳疑惑地看向楚今安。

“你说，若是一个人能为你舍命却不肯付出情爱，这是什么缘故？”楚今安盯着翩柳，神情无助。

不管见过多少女人，不管是沉迷还是清醒，心底依然痛难自抑。他真的要被逼疯了。

掌心的温度熟悉而热烈，眼中的情意真实又可贵，可这些全部属于那个新嫁娘。

“自然是因为这二者并无关系。”反手握住男子手掌，收了琴凑近对方，柔软的身体似平日般贴了上去。

莫四公子持弓箭想要射杀楚大人，怀袖姑娘亲身围护，坊间早已将三人的关系越传越玄妙。但于她看来，这真相其实并不重要，因为结果已经定了。

浓香袭来，不再迷醉于昔日的虚假的柔情中，楚今安恢复往日的疏离清朗模样，厌烦地推开翩柳。

他不信，他要亲口问过才罢休。

“大人！”翩柳惊破了音，想要拉拽楚今安的衣摆。

楚今安固然冷如冰雪，却是个难得的良人，况且他身居高位，是最理想的归宿，她不想错过。

“不会少你银子的。”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楚今安头也未回的推门离开。

夜风灌入，翩柳手足冰凉地匍匐在地上。

朱门高墙，掩不住富力繁华。丰屋栉比，连延栋宇中往来仆婢穿梭不绝。

曲折回廊尽头有藤架盘绕，衬着郁郁翠色，明角灯下的红药惹人怜爱。

风过处，香气萦于院中，遍植繁花的玉栏后，云锦绣幕又被珠帘隔。

怀袖自扇后窥得众侍婢们皆笔挺站直，只抿了抿唇，握紧扇柄，尽力不露出任何倦意。

廊下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还有劝阻嬉闹，怀袖侧首，想要透过窗边纱幔看个究竟，一众人影忽然被暗中出现的随从劝走，正想询问，房门开启的声音惊得她提起了心。

脚步声渐近，珠帘被打起，怀袖握住扇柄的手生了汗。

她并非胆小怕事之人，此刻却不明所以地紧张得厉害，来人每走一步哪里是踏在地上，分明是敲打在她心尖。

“都下去吧。”莫致之扫过屋内众侍婢。

领头的侍婢看了看桌案，又思之礼数未尽，想要劝阻几句，奈何对方并非寻常王侯公子，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莫四公子，桀骜不驯是出了名的，这样的上佳的吉日，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

众侍婢行了礼后离开，屋内顿时清爽了不少，听到关门声，莫致之心下满意。

想趁今日捣乱的人，他是不会客气的。比如一定要自己逢迎宾客的莫敬之和莫敞之等人。

云鬓花钗下扇面朦朦，看不真切的姿容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酒香扑面而来，垂眸的佳人不及仰头细观，已在一声惊呼中被带入温暖怀抱。

手中的团扇被移开，明烛下的倾城容颜令见者怔了呼吸。

“皎皎今日真美。”莫致之细细地端视怀中娇颜，唇起温笑。

被夸赞姿容太多次了，早已习惯。但今日说话之人不同，怀袖颊上还是泛起红晕。

“我以为你会醉归。”

所有的紧张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倚靠在熟悉的怀抱中，没有了任何担忧。

轻笑声响起，俊逸的脸庞笑容宠溺而爽朗，微微挪动身体，让怀中娇人靠得更舒服些。

“佳人相伴，醉了岂不可惜。”

红晕的双颊愈发发烫，近日以来从宫中教习嬷嬷那里听来的事情萦绕于心，怀袖恼恨地势要推开男子，不想反被对方双掌合握。

凛冽的气息越靠越近，怀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双眸紧闭，整个人也跟着僵直了身体。

“今日可累坏了？”莫致之话语温柔，藏起眼底狡黠。

长夜漫漫，合卺酒未饮，一切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