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幽恨起

冷淡的回答似严冬烈风，划过本就脆弱的心，楚今安惨然一笑，兀自踱步至桌上，拿起怀袖搁下的玉杯。

玉壶莹润，佳酿不饮自醉，楚今安转动着手中玉杯，执壶满上，仰头尽饮。

酒入喉肠，眉间疏离顿化淡淡暖意。

“拿着。”

楚今安俯身靠近怀袖，自怀中拿出一对小巧精细的翠色双燕钗。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我见过你及笄，也得见你成亲，却从未送过你什么，这个你收好。”

若今生你我无法相许，那便将我双亲的定情信物赠予你，做你我来世之约。

怀袖抬眸，心底无数涟漪。

疏离于众人的楚今安，永远高高在上，在暗中俯瞰着他所不屑一顾的世事，在这夏日深夜中，忽然流露出努力压制痛苦的模样。

好似，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拿着，不要拒绝。”

楚今安拉起怀袖的手，将发钗放在了对方的掌心中，一点点合上她的手掌，眸底蕴满不舍。

“哗啦——”珠帘忽然被横空截断，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石洒落一地，不等细碎的声响四散开来，一柄利剑径直搭在了楚今安肩上。

灯烛被剑气所击，摇曳不定。冷冽的剑锋更是斩断了屋内所有哀伤与遐思。

“好一个调虎离山。”莫致之面上冷肃，目光划过楚今安握住怀袖的手，剑柄骤然转动，直击楚今安要害。

“不要！”怀袖惊呼，双手颤抖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来送贺礼。”

掌心摊开，小巧的翠色双燕发钗分外刺眼，莫致之眼中怒意更胜，展剑朝楚今安而去。

楚今安冷然一笑，身形一晃，轻易躲开，空手与莫致之缠斗在了一起。

“哐——”窗边长几掀翻，桌上盆盆海棠碎了一地。

“咔——”桌椅被劈断，砸到了内室菱窗之上。

莫致之剑势凛冽，楚今安左右闪避，勾唇冷笑。

“你不但不会如愿以偿，并且一定死在我的剑下。”莫致之面容笃定。

楚今安故意选在今夜，无非便是想惊动阖府，好利用莫敬之莫敞之等人逼迫自己放弃怀袖。这样的小把戏，未免也太显而易见了。

“胜负未分，谁死还不一定。”楚今安话语冷硬，丝毫不退让半分。

精细布置的屋子逐渐满是狼藉，怀袖稳住想要禀告的随从，看清屋内两人招式，眼见莫致之回剑一瞬，飞身挡在了楚今安前面。

“皎皎让开。”莫致之的声音明显含着几分颤抖。

若说前一次是因此女孩良善，那这一次呢，在看清楚今安品行卑劣之后，竟然毫不顾忌自己的感受，继续一无所有的维护他。

“我有话要说，”怀袖面容坚定，“说过以后你们愿意做什么我不管，但这番话我必须说。”

紧紧握了握剑柄，莫致之眼神激烈跳动。良久，慢慢放下长剑。

怀袖舒了一口气，回看楚今安，“你是聪明人，该明白上一次我为何护你周全。”

终究是怀家所欠楚今安良多，她除了赎罪，别无他法。

楚今安眸起微澜，他不懂吗？他自然懂，但他不想承认。

“越陷越深，只会自苦，你这又是何必。”怀袖一字字道。

她自始至终对楚今安都没有半分绮念，他是清楚的。

楚今安微叹，眼神复杂地凝看着怀袖。

若非命运捉弄，女孩心上的人该是他才对。

“莫致之，祝愿你孤独终老。”一言冷嘲，楚今安转身离开。

“锵——”众随从列队整肃，持兵戈挡住楚今安去路。

“果然是莫四公子的属下。”楚今安由衷佩服的说着，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淡嘲。

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对暗卫不敬，可惜即便今夜信远侯本人亲临，也无济于事。

“让他走。”莫致之话语冷淡。

直接杀了楚今安很容易，但他不会。他要让楚今安看到，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众随从顿起疑惑，四公子分明可以杀了楚今安这个奸贼，却无故放他！

“你们听不懂吗？”楚今安眼底闪过阵阵得意。

眼见众随从满面不甘地移出道路，大笑着离开了。

御城司是连当今天子都礼让三分的地方，莫致之本可以活得潇洒自在，却非要将自欺欺人的所谓家国大义背负在身上，那便只好做世人眼中的忍辱之士了。

少年时自以为是的多管闲事，冬日边镇的无故挑衅，还有今时今刻的夺妻之恨，他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对方的。

星夜漫天，蝉声低鸣。

静守暗处的随从离开，怀袖屏退了收拾过屋内狼藉的侍婢，一步步走近面容不展的莫致之，从他手中接过长剑。

“唰——”利剑入鞘，所有锋芒尽数掩藏。

怀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童，垂眸抿唇。

“我与楚今安从无男女之情，我想以你我情意定然是不须多做解释的。可是今日看来，还是告诉你的好。”怀袖轻叹。

莫致之微一抬眸，并不出言。

他自然是相信怀袖的，但眼见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子在一处，要他如何忍受。

玉阶下红药深浓，薄雾轻起，朦朦胧胧似甚不清晰的前尘旧事。

怀袖心底浮起一抹伤感，徐徐讲述起怀家双亲与楚今安之间的事情。

“我没能阻止他，知道真相后也为时已晚，很多事我无能为力，但至少不使我能知的悲剧发生。”

怀家双亲养育她多年，无生恩但有养恩，她不想错误再继续下去。

莫致之微一蹙眉，神色杂陈地凝视怀袖。半晌，起身来到窗边。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人全部背负。”莫致之将怀袖拥入怀中，抚了抚女孩长发。

怀家之事蹊跷突兀，多半暗藏玄机，这一点他很清楚，但相比怀家的事情，危机四伏的朝局更令人担忧，孰轻孰重，他必须抉择。

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楚今安以及他制造的矛盾便是这代价。

娇小纤弱的女孩，该呵护于掌上心间，是他太过大意了，不该让她独自担负这许多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