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时间没有痕迹，却又能被一页页撕下。转眼间，已是冬日。

校园里早起的人越来越少，素年与小姐妹却咬牙坚持着。即使到了周末，她们也雷打不动地六点半起床，带上帽子手套，顶着寒风上图书馆。

素年捡起一片大落叶，扫去覆盖在车座上的薄雪。

吴芳芳骑上了车，被冻得龇牙咧嘴。

“素年，好冷啊。这种早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素年也冷的半死，一句话说出来能被低温冻住半截。

“好困啊，芳芳，我只想睡觉。”

“年年，我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奖学金。师姐说一等奖九百块，二等奖六百块，三等奖三百块。我们要努力，为了奖学金！”

素年也振奋了些，她蹬着车轮，气喘吁吁地说：“可惜下学期才能领到。假如现在就有多好呀，我想给我妈买件过年穿的大衣。”

吴芳芳则说、：“奖学金加上这学期做兼职攒的钱，我明年的学费有着落了。对了年年，我寒假不打算回家过年了。”

素年吃了一惊，问：“你要留校？”

吴芳芳慢吞吞说：“也不留校。我打算利用寒假，出去打工。”

素年：“为什么？”

吴芳芳：“因为我没地方去了。我爷爷老是催我回家结婚，他想拿我换钱，给他的乖孙盖楼娶媳妇儿。”

素年：“你不是没有亲兄弟嘛？”

吴芳芳气道：“是啊！你说可恨不，我大哥是我堂哥，并不是我的亲生大哥！就算是我亲生大哥，我也不愿意牺牲前程，用血肉给他铺路！”

素年竖起大拇指：“芳芳，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姐妹！”

吴芳芳的眼中泪光闪闪：“我家中的亲戚，都觉得爷爷的决定很英明，好多人都劝我听爷爷的话。”

素年：“你爸妈怎么看这件事的？”

吴芳芳：“我爸是个没主见的，我爷爷一拍桌子，他就觉得老人家要孝顺，我该听我爷的话。我跟我爸哭诉，他又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他也相信我毕业后能挣到高工资。”

素年：“那你母亲是什么看法？”

吴芳芳：“我妈很苦恼，她一人很难抵抗家族中亲戚苦口婆心的劝说。最让她为难的是，我爷爷放话说，假如我不回去结婚，就把我还在念高三的二妹嫁过去。”

素年气得脸都红了。

吴芳芳见她动怒，安抚说：“年年，你别为我担心。与你做朋友这么久，我也明白了不少事情。你放心，我不会犯糊涂的。”

素年没有吭声，沉默地骑着自行车。

她们俩的生活简单而又繁忙，每天都在专业教室、图书馆、教师办公室、以及兼职的店铺往来奔波。

她们给自己留了一个喘气的时间，那就是每周五晚上。这一天，她们会外出吃点美味的小吃，顺便逛逛学生街，买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有个周五，吴芳芳与素年在校外的活动广场分着挖一个草莓圣代吃，附近的大屏幕忽然播放起电影片段。

吴芳芳憧憬地说：“希望有一天，咱们能去电影院看一场完整的电影，最好再配上爆米花。”

这时，何恬恬傍着吴斌的臂膀，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男款黑墨镜，故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斥。

吴芳芳有些生气，却又无可奈可。

倒是素年，淡淡地吃着草莓圣代，没有反应。

又过了两周，期末考结束了，大家都准备着离校回家过年。

辅导员找到素年，告诉她：“素年同学，其实这学期也是有奖学金的。这次的评比主要参照你们高考的入学成绩，结合日常表现。”

“咱们班有一个名额，你的成绩很好，期中代表咱们院参加了主持人大赛，还获得了名次。我还咨询过专业课老师，他们很认可你的表现。”

素年听了蛮开心的，她正要表达几句谦虚的话语，忽然想到了好姐妹。素年问：“老师，这个奖学金，能转让不？”

辅导员笑了，从没见过要把奖金让给别人的人，她问素年：“你想让给谁呀？”

素年：“我的好姐妹吴芳芳。”

辅导员：“她的成绩排第三，下学期的奖学金名单里有她。你要是让的话，只能让给第二名。”

素年好奇：“第二名是谁呀？”

辅导员：“何恬恬。”

素年：“噢，那算了。老师，这个奖学金要填写表格，登记一下嘛？我这会儿就有空。”

素年做好手续，得到了一个厚实的信封，里面是九百元钱。她走到了图书馆，吴芳芳在正门口等待，风一阵阵地刮，把吴芳芳的耳朵冻得通红。

她见到素年，咧嘴笑道：“年年，你下午就要回家了吧？咱们中午吃点好东西，就当是离别宴啦。”

素年认真地看着吴芳芳，这是个瘦弱的小姑娘，长相比较寡淡，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两道月牙，还蛮亲切的。

素年听见自己说：“好呀。”

她领着吴芳芳，去校外吃了顿热乎乎的火锅，点的全是贵的，什么鱼肉、虾滑、土豆片，还加了份红糖糍粑。

吴芳芳扯了扯素年的袖子，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年年，这一顿很贵吧。咱们是不是不该这么奢侈啊？”

素年却示意吴芳芳不要紧。

两人吃完饭，回宿舍午睡了一会儿。素年又对吴芳芳说：“我明天再回去，今天的太阳真舒服，咱们出去逛逛吧。”

吴芳芳欣然答应。若是平时，她不舍得这样浪费时间。但是这个寒假她没回老家，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只能一个人呆。想到这里，吴芳芳心里有些发憷。哎，明天的烦恼交给明天吧，今天先和素年度过快乐的一整天。

下午，她们来到校外的滨海公园，靠着长椅，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面前是一条悠长的木头栈道，也许是为了迎接新春，栈道被刷上了一层新漆，味道有些刺鼻。

素年被这气息熏得眼睛发酸，她眯起眼睛打量路人。有一个女孩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她看起和素年差不多大，穿着毛绒绒的新衣服，软萌得像一只小北极熊。她的爸爸妈妈跟在不远处，手上拎着沉甸甸的年货。塑料袋的一角，露出曲奇饼干四个大字。

女孩子手上拿着一串娇艳欲滴的冰糖草莓，每一颗都有小孩的拳头那么大。上礼拜素年去果汁店找吴芳芳时，在柜台里见过这种大草莓，名字好像叫牛奶草莓，一颗可以卖到十块钱。

素年与吴芳芳手牵着手，两人一声都没吭，在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羡慕。

三点多的时候，素年买了一桶大大的爆米花，两瓶可乐，请吴芳芳看了场电影。

散场后，两人回到宿舍。吴芳芳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思考今天该给素年多少钱。

素年却拿了个信封走了过去，递给吴芳芳说：“芳芳，我要回家啦。这是我给你的寒假礼物。”

吴芳芳打来一看，发现是一笔现金，吃惊道：“年年，你这是干嘛！”

素年说：“芳芳，你别跟我见外。咱俩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姐妹，你这会儿需要用钱，而我恰好有一笔闲置的。”

“年年，我不能收。你现在也很需要用钱。”吴芳芳推辞着，要把它塞还给素年，两人互相推让着。

“芳芳，你听我说嘛。”

“前段时间，你不是说起家人要你回去嫁人的事情吗？我是这样想的，你看看能不能给你点儿思路。”

“首先，咱们是肯定不能辍学的，绝对不行。芳芳你寒假不是打算去打工嘛，这笔钱你收起来应急，你在外面难免会遇见困难，口袋有钱，心中不慌。”

吴芳芳眼眶一热，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年年，你对我真好。”

素年抱着吴芳芳，轻拍着她的背，说：“哪有什么帮不帮的？芳芳，咱们俩都在谷底，不过是你拉我一把，我扯你一下罢了。”

“你不是也为二妹的事情为难么？让她坚持一下，克服这段时间。缓兵之计也好，哭闹撒泼也好，总之一定要参加高考。若是她考上了大学，咱们俩想办法，帮她凑点儿学费。”

“等二妹出来上学了，咱们教她做兼职、努力学习拿奖学金，实在不行，就去申请助学贷，总有对策的。”

吴芳芳良久无语。

素年后知后觉地问：“芳芳，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有没有冒犯到你？”

吴芳芳用袖子抹去眼泪，抽出夹在笔记本中的信纸，笑着说：“年年，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你看我预备给我二妹寄的信。”

素年好奇地读了起来：“二妹，你好。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不是因为我忘记了你，而是因为邮票很贵，我想多省点儿钱，以后当你的学费。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咱们两姐妹真的可怜。但是你不要担心，姐姐出来上大学了，也依然是你的好大姐。我不会只顾自己，不管你的死活……”

“姐姐寒假没有回家，你不要多心，我在外面打工给你挣学费。你只管放心努力读书，以你的成绩考上大学不成问题。只要考上大学，就有办法溜出来，避开嫁人这件事。假如大哥闹事，教唆家里的亲戚找茬，你就借故打猪草去外面读书。这个阶段很重要，你切记不要被闲杂人等、闲杂事件分散心神。只要你的分数足够高，上了大学还能有很多奖金可以申请。”

“很思念你的大姐。”

写完这段后，吴芳芳又想起还有一句话没说，补了一句：“咱们都辛苦一下，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