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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我冥思苦想了两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最后还是对荣阿婆撒了谎,跟她说有个老同学也在省城,要去见一面,晚上不一定回来。荣阿婆大概是觉得我这几天一直陪着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并没有多问,只叫我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她嘱咐我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还问我要不要李笠陪着,被我强烈拒绝后也就没再坚持。

我走之前看了李笠一眼,心说他前几天也是莫名其妙想消失就消失,所以我去哪一样没必要同他讲。

车不好打,最后叫了辆三轮,到一个路口师傅死活不肯再走,说往里去不好开。我不想徒生枝节,也就没有计较太多,刚从车后面跳下来,还没站稳,他就轰轰烈烈地卷着尘土开走了。

这地儿跟我想的不一样——陈旧、潮湿,可不算偏僻。置身巷中抬头甚至不能看到大片天空,它的四周都被高楼挤压。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条巷子并不好找。狭窄的巷口、七弯八拐的路线,拥有刻意隐藏的绝佳条件。

今天应该有雨,我昨夜没看见星空。太阳不像前两天那般刺眼,但热浪依然密不透风地包裹而来,一会儿工夫我的碎发就全部黏在了脸上。

走了几圈我突然觉得来碰碰运气的想法都有些可笑,且不说我并不知道玫梅在不在这,即便在又在哪扇门内?对了,这条巷子里的大多数门都是关着的,偶有几家发廊大敞着,从外面看进去人也不多,我实在费解他们通过什么渠道招揽生意。

大概是要等到晚上了,虽然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份上还是觉得难捱。

由于我不知道原来玫梅工作过的店名,因此我连最原始的守株待兔的方法都用不上。当坑坑洼洼的石板路被争相溢出的红光笼罩时,巷子里终于开始活跃起来。

无论如何躲避,总逃不过被三三两两的男人吹着口哨擦过肩膀,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彻底感到害怕,撒腿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就快摸到巷口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准确地说,他们不是拦我的路。

“我劝你省点力气,赶紧哪来的回哪去,丽姐供你这么长时间的吃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做人要讲点良心,不要不识好歹,那种人的下场通常都很惨。”为首的人看似劝诫实则威胁地说道。

“我呸!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臭虫什么时候知道讲良心了?多的我一分不要,把我该得的给我就行。”是玫梅的声音。

“啥是你该得的啊?就你这技术,你就值那么些啊!要不你今晚再伺候伺候老子,看看有没有进步,把老子哄开心了兴许还能施舍你一点。”

几个男人哄然大笑,像踩废纸片一样把玫梅最后的颜面碾在脚底摩擦。

玫梅突然阴恻恻地笑了:“我有病,你知道是啥病吧?”

男人楞了一下,脸色骤变,瞪着眼就骂:“晦气娘们,老子没空跟你瞎扯,识相点就赶紧给老子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们做这种勾当的,轻易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丽姐交代只需恐吓恐吓,打发玫梅走就行。

玫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洞察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发了疯般地得意大笑:“原来你们出来嫖的最忌讳这个呀?我这病还真不知道是啥时候得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有你,最好都去检查检查。”

玫梅轻飘飘地伸出手指把他们挨个点了一遍,也成功地激怒了三个男人。

为首的吐了口唾沫,骂了句“操”,上去就照着她肚子来了一脚。玫梅也不甘示弱,爬起来就要冲对方脸上挠过去。

不得不说玫梅在有些地方和蔡婶极其相似,她们都信奉无论自己捱多少下,豁出命哪怕能让对方捱一下也是值得的。

我看着扭作一团的人,玫梅明显是吃亏的,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喊一声:“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看着我,嘲讽的目光像是已经把我看透:“报警?你拿什么报?想报警也得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出这条巷子。”

我拙劣的谎言骗不了任何人,他看出我没有通讯工作,怎么可能报得了警。

玫梅头发凌乱,此时已经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男人手一挥,示意边上的人来抓我。

玫梅终于回过神,尖叫着让我快跑,然后一把扑向男人,抱住他的大腿。

我刚转身就被人一把拽住头发,接着一个巴掌重重扇过来,顿时头晕目眩。没发生任何话本或者小说里的情节,在我倒地的瞬间出现一个人堪堪将我护住。

我被拧着胳膊踩在脚底,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不能翻身,任人宰割。

可我最终还是等来了营救,朦胧中一个虚晃的身影令我一瞬间安心,兵哥哥就是靠谱,我不由自主地想。

那男人不敌李笠分毫,原本钳制住我的两个小弟立刻赶过去帮忙。我艰难地站起来,想趁机越过他们去最近的公安局。男人看出我的意图,抄起墙根的板子就要劈头砸下。李笠反应更快,将我一把扯进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板子落下的时候我听到了它与皮肉碰撞的声音。

李笠受伤了,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直到那三人丢盔弃甲而逃才终于有点意识。

李笠弯着腰冲我无奈招手,声音低沉沙哑:“过来。”

我方才如梦初醒,急切地跑过去把他的胳膊架到我的肩膀上,想托住他全部的重量。

他看出我的意图,说:“阿水,别逞能。”

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又叹气:“阿水,别哭了。”

玫梅想过来帮忙,被我大声喝住:“别过来!”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扶着李笠转身就走。可说到底发生这一切怨不得旁人,是我的一意孤行连累了李笠。

我心里五味杂陈,转头软下声音对她说:“你也快走吧,这里不安全。”想了想又交代道:“交通宾馆,你就去那里。”

玫梅像是被吓到了般,僵硬地点点头说:“知道了,阿水姐。”

我要带李笠去医院,他不同意,说了个地址让我送他过去。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个有些旧的小区。

楼房不高,我们要去三楼。

防盗门有些年头了连纱网都没有,最边上挂了一把艾草,早就干透了也没取下来。里面的木门有些变形,推的时候比较费劲,我扶着李笠,站得不稳,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到卧室的床上。

他的背后已经晕了一大片血迹,我抖着手把外面的衬衫脱掉,只剩一件背心的时候能清楚地看见伤口,比我想象中的还深。

李笠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开口:“要不你帮我把背心也脱了,比这还严重的伤口也有。唔……你可以看看,疤还在……”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于是强装平静道:“有疤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

“那当然,男人的勋章。”他有些自豪。

他说话打着颤,我知道很痛,想赶快为他包扎,问:“有医药箱吗?”

“有,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过期没。”他语气越来越轻。

我根据他的描述很快翻出药水和绷带——果然过期了。

我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买,很快回来。”

“嗯。”他答,没再多说一句。

我把枕头放在他的胸前,让他趴着更舒服些,为他盖上毯子之后便匆匆出了门。

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仍是趴着的,只是一只胳膊伸了出去,歪着脑袋垫在上面,另一只胳膊折起,掩在胸前。背心有点上卷,露出一节精瘦的腰,身上的毯子也滑了下去,刚好搭在屁股上,使得裤边若隐若现。

李笠睡着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帮他把背心也脱掉。仔细地清理了伤口,简单包扎后我又去烧了一壶热水,帮他擦洗上半身。

做这些的时候我没有半点生疏,自然地像是我们相处中的任何一件小事。

我把水盆端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他还没醒。我情不自禁地侧躺在他身边,跟他面对面,看他优越的山根、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浓密的睫毛、看他被枕头挤压的有点嘟起来的嘴角。

我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毛栗子,我有点忧伤地想,我再也没办法把你当做我生命中普通的过客了。

李笠动了动脑袋忽然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我:“你干嘛?”

我赶快擦了下眼角的泪,半真半假地说:“啊……没什么,就是……我爱人民子弟兵。”

我咧着嘴,故意笼统地表白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按照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来说,他不会多想,甚至可能会调侃我。

结果李笠笑了下说:“好,允许你爱我。”

我有种错觉,几乎听出了宠溺的味道。明明是统称,他却换成了双箭头的“你”和“我”。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笠又闭上了眼睛,我盯着看了好久,心下顿生委屈,竟有些不管不顾:“为什么?”

他没回答,此时我对于自己的情绪上头已经万分后悔,只能自言自语道:“你要不是那个意思就不要……”

后面的话没说完,全部堵在喉咙里。

李笠一只手微微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伸过来迫使我抬起下巴,用一种别扭的方式吻住了我。

他的唇很柔软,在它上面沾着苹果汁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我不想这么快分开,伸手搂住他的腰,自私地想,哪怕是一时兴起也要拖得长久些。

他感受到了我的主动和不安,给我更深的回应。

过了一会我终于将他推开,他被扯到伤口微微皱眉我才想起来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说他问了保安,我回忆起来在医院门口和出租车司机发生的激烈争吵。

司机师傅说他不去那地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载我。我急得说要投诉他,他说你爱投诉不投诉,老子就是不去!然后就潇洒地留下一排汽车尾气扬长而去。

我又问:“你这么趴着很累吧?”

不等他回答就摸着纱布气得咬牙切齿:“木板上竟然还带着钉子,这帮人渣!”

他又将我揽过去,声音黏糊糊的不清楚:“嗯,很累,你安静一会儿。”

我当真立刻不动了,可我也静不下来。身体可以安静,这颗心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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