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消失之人74

你个*****。

渝州在一边心中默念,一边暗暗窥视拉斐尔的表情，这已经是他记忆库中最下/流的辱骂了，很少有人能对这种辱骂无动于衷,哪怕是涵养最深的老狐狸。

“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接着会用各种战术试探我。”拉斐尔换了一个姿势,单手支着脑袋轻靠在书桌上,花纹繁复的祭祀长袍滑落,露出大半个肩头，右手则百无聊赖的晃动着茶杯,“试探完了告诉我一声，我们早些开始，也好早些结束。”

渝州收起了目光，不错，面对这个实力高他不止多少倍的NPC,他的防备毫无意义,只要对方想,甚至可以不按规矩，霸王硬上弓。

只是过于无聊，想找个乐子吗？渝州猜测,他很有自知之明，放在蓝星,他或许能算得上聪明，但在这片星空下，他什么都不是。

这是一场必输之局。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拉斐尔究竟想取走什么？

会是……

就在渝州明悟的瞬间,“公约存在的目的”已被锁定,成了一份赌注抛在赌桌之上,只有赢家才有资格取走它。

这一刻，渝州心中涌起无穷怒火，夺走了他的家人，他的故乡，现在连他的思维都要窃取吗？

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在拉斐尔对面坐定，“请吧。”

拉斐尔打了个哈欠，兴趣缺缺地将小兵从e2提起，放至e4。

见状，渝州也选择了一种常见的起手，将黑子小兵从e7提起，放至e5。

紧接着，拉斐尔选择跳马，渝州则在对称的位置，也选择了跳马，拉斐尔走相斜冲，渝州则将边位小兵向前挪了一格。

十分标准的西班牙开局，两人你来我往间，走了10数步，就在这时渝州开口了，

“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这么多年了，窥破公约秘密的人不在少数。荷鲁斯物理院的那几位大人物，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一言不合就炸了物理院，你为什么不去跟他们下棋，反而来查我的水表？”渝州将一枚小卒从b5放到了b4.

“有人觉得你太高调了，托我压一压你的气焰。”拉斐尔跳马吃卒，动作很是懒散。

渝州也紧跟着跳马：“呵呵，他炸了几十颗星球，杀了几百亿人，但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我籍籍无名，我谨小慎微，但我就是气焰嚣张，是这个理吗？”

拉斐尔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他炸了十几颗星球，杀了几百亿人，但他愿意当一条狗，你行吗？”

“有什么行与不行？在某些人眼里，我不就是一条狗吗？”渝州自嘲的笑了笑，同时，由痛苦之日与静谧之月环抱而成的□□自他脑海中浮现。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觉得他嚣张，那就只有【命运赌盘】一人了。

“是它吗？”渝州提起一个小卒，在半空画了一枚弯月，才将它放置于棋盘之上。

“是。”拉斐尔将皇后从d1挪到了c3。

渝州愣了一下，没想到拉斐尔回答的如此痛快。

“意外吗？”拉斐尔捻着棋子，蔚蓝眼眸中荡起了笑意，“我和他都是公约的囚徒，我曾经欠他一个人情，但不代表我和他是一路人。”

他的棋子落在d5，包围了渝州孤立无援的主教，语气无喜无悲：“他就像大海中的孤岛，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都孤立无援，这是他逃不开的原罪。”

渝州看着那颗孤苦伶仃的棋子，短暂思考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虽然你欺我，害我，打压我，但你不想和我的仇人为伍，你想与我结盟？”

拉斐尔噗的笑出了声：“你为什么这么想？”

会错意了吗，渝州沉思，不可能，拉斐尔释放出了友善的信号，同时划清了他跟命运赌盘的界限。不管是真心邀请还是另有目的，至少他有想结盟的意愿：“是你让我这么想的。”

他目光灼灼凝视着拉斐尔。

拉斐尔笑得更开心了：“他说你气焰嚣张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只能说一句非常自信。”

他支着脑袋，手指捻在白色皇帝上的脑门上，笑容逐渐平缓，“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是吗？”

“是啊，别说，我现在对你的提议有些心动了。”拉斐尔真假难辨地笑道。

渝州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真的是他会错意了？拉斐尔并没有和他联手的想法？

拉斐尔唇角含笑，一边欣赏渝州的默剧表演，一边懒洋洋地放下白色皇帝，提起白色皇后，向前挪动4格。

“等等。”渝州挡下了他的手，指了指被他放回原位的国王：“象棋规则，摸子动子。你先摸了皇帝。”

拉斐尔纵观棋盘，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笑了笑：“让你一步，你该不会以为你能赢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步就多活一步。”

“说得好。”拉斐尔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模样，金色长发垂落于唇边，但双眼认真了一分，凝视棋盘，飞速运算着什么。

渝州知道，虽然他看起来十分轻松，但这一步并不好走。

半晌，计算完毕的拉斐尔将皇帝向右推了一格，这才略带感慨地说道：

“不得不说，设计象棋的人真的很有意思，居然将主座的皇帝，设计得如此不堪。难以想象，一副棋局中，最重要的王只能前后左右挪移一步。”

渝州似乎有些意外拉斐尔会说起这个话题，思索片刻，回道：“在我的家乡，5000年的历史长河中，开国皇帝只有那么几位，其余的都是继承了祖上荣光，他们不需要雄才伟略，只需要有一个好爹。”

“是吗？”

“是啊，只需要躲在人群后方，便会有人替他冲锋陷阵，这才是大多数皇帝的现状。”渝州感叹道，“可惜不是人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像我……”

他的手指按在一颗小卒的脑袋上，将它向前推了一格，“只是一枚小卒，游离在棋局边缘，明明被人随意拿捏，却依然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期盼这条路走到尽头，会有蜕变的机会，可笑可笑。”

渝州说着摇了摇头，又道：“你呢，作为NPC被困在星空走廊，虽然衣食不愁，但失去了自由，就像这囚笼中的国王。

他抬起头，“如果有机会，你是想做一直被困在牢笼里的王，还是身处险境却可肆意搏杀的后。”

拉斐尔望向广阔无垠的星空，万千星辰倒映于他的眼眸：“如果可以，我当然更希望成为皇后，遨游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渝州执棋的手顿了顿：“有办法吗？”

“坏孩子。”拉斐尔看着他，饱满的唇瓣向上一勾：“你想通过我打探十维公约的规则。”

“我只是有些好奇。”渝州笑眯眯道，说着将主教从d7挪到了c8，“我在雪国列车上看到过NPC间的游戏，他们尚有一线机会可以变换身份，成为玩家。你呢，在星空走廊的你有这样的机会吗？”

拉斐尔换了一个侧躺的姿势，不理会他的问题：“你还是想想怎么赢下这局棋吧。”

渝州：“你该不会觉得你赢定了吧？我现在可还比你多了半子。”

10步之后，

拉斐尔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果茶：“你该不会觉得你能赢吧？”

渝州脸如黑锅，仿佛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会吧，不会吧？”这6个大字，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还得被人嘲讽。

拉斐尔指着一枚棋子道：“是压力太大了吗，你这几步下得有些急了。”

渝州：“呵呵。虽然我现在略输一筹，但未必没有赢的机会。”

“是吗？”

两人说完，又杀了十数步，局势渐渐明朗起来。

拉斐尔笑着将皇后从e4挪到g6，吃掉了渝州的马，却将自身暴露在黑方的大军之下。

渝州看着棋局，脸黑又黑了，弃后擒王，这种招数，只能说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但送到嘴边的皇后，如果不吃，只会输得更快。

他含泪吃掉白方皇后，随后，便被白方换掉了一个卒和一个车。

以1换2，黑方颓势愈发明显，又是十步，无力回天，渝州凝视着棋盘，片刻之后，将自己的国王放倒。

随着黑方国王的倒台，命运见证之下，渝州被抽走的想法凝成一团光球，缓缓飘起，落到了拉斐尔的手中。

拉斐尔将光团向远方掷去，深空之中，一口横插着九枚钉子的悬棺浮现，随着光团的进入，棺盖合上，9枚钉子依次钉入。

棺材消失的那一瞬间，渝州心生感应，他的某一个想法就此埋葬在不见天日的黄土之中，永世不得再现。

“我可以走了吗？”渝州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脚。一回生两回熟，虽然心情非常不爽，但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

“当然。”拉斐尔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再次回到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慢吞吞地挥了挥手。

镜中通道上的灰尘像是被雨水洗涤，消失不见，镜面再次变得清澈，露出了藏在丛林之后的湖泊。

渝州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走。

随着渝州的离开，那装点着银河的提灯，突然闪烁起来。

属于【命运赌盘】的声音响起，好似隔了一层纱，有些模糊不清：“他没有猜到是我做的吧？”

“没有。”拉斐尔吹了吹杯中的果茶，是我告诉他的，“你为何要我取走他的想法？”

“这是一个可以换取资源的秘密，我不能让他拥有太多筹码。”【命运赌盘】回答道。

“你畏惧他。”拉斐尔像是见到了一件新奇之事，咯咯笑了起来，“你应该畏惧他，如果他失败了，你将饱受折磨，如果他成功了，绝不会放过你，你将同样饱受折磨，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们虽然签订了苛刻的契约，但他毕竟什么都不懂，你绕开一些条款，趁机杀了他，应该不难吧。”

“当然。”【命运赌盘】模糊的声音再次响起。

拉斐尔托着茶杯，若有所思，“看来你是另有布置。”

【命运赌盘】声音阴沉：“如果一枚棋子想要挣脱棋手的掌控，你会怎么办？”

拉斐尔思索片刻：“榨干他的利用价值，然后毫不留情的抛弃。”

【命运赌盘】发出了扭曲痛苦的笑声：“舞台已经布置好了，如此宏大的宴会，只为了他一人之死，岂不单调。他，只是一道前菜。”

“是吗？我等着看你的正餐。”拉斐尔声音柔和，“想来，那腥风血雨的一天，注定要在公约中留名。只是不知，事情是否会沿着你所设计的路线发展。”

“你看着吧。”【命运赌盘】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提灯上的光晕消失，星空走廊再度恢复安静。

“这就生气了，脾气真坏。”拉斐尔品尝着芳香浓郁的果茶，静静微笑。待一壶茶饮尽，他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地收拾起桌面，棋子被一个一个丢入提灯，再次化作星辰，流转不休。

直至最后一颗，那是一个黑色小兵，手执尖锐长矛，黑甲盾牌，面容被遮掩在了盔甲之下，无法看清。

拉斐尔的瞳孔骤然缩紧，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棋盘。

黑白交替的棋盘上，唯一的棋子--黑色小兵游离在战场之外，距离终点3步之遥的地方，它并没有成功，但同样也没有死去，就这样孤零零杵在焦点之外，苟活到了最后。

回想起两人对弈时的画面，拉斐尔的腰肢终于直了起来，长发垂落，如天使般圣洁的面容无比严肃。

他再次打开复古提灯，将星辰洪流倾倒而出，在那跳动不休的命运中，黢黑沉寂的深空灵动起来，一枚枚流光溢彩的星辰再次化作棋子，落到棋盘之上，沉默矗立于原初之位。

32枚棋子，只剩下了31枚，横列于棋盘左右两侧，泾渭分明。

而威严的白色皇帝身边，出现了一个突兀的空格，身穿铠甲，面容冷傲的白色皇后并未出现在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她消失了。

拉斐尔看着那盘棋，许久许久，拿起了棋盘上唯一的变数，那枚不在原位的黑色士卒，他有着和其余士卒完全一样的装束，连面容都被铠甲所遮掩，显不出一点特殊，然而便是这枚棋子，打乱了所有的布局。

黑卒还在，白后已死。这盘棋究竟是谁赢了？

拉斐尔挥手抹去了棋面，眸光闪动。

原来如此。公约的真相只是借口，【命运赌盘】今日上门，不是为了算计那个名叫渝州的玩家，而是为了算计他--

一分命数。

一分命数被带走了，棋盘不再完整，包含着“拉斐尔终将败于渝州”的命数抽离而去，落入奇迹线之中。

“原来如此。”拉斐尔湛蓝的眼眸中倒映出那瑰丽的命数。无聊许久的心像是被拨动了一下，开始有节律的跳动起来。

他手掌平伸，复古提灯显化真容，化作一把瑰丽长弓，跃入掌心--昆古尼尔之弓。

贯穿命运之长弓，连神都可以射杀的必中之箭。

可以轻而易举击碎命运生物体内的概率弦，命运线。

他轻轻擦拭着长弓。

两个人，一人握着对付他的武器，另一人，阴险狡诈算计于他。

而他，只有一箭的机会。

“老朋友，你就这么有信心吗？”拉斐尔喃喃自语。

许久，他垂眸浅笑，“这样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