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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不思量(三)

扪心自问,这十六年间,谢长亭其实鲜少想起时轶此人。

他后来总共去过三次见微真人当年历劫之处。地宫早被九重雷劫夷为平地,徒留一地残垣,却也不妨碍修真界中前来朝拜的众人接踵而至。

第一次去时将地宫翻了个底朝天,吓坏了前来朝拜的修士。有人大喊“拦住他”,他却恍若未闻。直到确认那些碎石之中连一片衣角都未曾留下,才终于停手。

第二次去时,锐利的尖石已被前来朝拜的众人磨去了棱角。这回他没有再翻那些石头,只是在一旁的山岗上站了一会。

第三次去时,寸草不生的雷焦之土上已生出了一丛又一丛鲜绿的草。草尖被微风拂动,谢长亭望向它们,出了神。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向最近的一个人认真问道:“若是灰飞烟灭,可还会有来生么?”

那人不知为何,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脚下绊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跑。

好在这些,于他心境,都无甚动摇。毕竟他并不会常常想起对方,偶然忆起,脑海中对方的相貌都已模糊一片,只余下恣意张扬大笑的神情,宛如一道符号,被深深地铭刻于他的脑海之中。

问完那句话后,谢长亭当晚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上善门内,回到尚未倾塌的地宫之中。

四周祭坛内火焰熊熊,却非他曾经亲眼所见的橙黄烈火,而是幽冥黯淡的深蓝火光。而他亦没有再被束缚于青铜柱上,手持一柄长剑,来来回回地在地宫中踱步。

不知不觉间,地宫中似乎多出了许多人。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每一个人都跪在他的脚下。他们低着头,双手被缚在身后,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似引颈就戮。

嘀嗒……嘀嗒……

怪异的水滴声不绝于耳。

谢长亭终于抬起眼来。

一抹刺目的红率先映入他眼帘中——不知何时,他手中的剑上已满是鲜血。

而放眼望去,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颈间都被人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自他们颈间喷涌而出,落在地上,汇入那些凹陷下去的法阵纹路中。目睹着残忍至极的此情此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怜悯,只是想,填满这道法阵要万人之血,自己方才,有杀过这么多人吗?

他们的血……够么?

来不及再细想,法阵中忽然绽出光芒来,刺得他倒退几步、几乎睁不开眼。四周祭坛内,妖火烧得噼啪作响。周遭似乎静得落针可闻,又好似有千万人惨叫、呐喊。

数息之后,谢长亭睁开眼来。

身后好像多出了一个人。

他一下回头,猝不及防便撞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熟悉到谢长亭先是愣了一下,目光于对方五官之上微微游移。

——时轶。

原来他从未忘记此人的模样。

从死界归来的时轶仍穿着谢长亭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那身红衣。他两手空空,施施然立于万千骸骨之上,面上似笑非笑。

最初的惊愕过后,谢长亭很快镇定下来。

“你来了。”他道。

时轶并不言语。

两人之间少有地以这样的方式僵持。许久,谢长亭回过身去,道:“既然来了,便走吧。”

“去哪里?”

谢长亭似乎被问住了,稍稍游移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缠上他的脚腕。他低头一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骸竟然伸出手来,死死地抓住了他。

它张大了嘴,发出的却是见微真人那道苍老的声音:“谢……长亭……”

谢长亭微微一惊,滴着血的长剑便要向他指去。下一瞬,却是天旋地转——有人从身后将他扳倒,力道之大,不留半分情面。他的背撞上了地宫中的石壁,手中的剑此时却也倒戈,瞬间将他捆得死紧。

他喘了口气,抬起头来。

这一撞竟然连他的原身都撞了出来。谢长亭有些困惑。数年之前他便以一己之力跨过天劫,步入合体,如今修为已近大乘,就算是九重雷劫此刻落下,也不至于将他劈回原身。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要人悉心护佑、才得以自雷劫下苟活的人了。

梦中死而复生的时轶在他面前俯下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此情此景,一切有如当年。

可时轶开口,说的却是:“谢长亭,你做了什么?”

谢长亭:“……”

他眨了眨眼,移开了目光。

“看着我。”

头上的一双尖尖耳朵心虚地垂了下去。

时轶却很突兀地笑了一声。

谢长亭下意识抬头看他,肩膀上却猝然传来一阵力道。面前的人身形向他倒来,将他抵在了石壁之上,空余的那只手一下遮住他的双眼。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谢长亭的心中没来由地一跳,紧接着,唇上便传来了一阵短促的痛感。

他很快便尝到了血的滋味。时轶动作有些粗暴地压下来吻了他,咬住他的嘴唇。

目不能视,触觉像是被放大千万倍,先前所有的畏惧都在瞬间失而复得。对方恶劣地在他口中舔吻,逼迫他从口中发出下意识的求饶的轻哼。谢长亭被吓得不轻,抬手想要推开对方,双手却反倒被不容置疑地制住,一同按在了起伏不平的石壁上。

思绪一片混沌,脑海中念头多得纷乱如麻。兴许是妖族对于血的滋味天生敏感,破的分明是自己的嘴角,谢长亭尝到的却是不属于自己的血味。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段似乎并不属于他的记忆闯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口中鲜血的滋味愈发清晰起来。四周的地面隐隐约约开始震动。目不能视,眼前一片漆黑。他虚弱地倚靠在石壁之上,昏沉间,有人摸了摸他的脸。

……就这点小雷,我还死不了。那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若即若离。

停了停,又再度响起,不过若是真是这般死去,倒也无悔可言。

音声渐渐远去。一道轻吻落在他唇上,如蜻蜓点水。

记忆如潮水般骤然涌入,又骤然退却。他又跌落回梦境之中。眼前景象仿佛正与当时重叠,可死而复生的时轶却不复温柔。他像一头极具攻击性的兽,将终于到口的猎物叼住脖颈,急切地、不顾一切地便要享用。

不知过了多久,谢长亭胸口起伏,终于挣扎出了一点微弱的力道,勉强从对方面前偏过头去。

时轶似乎也有些气息不稳。温热的、属于生者的吐息落在谢长亭颈间。可对方还有力气调笑他:“怎么,你不好意思?”

“……”

谢长亭咬了咬牙,刚要反驳。

可下一秒,对方却语气骤变:“不是你以万人性命献祭、才将我召来此地的么?”

好似被人当头泼了一道冷水。

谢长亭猝然睁眼。

时轶的一只手已经放开了他,另一只手仍将他制住。他面上露出令谢长亭感到陌生的神情来,似是讥讽,又似快意。

谢长亭默了默。

他好似在说服自己一般,最终挪开了目光:“……我并不想见你。”

“不想?”时轶好笑一般看着他。

谢长亭点头。为了佐证自己说辞一般,他又道:“我并不会总是想起你。”

时轶“嗤”地一声笑了。

“是么?”他说,“那到底是不曾想起,还是不敢想起?”

“不曾想起,却布这万人杀阵,不惜以身涉魔——谢长亭,你道心已毁。”

一根锐刺倏然扎入心底。时间太久,锐痛已成了钝痛,犹如一把不再锋利的剑,经年累月,切开所有的心如铁石。

不曾思量。

不敢思量。

“……嗤,哈哈哈哈,”时轶却是笑得愈发开心,他颇为兴奋地望向谢长亭的双眼,“我与你不同,不如你大道无心,大爱无情。”

“你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便偏要动你道心,扰你飞升!”

不见峰高千丈有余,峰顶终年积雪,冷雾缭绕。仙盟总处设在半山腰上,而每每上善门的人前来,都不得不从后山绕上。

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谢长亭独自一人向山下行去时,并未见到什么“上善门攻来”的踪迹,连半道术法的影子都未曾瞧见。

又向传话的弟子问询,这才知道,是有一个名叫“旋尘真人”的人要见他。

旋尘真人名声在外,为上善门十二长老之首,却忽然要求单独与仙盟盟主相见。传话弟子心中疑虑,一时着急,便以讹传讹地成了“旋尘真人率门中弟子攻来”。

谢长亭:“……”

“盟主,那、那个人说他在那处等你。”

弟子伸手一指,指向后山上一处背阴之地。

“盟、盟主,我总觉得此事有诈,那旋尘真人虽面相和善,我却总觉得他周围……带着一股嗖嗖的冷气,”他说着,回忆起了什么,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盟主你要不然还是别去了……”

谢长亭动作一停。

旋尘真人,面相和善?

他不是上善门中出了名的冷脸么?

心中虽有疑虑,谢长亭却也只是向对方轻轻颔首,随即便转身向那处行去。

他心中清楚,来人恐怕并非旋尘。

对方所在之处为山阴,四周寂寥无人,似乎摆明了是要掩人耳目。

越往那处行去,一股并不属于环境冷意越盛。可等他真正从山侧转过去,却未在山阴处见到任何一人的踪影。

谢长亭顿住脚步。

他向北而站,并未朝身后看去,同样也并未看见,此时此刻,自己身后的地面之上,有一道蜿蜒的金线正扭动着身体,如蛇一般向他爬来。

两寸……一寸……

眼看着金线就要攀上他的脚腕,谢谢长亭右手轻轻一动。

一道剑影自无极剑尖瞬出,刹那间便将那道金线斩断!

金线顿时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般,断作两截,了无生气地躺在了地上。

谢长亭俯身,将其拾起,拈于指尖。

不多时,他轻轻皱了下眉。

——自从前段时间他从梦中醒来,发觉向来自认心境澄澈的自己竟然梦到杀死千万无辜者、妄图以禁术复活已死之人之后,他便对与魔沾边的一切都分外警觉。

而这道金线上,此刻便沾染着魔的气息。

谢长亭心中有些不悦。前段时间为心魔所扰,以致道心不稳,近来修行本就一片艰难险阻。

如今竟还有魔来到仙盟中近处,亦不知其所求为何。

谢长亭顺着来时的方向,找到了方才那位向他通传消息的弟子,却发现对方已倒地不起、不省人事。

一根金线自他脑后穿出。谢长亭一手抓住金线,不徐不疾地将它自弟子脑后拽了出来。

不多时,那弟子便眨了眨眼,苏醒过来:“我怎么睡……盟、盟主?!”

“你方才见到谁了?”谢长亭问。

弟子的神情茫然了一瞬,脱口而出:“方才旋尘真人来到此处,要我……不、不对!”

他的神情一下变得惊恐起来:“那人并非旋尘真人!他、他操控了我……”

谢长亭:“那人相貌如何?”

弟子回想一阵,答:“长得像、像是凡间的书生,面相和善,说起话来也客客气气的。他说他是旋尘真人,盟主,旋尘真人似乎不是那样的……”

听他说完,谢长亭心中已隐约有了一个可能性极小的答案。

再回寝宫时,正撞上萧如珩拿着剑要下山。

两人皆是形色匆匆,萧如珩见状,便叫住他:“出什么事了?”

“上善门并未攻来。但似乎有弟子在山下撞见了……”谢长亭犹豫了一下,“赵识君。”

萧如珩一愣:“你说赵……赵识君?你从前的那位师兄?他不是已经死了么?十几年来杳无音信,我还当他已经死了呢!他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谢长亭摇了摇头,又听对方说:“正巧,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前段时间,你托人去查的事,似乎有了消息。你要找的那名女子,百年之前便已在流离谷中过世,乃是寿终正寝。她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亦早早过世,女儿今年已是百岁高龄,随在凡间做官的家人一道居住在京中……”他抖了抖手中的信纸,“不过,长亭,这几人皆是凡人,只有那名女子曾为仙门铸过剑。你为何忽然对凡人铸剑师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是想找她重铸你的若水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在晚上,今天晚上就不更啦,抽时间捋一捋大纲

另外,因为时间间隔有点久(……)铸剑师是11的生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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